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大年三十的搬运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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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大年三十的搬运工

  我和马永贞在楼下分手。

  我要留在广州,只有广州才可能实现我的梦想。

  马永贞对这个城市已经感到恐惧,这次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他觉得回到大岗比较安全,那里有更多的老乡,虽然并不能真的帮到他什么,但至少会让他不觉得茫然无助,他已经没有勇气继续在这个城市闯荡了。我很愧疚,他的损失是我造成的,可我给不了他任何补偿。

  我给汪伟打了传呼,不久后他回了过来,听出是我以后,显得很高兴,表示热烈欢迎我的到来。我问了详细地址,傍晚的时候找到了他们。

  汪伟住在一个厂子的宿舍内,是空调厂给他们租的房子,紧挨着公路,离车站也很近。房间大约有十来个平米,放了两个铁架床,里面住了三个人,另外两个也是老乡,有一个是我中学同学余采的弟弟余德顺,刚从一个玩具厂出来,目前没有上班。余德顺身材单薄,初中没有毕业,在那个武侠片流行的年代和汪伟去了武当山的一个武术学院学了两年功夫,毕业以后在一些厂子做过保安;另外一个以前不认识,汪伟给介绍说是叫陈德铭,和汪伟一样是安装空调的,高高瘦瘦,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说话声音比较大。晚上大家一起喝酒,汪伟给我接风,我从这一点上感受到了乡亲的情意,也从此和汪伟建立了很深厚的友情。大家听了我的介绍,都埋怨我不该那么天真,也怪没提前给他们打电话,要是早点知道,我就不会上当了,我心里一暖,他们相对而言,收入多点,而且年轻,和大岗镇那些斤斤计较的老乡不同,对友谊和乡情看也看的重。吃完饭,我在另外一张床上的空位上铺上我的辈子,就这么安顿下来了。

  第二天,汪伟和陈德铭去安装空调,我一早起来叫余德顺陪我去找工作,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他不愿意起来。说,不要那么着急,附近的厂子我都知道,最近没有招工的,就算有,也不能去干,因为待遇太低了。我没有理会他,独自一个人顺着路去找工作,不时也会看到有些铺面找技工,显然我不具备这样的专业技能,所以连问都不用去问。

  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又过了一段时间,眼看离过年的时间没有多久了,我身上也没多少钱了,我开始很着急,每天不停的出去跑,但一直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正当我快绝望的时候,这天早上我在离我们住的不远的地方,我看到一个厨具厂门口写着一个招工的牌子。走上前一看,上面写着招聘搬运工二十名,基本工资八百元,加午餐补助和加班费,招聘的时间是三天以后。

  下午回来我把情况给大家一说,大家都很高兴,说那个厂是附近最好的厂,待遇很好,据说老板对员工也很不错,如果能长期在那里干的话就好了。

  三天后的早上,我和余德顺一早就到了厨具厂门口。

  没有意外的,厂门口人山人海的围满了求职的人。我拼命挤到了最里面,耳边不时有人骂难听的话,也顾不了。到了门口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出来了两个女子,像在菜市场买菜一样看着我们的块头,相互对比着,然后用手指决定我们的未来。我很幸运的在前十个人中被选进去了,余德顺没有被选中。人挑选完了以后,简单的填了个表交了两张照片,我们就成了新一批的临时工。我在这个过程中简单的扫描了下厂子的环境,北面是一排两层高的办公楼,中间是一排车间,南面也和中间一样是一排车间,厂子很大,显得实力不凡。这一切给了我很多新奇感,也很兴奋,终于找到了一份高工资的工作了,虽然只是搬运工和临时工。但毕竟我上班了,不用担心下来吃什么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我找到了张师傅,我被安排在他手下做事情。张师傅是湖北人,四十来岁,冷冷的,不大说话。我在他的安排下把一些橱柜和石材板抬到一辆车上,柜子是木材做的,不是很重,但不好拿,我因为大开着柜子门拿被张师傅狠狠的骂了一顿,因为很容易撞坏。石材板很厚很重,是我们常见的厨房里放燃气灶以及装洗菜盆的那种,大多是米白色和浅桃红底色的。一套厨具一般配两张石材板,一个两米左右,但也有很多超过这个长度。我数次差点抬不动滑下来,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先蹲下来膝盖弯曲顶住,这个要是打碎一个,我一个月工资就泡汤了,而且会被直接炒鱿鱼。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些板子是天然的,后来才知道是用一些类似石粉加工的。

  一个小组四个人,两个大工,一个司机,一个搬运。大工负责安装和打磨,我负责搬运,有的小区电梯不准装,我们就只有抬上去,也有不少的小区没有电梯,遇见这样的情况都是我最惨的时候,师傅只负责拿轻的,或者必须两个人一起才能抬得动的台面,剩下的都需要我来做,每搬运完一家,我的肩膀一定会疼的受不了,但我不能表示出来,表示出来就会被认为不合格,我必须坚持下去。每天至少要装两家,后来生意越来越忙,一天要装四五家,我们常常早上一早出去,晚上要十一二点才回来。也在这个时候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精装修和提包入住。

  后来知道了我们做的这个产品是广州最有名的,最便宜的一个小柜子听说都价值上千,一套下来,至少五千以上,这让我很惊讶,也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有钱的这么多,我这么穷。我在厨具厂做了一个多月,去了上百个家庭,每一个家庭都是我所没见过的豪华,每一家我们进门都需要穿着鞋套。后来我们又做了一个新楼盘,我们安装橱柜的时候,房子已经装修好了,我在搬运完以后,厨房比较小,除非是给师傅们递工具,我基本都没什么事情做,就带着惊奇的心情去参观,我也在这个时候认识了我所见过的第一个业务人员,就是拿下这个楼盘业务的业务员,他让我知道了什么叫业务员。他说他的基本工资和我一样,只是多了电话补贴和车费补助,其余的靠业务提成,他没有告诉我他一个月能拿多少,但以他的口气来分析,上万应该是有的。也在这个时候坚定了我要做一个业务员的信念。

  大年三十是我上的最后一天班,很多人回家过年了,我们回不了。这个早上,我见到了我们老板,他四十岁左右,身高不到一米七,体型微胖,穿着白色休闲裤。早上七点多的时候,主管给我们开会,感谢我们的努力,然后老板拿了几条中华过来给我们发,每个加班的两包。我当时不知道这个烟多少钱,后来知道了心痛的不得了,想要是换成现金该有多好,也在这个时候我想到了这个老板一个月的烟钱比我做一个月搬运的收入要高的多了。这两包烟也是我给汪伟他们几个带回去的最好的过年的礼物,大家都没有抽过这么贵的烟,大年夜,汪伟和余德顺不停的说,老胡快把你的中华拿出来抽抽。

  大年夜回来结算了工资,我一共发了两千一百块。我哥哥这个时候出了车祸,我邮寄了五百给他作为侄女来年的学费,我也第一次给外婆邮寄了五百块。家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终于进了好厂,都为我感到高兴,但是他们不知道我只是一个临时工,过年以后我又失业了。

  当年这个厂子名气还不大,现在已经号称全国第一了。后来我也在很多个城市看到他们的广告,想起那端时光,真是百感交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