(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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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的春节是在1月底,12月的上海已经冷得刺骨,这年崔浩送的手套没能保住我的手指,我的两只手上都分别生了几处冻疮。外出时不戴手套又冷,戴上了稍微捂热一点,便感觉奇痒无比。终于手上的疮被我一一抓破,毕竟疼比起痒更能让我接受。

  我用羽绒服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脸缩在厚实的围巾后面,只留出一双眼睛窥探这个大千世界的红男绿女。羽绒服上帽子边缘的一圈绒毛让我觉得分外有安全感,除了眼睛,我从上到下已经捂得滴水不漏。

  这已经是我的终极抗冻装备,可是在寒风中矗立了将近半个小时,还是冷得我面部麻木,每眨一下眼睛都似乎消耗掉了我过多的能量。我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心里再一次咒骂起那个迟到的人。正当我把手机放回包里时,那个我等待已久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尹白扬,你咋回事?不说两点能到我学校门口的吗?现在都快三点了!你手机又不开,等得我冻死了,又不敢走。”我走上前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

  “手机没电了,路上还堵车。上海车太多了,红绿灯也多,的士两步一小停,三步一大停的,你当我想呢,看着那计时器嘟嘟地跳,我的心都跟着狂跳。”我面前的大个子就像个被人骗了棒棒糖的小孩,嘟嘟囔囔地跟我发起牢骚,不知到底是在抱怨上海打的太贵,还是告诉我他大老远地跑这一趟来看我根本不是出于他的自愿。

  尹白扬的公司派他到上海来出差,其实是个苦差事,就是帮公司收一笔纠缠了很久的烂账,虽说报销差旅费,可是要是这帐收不回去,那报销的事情必定被判成无期。

  我知道他在公司混得并不如意,他的性格外向,但是脾气太直,说一不二,这种人当朋友可以,但是当下属要是听不懂顶头上司的话外之音,做事不想着举一反三,那注定就是干基层跑腿的命。

  这话都是从尹白扬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他什么都明白,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肯改。如果说我们兄妹除了长相外还有什么地方一致,那就是这股倔脾气。

  “喏,爸妈叫我带给你的。”尹白扬递过来一个大包。

  我打开一看里面净是一些我总在电话里说想吃上海又买不到的土特产,特别是有一种辣酱,只有我家乡下用独特的方法才能酿制出来。其实这些土特产本身值不了几个钱,可是当你发觉有些东西有钱也没地方去买的时候,它们便立刻显得弥足珍贵。

  我抱着一大包的瓶瓶罐罐站在寒风里,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这时尹白扬又塞给我几百块钱,说道,“你下个月过生日,拿这钱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上海好看新鲜的东西多,别出来上了几年学还搞得自己像刚从农村出来的样子,回去了叫别人笑话。”随后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是爸妈叫我给你的。”

  “你。。。。。。你吃饭了吗?”我不知道是否因为冻得太久,说话竟然都结巴起来。

  “吃了,你快进去吧,我要走了,下午还得赶火车。对了,你们学校到上海火车站怎么坐公交?打的还是太贵了。”他说着掏出纸和笔给我。

  我边写边说,“我们学校过去比较麻烦,要先坐公交,再转地铁,地铁到站了你出去就是火车站。要是到了公交站你找不到地铁口,就找个交警问一下。”

  他点点头,接过纸条细细看了下,发觉我站着没动,便催促道,“你进去吧,进去吧,我这就走了。”

  “我送你去坐公交。”我说罢,就自顾自往前走去。

  “别别,不用了,我已经看到了,那边不就是公交站么?”他拉住我指了指学校门口左侧的一个公交站台。

  “不是那个,要去对面坐,不然方向就反了。”我执意要送他到对面去坐车。

  “蓝夕。。。。。。”尹白扬突然叫我,然后叹了口气,仍旧很轻,但是我仍旧听得真切。

  我转头看他,只见他有些艰难地迈出左脚,右脚却似不能用力,只是蹦跳着轻轻点了一下地,就惹得他龇牙咧嘴,差点摔倒。

  “你怎么了?!”我慌忙上前扶住他。

  “骑车上班的时候不小心把腿摔伤了,没什么事。刚才站得太久,现在突然走路有点不适应,没事没事,一会就好了。”他说得字字轻松,可是我却分明看到他额上沁出的汗珠。

  我俯下身想去掀他的裤管,却被他一把牢牢抓住了胳膊。

  尹白扬目光坚定地朝我摇摇头,虽然他在笑,可是我感觉到的却是不可触犯的威严。

  我的嗓子好像吞了铅块,说不出话来,于是只好沉默。我想问他受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来出差,为什么还要来看我,我想把他刚给我的钱还给他,让他打车去火车站,我甚至想送他上火车。。。然而最终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因为我知道他跟我一样倔强。

  在我的再三要求下,他才同意我送他到对面的公交站,陪他等车。

  我看着尹白扬被冻得通红的鼻头和脸颊,想象他刚才强装正常地朝站在校门口的我走来时,该是忍着多么巨大的疼痛,可是我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他一顿乱吼,原来那个错的人是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真正像一个哥哥了呢?还是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才真正意识到了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