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魄南国 一、街头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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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落魄南国

  一、街头流浪汉

  1999年的羊城火车站,还远没有今天这样整洁,广场上匆匆的人流像奔走的蚂蚁群一样密密麻麻,不经意的相撞,传来一声声口音迥异的叫骂。虽然还是大年初二,正是合家团圆举杯欢庆的好日子,但南下潮已经很明显了,这里丝毫看不出新年的气象,匆忙的人流,茫然无助的眼神,大包小包神情疲惫的人,生活远没有我们想象的美好。

  下午五点多,我走出了火车站,跟在我身后的是我的堂弟胡小明。

  这个时候从我们在家乡城市上火车算起,我们已经在车上呆了四十多个小时了,记忆中的那个年代,好像每次的火车我都是在过道上站着,而且常常会被凌空挤起,厕所没有一次不排队的,没有一次不是臭的要死的,而且每次火车绝对没有任何意外的会晚点。

  我们是在过年的鞭炮声响起之前离开家的,家里到市里转了几次车用去了一天的时间,我们没办法知道什么时候能买到车票,所以不得不提前选择走。大年三十的前一个晚上我和小明在市里的火车站排队买票,很幸运的只排了三个多小时终于轮到我们,如果晚两天去,一定买不到票,晚点到就意味着找工作的最好的时段过去了。

  在1999年的广东,岗位永远低于求职人数的十分之一。

  那年我二十一岁,堂弟胡小明二十岁。

  在出火车站之前,我心里充满了激动,这个城市以及这个城市将要带给我的梦想都让我热血沸腾,我深信,我会在这个城市找到属于我的天空。但出了火车站以后,我激动的心情瞬间被泼上了冷水。我发现我用针缝起的裤袋被割了一条口子,我的身份证和里面唯一的一百块钱全部不翼而飞,那是我全部的家当,也是我家和我外婆的全部家当了。

  这是广东给我上的第一堂课,就算把钱用针缝在衣兜里,同样不保险。

  我不是第一次出门,来南方之前,我已经孤身在北方很多个城市打过工了,但无论是哪个工种,月工资都没有高过三百的,干了两年,没有一分钱的结余。去年回家过年,听说这边有很多老乡在工厂里上班,每个月都有上千的收入,这让我顿时看到了希望,所以没有等到过年,我们就从家里出来了,我想早点出来,对于工作,我们就可以多一些挑选。

  这次出门的钱是我爸爸和我外婆一起凑的,外婆的钱来自于她裹着小脚满山遍野摘金银花和纳千层底鞋子卖的所有积蓄。我爸爸,那个做过手术,干不了重活的老农民是我们村子最穷的人,这点钱是他和隔壁我堂叔借的,借这点钱还是求了很久他才去的,他对于我在外打工两年没有给他拿一分钱回来已经责怪了我很多次了。

  羊城不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们要去番禺市大岗镇,那个时候的番禺还是个市还不是现在的番禺区。我们家乡在那个镇上有很多老乡,其中有我的同学和表弟。我堂弟胡小明这个时候身上也不足一百五十块钱,他的家境和我一样贫穷,显然我们现在身上的钱没办法在这个城市做任何事情。

  我安慰胡小明,我们找到老乡就可以了,他们会给我们解决的。至少我们可以有吃住的地方,但后来事实证明这种自我的安慰最靠不住,一腔热血的我那个时候还不能真正的理解什么叫做人情淡薄。

  我提着两个包,一个稍微好点,帆布绿,一个是家里种农活时买化肥用过的蛇皮袋。帆布绿的布袋装的是衣物,蛇皮袋装的是一床我用了近10年的被子,从小学五年级起,我开始住校就用的被子,上面已经有很多补丁了,但却是家里最好的一床,很多年后,我都无法想象我曾经那么穷过,我都在怀疑那个是我吗?但显然就算我的记忆可以帮我过滤,但别人不会,在我后来数次回老家的时候,很多熟悉的人都还喜欢帮我回忆这段历史,他们惊讶于我天翻地覆的变化,也惊叹命运对我的眷顾,他们认为我妈妈去世那么早,让我小时候受够了罪,现在是上天开始给我补偿了,我想告诉这一切都是我的努力,他们不这样认为,我外婆说她求神有了灵验,要求我去拜神还愿。但我显然不信这一套,后来我外婆去世了,我舅母替我去还了愿,我想起外婆,我很难过,她最后让我做的事情,我没有去做,等想做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我和胡小明上了去番禺的汽车,车到了洛溪大桥的时候,我惊讶与这个城市的繁华和宽大,这种走不到头的感觉让我感到惊恐,我怀疑我们是不是上错了车,虽然我们确定我们买的是去番禺的车票,那个年代,我最不相信的就是自己。

  这个时候天已经有点黑了,我问身后座位上的一个高瘦的男人:“大哥,请问去番禺大岗是坐这个车吗?”

  “丢,错坐啦,你这样坐是去不了番禺的。”他说着我从粤语片里听过的口音,那之前我们称这个叫做鸟语。

  我开始再次感到惊恐,我跟胡小明说:“小明,我们坐错了,早点下吧!不然不知道会给拉到哪里去?”

  没怎么出过门的胡小明也开始害怕了,赶快问身边的一个女的:“去番禺的车是坐这个车吗?”

  “是啊,你没坐错,我也要到番禺去。”这个女的是一口河南腔,在我耳朵里这简直就是仙乐。

  我们也确信我们上的车是去番禺的,但经不住恐慌问了广东人,结果差点上当。这是广东给我上的第二课,不要轻易相信人。

  我们到了番禺接着在车站转车到了大岗镇,到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正月初二的大岗镇,工人们都还没有开工,稀疏的行人,荒凉的灯光,显得很冷清。

  我们提着袋子找同学马亮留的地址:大纲染整厂。地方很好找,在大岗镇最大的鞋厂新泰旁边,看到大岗染整厂几个字的时候,我和胡小明顿时都兴奋起来,所有的疲劳都在这千辛万苦的寻找后,眼见目标出现的喜悦面前消失了,但我不知道事情远没我想的这么乐观,紧接着更大的恐惧就出现了。

  门卫老头这个时候告诉我们,全部放假了,要七号才上班,这些流水线工人,他不知道怎么能联系上。

  这下,我们兄弟俩全都被吓住了。

  也就是说,我们要在这里等五天,那我们吃什么?在哪里住?这些现实的问题打破了我们的淘金梦,又饿又冷,又看不到希望。

  我们必须有一个地方过夜,这时我记起刚才走过来的路上有一个旅馆。

  旅馆在车站旁边,十几分钟就走回来了,到了旅馆以后,我看着上面挂的价格表以后,没敢再问了。上面写的清楚,最便宜的一间房,标价70块。那是我们现在全部财产的二分之一,我们至少要在七号才能找到老乡,这不到一百五十块的全部家当我们至少要生活五天。

  我们该怎么办?

  除了露宿别无办法了,可去哪里露宿?

  在这个异地他乡的街头,我和胡小明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感到从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