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5)班的教室门还没有开,门内光线十分黯淡,给人感觉是阴冷潮湿、布满灰尘的空间,很有古旧的孤寂感。
而门外却是另一番与之相悖的光景——人声鼎沸。三五成群的学生聚在一起兴奋地询问对方的新班级,人群中不时爆出“好久不见!”、“啊你也在这个班啊!”、“太好了我们就做同桌吧!”这样兴奋而尖锐的刺耳声。几乎每一个人都是眉眼弯弯地笑得很开心。
只有暮浅,双手交叠在身前提着手提式书包,一副娴静的样子,也没有跟谁说话,只是默默站在走廊某处,静看绿化带的灌木丛。她能感受到来自某些方向的视线总是假装不经意地扫过来,却只是假意不知情,漠然看着那些层次鲜明的绿。
不是她想特立独行,不是她不屑于加入那样的交谈寒暄,而是,因着转校生的身份,无人认识。但实际上她还是认得几个初中同学的,只是他们早已把她忘记了吧,虽然她才离开这所学校仅仅一年时间。
事实上暮浅外表的改变在这一年里,并没有多大,只是蓄长了发,烫直了,变瘦了一些,衣着风格变了而已,仅此而已。但是暮浅想,就算她的外表没有改变,应该也是没有人会把她认出来的。她初中的三年真的是安静得,非常没有存在感。
是的,没有存在感,这就是暮浅。在路上遇到她认识的人,无论是亲戚还是父母的朋友,自己的小学和初中同学,即使面对面见到了,也很少有谁跟她打招呼,大多没有认出她来便会匆匆再擦身而过。
这些都没有什么,因为暮浅一度十分迷恋这种隐形人般的生活。
“老师来了!”不知谁叫了一声,回忆被打断,站在后门边的暮浅还来不及移动脚步,就被急于涌入教室的人潮挤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门走。脚步有些踉跄。“我不想‘走后门’啊。”暮浅在心里说,唇角微微扬起。
进入教室的一瞬,的确有种窒息的晕眩感,一个暑假没有透气的教室里充斥着难闻的霉味,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中间还能闻到他们身上各种奇怪的汗味,可是暮浅没有退路,也不好伸手掩鼻,会显得过于做作。
紧接着看到大家都在寻找自己的领地,呼朋唤友的好笑场景,暮浅反而有点慌了,她还没有考虑道那个问题——与谁同桌?看着几乎每个生都有自己的小集体,那么她势必是会被排斥在外的。去碰钉子,不如,等别人选完吧。
还没有等她完全做出以上决定,暮浅已经在同学毫不客气的推搡间闪到倒数第二排的某张桌子后站定。她只好站在那里等待,可接下来的情况更不让她控制——一个男生很有风度地帮她把原本搁在桌子上的凳子拿下来,用纸巾擦干净,再放到她身后,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说:“坐吧!”
情况有点混乱,耳中充斥着桌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凳子的落地声、同学的喧哗声,眼中看到是一张张兴奋的脸孔、一派混乱的战场,暮浅有点晕乎,索领了对方好意坐下了。
“谢谢!”暮浅回给对方一个微笑。
“这没什么。”对方几乎头也没有抬,兀自看着手机屏幕。暮浅便拿出纸巾细细地擦拭桌子。过了十分钟,班上还没有安静下来,兴奋的同学还是那般兴奋,座位找好了,又开始或互相认识或聊天。班主任正在点名。
“呃……你叫什么名字啊?”因为是开学第一天,呆会势必是毫无例外的开学动员大会,没有课表,大家也没有带书,暮浅这里气氛很沉闷,便转向右边的新同桌。而男生似乎对她的主动说话有些惊讶,而后迅速回答:“岳蔚。”边说边用手指在桌上一笔一划写出无形的名字,暮浅看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敲击桌面,忍不住扑哧一笑。
“越位?”她拿出小本子写下这两个字。岳蔚一副“我已经习惯了”的表情。不料生会说:“原来你就是岳蔚啊。”
男生带着有些兴奋的声音问道:“你认识我?”
“我没有见过你啦!不过你的大名小子可是如雷贯耳啊!”看着对面帅哥一副“专心候教”的模样,暮浅继续说:“你不就是传说中的凰城中学篮球王子——之一嘛,成绩好家世好人缘好脾气好长相更好的——阳光王子。”
男生略略有些失望,转而是臭的喜悦溢于言表,好像在说:看吧,坐在你身边的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哦,你应该很庆幸吧?
生斜睨着他,又继续说:“这样长的名号其实听来怪恶心的,你不觉得吗?”接着暮浅便看到男生的脊背顿时僵住,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傻笑着辩解:“别人要这样说我也没有办法啊!”
“沐暮浅!”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可惜沉浸在捉弄人的小喜悦中的生毫无所觉,班主任便又大声叫了一声:“沐暮浅!还没有来吗?”倒是岳蔚听到了点名的声响,眼看班主任就要在名单上画圈,想也没想就抓过生的手腕举高。
暮浅愣了一秒:“诶?哦!到!”这样的反应过于奇怪,不免惹来前面多数同学转身察看,暮浅一时窘得脸红耳热,不明所以而怨怼地瞪了男生一眼。对方却摊开双手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点完名,班主任看了一眼底下密密麻麻的脑袋,随口问了一句:“谁对座位安排有意见,现在可以提出来。今后就不作变动了。”暮浅看了一眼前方,整体的趋势是生大多在前面四、五排,男生大多在教室后面,像生在后面,男生在前面几排的情况很少。但那几个男生丝毫没有换位子的打算,班里鸦雀无声,暮浅也就打消出声的念头了,说出来恐怕也是无法解决的。
班主任见没有谁有意见,便发下来几张白纸,让大家按照座位顺序写下名字。纸张传到暮浅手中,正当她提要笔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猛然想起一件被忽略的事情:“诶?岳蔚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啊……”男生“啊”了半天,才轻拍桌子貌似恍然大悟状,道:“喔,坐我们后面的男生之前问过你的嘛!我不小心听到了,对,就是这样!”
炎热的夏天在纬度接近热带的凰城停留时间比较长,听说黑龙江已经下雪了,可是凰城还是酷暑难耐。蝉鸣声一浪高过一浪,海风摇曳树叶的沙沙响也是一声声入耳。
但却因为高二(5)班的教室在一楼,海风眷顾不到的地方,七十人挤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就显得格外气闷。所以也不管外面骄阳如何毒辣,午休时男生有的打球有的回寝室睡午觉,生们却是不惧怕水泥地反射的紫外线,齐齐跑到走廊里吹风聊天。
而此刻被生们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中间,因为缺氧而脸红耳热的,正是早上备受冷落的暮浅。只见她正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嘴角挂着阴森森的笑容,来回看着周围的生,嘴里幽幽地——讲着鬼故事。这样的情况很诡异,在大太阳底下讲鬼故事真的是闻所未闻,但是它的却真的达到了降暑作用,很多生都恨得能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
“那白衣子一直低着头,任老奶奶怎么询问,都不开口,就那样坐在那里,低垂的头发遮住她的脸,她什么话也不说,安静得吓人,”暮浅边讲边表演着,“老奶奶心想她也许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在哭泣,于是低下身子,想看清楚那子的容貌,就在这时,子也缓缓地抬起她的头……”故事讲到精彩处,她突然停了下来,大家都紧张地屏息等待着下文……
暮浅突然抬头,打开五指,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哇!”
“哇——啊!”
“啊啊啊!!!”一时参差不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哦,应该说是惨叫声,顿时响彻整片教学区。吓得午睡的人都打了不少冷战,许多人纷纷跑出教室一看究竟。
暮浅自己本没有料到其他生的反应会如此之大,此刻狂滴冷汗,柔声安抚那些生,却不曾想,大家都躲她躲得远远的,好像她真的是那鬼似的。搞得暮浅哭笑不得,好不尴尬。
入的夏日凰城仍然炎热,整间寝室应属暮浅的一号最为凉爽了,这里开着一扇对着走廊的窗,风在这里盘旋,来了又走。但待到熄了灯,大家各自安歇后,暮浅总觉凉席马上就会被捂热,不断翻身,反而弄得一身薄汗,索静下心平躺,一动也不动了。而其他室友也是在辗转反侧好一会后安静下来,设备落后的寝室,连风扇也是坏了好几年了。
才安静了一会,暮浅的耳边响起柔柔的轻声呼唤,困惑地转头一看,竟是同寝室的蹇颖,带着惊慌和期待的眼神问:“我……我可以跟你睡吗?”
暮浅楞了一下,从三岁开始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也许会很不习惯的,何况这铺,容纳两瘦小的生还会有点挤。
见暮浅犹豫,对方又加了一句:“我睡觉很规矩的,我现在脑子里都是你白天讲的鬼故事……”原来如此,暮浅绽开一朵大大的笑容,对着那双清澈的眼睛说:“上来吧!”
蹇颖因为一直是睡下铺,所以要爬道暮浅上铺有些笨拙吃力,两个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把她拽上去,又是出了一身汗水。未免吵到其他人,无声地笑。
“暮浅,我们说说话吧,我还是有点怕。”见对方用力眨眼表示同意,继续说“你知道吗?本来中午的时候,呵呵,多数生本来都是想知道你和岳蔚的事,才跑过去你和小静几个那边听你们说话,谁知道你们是在讲鬼故事。”
“啊,岳蔚?我和他有什么事吗?”
“你是转学生可能不知道,他现在是我们的班草了,大家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喔。”然后呢?暮浅真的摸不着头脑,“我们看你们好像很熟悉的样子,所以很好奇啊。”
“打住,谁跟那个自大狂熟啦?我也是今天早上才认识他的。”
“咦?真的吗?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啊。”说这话的却是寝室的另一个生邹唯唯。
“对啊,那个对生一向有点冷的帅哥怎么会随便拉生的手?”这句话出自下铺的许茵。
“当时情况紧急吧,我想。”暮浅猜测。
“也许是吧,害我们以为你跟他那么熟,可以打听到点什么呢,谁知道你们也才认识,而我们中午被你吓到现在惊魂未定。”这个清甜的声音又是来自于小可爱张馨铭的。
“哎呀,你们这群痴,怎么都还没有睡着啊?”
一时窃笑声四起,大家兴奋地对班里的男生品头论足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