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男人啊,被女流之辈弄到如此地步,还有什么颜面?
一生中从没有过的伤心,突然涌上心头。欲哭,却无泪。只感到心在痛痛地哭,哭得撼天恸地。
他觉得自己不是在走,而是像风中的落叶一样,是身不由己地飘,是六神无主地浮。简直就是梦游的人一样,不知自己是自己了。
“峰哥哥,你可要挺住啊。”耳边突然响起紫衣姑娘清脆的声音。卓宇峰就像猛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不由压低声喊:“紫衣姑娘,你在哪里?”
没有回的,只有蕉叶闪着星月的莹光。
他又喊了一声:“紫衣姑娘,你在哪里?”
仍然没有回声。
自己是在做梦么?卓宇峰掐了掐大腿,竟痛。
不是梦。
他已清醒过来了。他知道自己之所以喊紫衣姑娘,并不是向她发出求救,而是一种感激之情的情不自禁。在一天里,紫衣姑娘帮了他两回。何况眼下这回是救了他的命的,他岂能不感激?
正是这感激之情,使他彻底清醒过来,明白伍云、陆笙仍需他的相助。脚下不由加了把劲,钻山的风一样,“嗖嗖”地在蕉林里飞穿。
蕉林一片接一片,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但他卓宇峰清醒了,清醒了的他,心神已经归一,气贯全身。感觉眉精目利、两耳生风,一点可疑的迹象都难逃他心、耳、目的全方位搜索。
凭直觉,他感到陆笙就在前面。
而且是不祥的直觉。仿佛听到了几声“呱呱”的鸦叫。
鸦叫人死。
急促的喘息声。
他听到了。是陆笙的。
哗啦钻出蕉林,来到一片小空地,卓宇峰的心不由一颤。
只见陆笙背靠一棵蕉树,大口地喘着气,三条黑影围住他。
“费老大,趁势将他吃了吧?”一个瘦高个道。
“玄武弟,你急什么呢?这不过是条小鱼,你愁他翻得了天?慢慢煎他炒他也不迟。”一个矮个子道。
“董胜说的是。我们苍鹰派的人,今晚也太倒霉了,钻来钻去,才碰到这么一条小鱼。”身材高大的费残道。
“你妈才是鱼。”陆笙喘着气骂道,身上的衣服已被撕得块块缕缕的,满是血迹,显然已伤得不轻。
“嘿嘿,眼见棺材的人了,嘴还这么不干净。”玄武讥嘲道。
简单的对话,卓宇峰已明白,自己碰到的是江湖上人称“铁苍鹰”的三鹰。三只铁苍鹰,费残为大,原在湘桂一带打家劫舍,奸淫妇女。玄武为老二,为中原人,也是个好色之徒,不知多少良家妇女受到他的糟踏。老三董胜出没在云贵,不好色,却爱吃人的内脏,以吃年轻女子的内脏为乐。三人练的都是鹰爪功,不知道怎么凑到了一起,结拜为兄弟,并打出“苍鹰派”的旗号。
三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陆笙独战三人,仍能保住条命,真是出乎卓宇峰的意料。
不容多想。
卓宇峰就地取材,一脚踢起泥巴,双手往空中一抓一捏,将泥巴捏成坚实的团团,分别朝玄武、董胜的后脑疾射而去。自己则乘机扑向费残。
也不愧是高手,玄武、董胜听风辩声,身子刹地一缩,便避过了卓宇峰的泥团。泥团“叭叭”射入他们前面的蕉树,竟穿树身而出。
“妈的,出手就这么狠,就想要人命。”费残破口大骂。
这瞬间,卓宇峰已跟回过身来的费残交上了手。
那是虎掌跟鹰爪的较量。
虎掌在于豪放猛烈。
鹰爪则在于凶狠阴辣。
本来,精瘦的人才适宜练鹰爪功的,费残身材高大,居然也练,显然是有其独到之处。所以,交手之前,卓宇峰已多长了个心眼。
果然,费残的双爪不仅凶狠,爪爪都几乎要撕肉爪骨,而且招式怪异、变化无常。斗了十几个回合,卓宇峰的双掌虽然将其利爪拍开,但每一拍,都像拍在坚硬的钢枝上一样,手掌辣辣生痛。
无疑,费残练鹰爪功的时候,不但承继了鹰爪的凶狠阴辣,而且还融入了铁砂掌的功法。因此,所发出的每一招,就既有鹰爪的狠辣,也有铁砂掌的刚硬。看似是爪,实则带着铁砂掌的拍、扫、挥、拨、撩、托等等的掌法。若是等闲之辈,早就手断骨折了。
陆笙还能挺住,真是难得了。卓宇峰心想。
其实他哪里知道,陆笙的右手小臂,早已被费残打到骨碎。他背靠蕉树大口喘气,累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痛切心骨的痛苦喘息。
面对强劲的费残,卓宇峰根本无可乘之机,更占不了上风。倾尽全力,也仅仅是斗个平手。
“老二、老三,我先跟这傻大个玩玩,你俩就吃掉那条小鱼吧。”费残显得很轻松地道。
卓宇峰心一急,接连挥出翻山倒掌的几掌,希望能使费残闪避,自己可前去相救陆笙。哪想到,费残非但不闪不避,反而如鹰击长空似的,呼啸而上。
掌爪相迎相击,连发出几声“哔啪、哔啪”的声响,卓宇峰左手腕一热,一小块肉已被费残硬生生爪掉。
就在这时――
玄武的一只手已插入陆笙的胸膛。
董胜的一只手已插入陆笙的腹部,并拉出了陆笙的肠肠肚肚。
惨叫声,撕心的惨叫声,是陆笙留在这人世最后的惨烈。
伍云飞身而至,陆笙已颓然倒地,浑身血淋淋,穿膛破肚,惨不忍睹。
伍云见状,一边撕心地大喊着“我要你们狗娘养的偿命”,一边不顾一切地朝玄武、董胜扑去。
卓宇峰急得心都提上了喉咙头。伍云这无异于鸡蛋碰石头,番薯撞钢叉。那玄武、董胜刚杀得起性,身上的脉道,都凝气凝神凝力于手上,五指一伸,就像尖利的钢叉。
伍云是往钢叉上撞啊。
卓宇峰想喊,都已经来不及。
伍云是往前猛冲,玄武、董性的手是往前直插,两相对撞,就像火星撞地球,哪里还有得救的?
不忍看,卓宇峰想闭上眼。但费残的鹰爪,就像旋风一样,前后左右地旋转着他进攻,根本不容他有半点的大意,瞪大双眼全神贯注还嫌不够,更别说要闭上眼睛了。
莫不是就眼瞪瞪看着伍云送命?
陆笙救不着,卓宇峰已伤心至极,这下伍云又……
不管了,拼死一搏吧。
突然长啸一声,卓宇峰猛然拔地腾起,双脚就像万马齐奔的狂蹄,“叭叭叭”地踢向费残的双爪、脸门。
太突然了,费残一时被卓宇峰踢得手忙脚乱,慌忙闪避。但他的左肩膀,仍然吃了卓宇峰一脚。麻辣辣的痛,差点没骨碎。
落地,卓宇峰正想朝玄武、董胜飞跃过去,费残鬼影似的,刹地又闪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他前去相助。
无能为力了。
卓宇峰正要长叹一声,耳边却响起赵青阳柔和的声音:“卓贤弟,莫急,莫急,我们来了。”
“了”音刚落,只见古阳就像哪咤的风火轮一样,隆隆滚到,直辗玄武、董胜。“咔嚓、咔嚓”两声,玄武、董胜正要插入伍云心口的利爪,登然断了。当然是肘关节的地方断了。
“哗哗”地痛叫着,玄武、董胜呆了。
卓宇峰也感到不可思议,古阳这是什么招法啊?看似就那么冲过去的,怎么就会断了两人的手臂?
也没见古阳出掌砍啊劈的,怎么就……
卓宇峰想不通。
只有赵青阳知道,玄武、董胜的手是充满力度的,对于被攻的人来说,无疑是十分凌利而要命。如果不是古阳来得及时,伍云的心口绝对就会被他俩的双爪开花了。
但最凌利的时候,也就是最弱的时候,关键从什么角度去看。这么说吧,玄武、董胜两人直伸出的手,就像坚硬的钢条,对于正前方的人来说,是厉害无比、致人死地的。然而,再硬的钢条,只要用铁锤往中间一敲,钢条准就“咔嘣”一声断掉。
古阳既没出掌,也没用拳,而是将肩膀比作铁锤,朝着两人的肘关节猛撞过去,肘关节岂能不断?
赵青阳淡然自若地飘到伍云身边,牵起他的手,让他平静下来。
就在玄武、董胜痛叫、发呆的时候,费残就像受伤的豹子,猛地回身,朝玄武、董胜飞扑过去,拉起一人就跑。因为他只能拉到一个人。他拉到的是董胜。人飞出十数丈了,声音才传回:“玄武,快逃。”
哪里还有玄武跑的?
当费残拉住董胜刚飞出数丈,玄武已在自己的惨叫声中,被古阳开了膛破了肚。
一脚踩在玄武被挖出的心脏上,古阳一身血、一脸的冷霜。双眼却望着赵青阳“叭哒、叭哒”地落泪。
卓宇峰见状,还真搞不懂了,赢的分明是古阳,他古阳怎么会伤心落泪呢?
赵青阳忙走到古阳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旁,安慰道:“古兄,我知道你平常是连鸡都不敢杀的,你的心是全世界最软的了。你如此,是他们逼着你上梁山,不能怪你。何况,你是为了我们棋城的生存。古兄,我代表棋城的棋友感谢你。”
古阳突然蹲下身子,呜呜的哭道:“不,我不想要感谢,我只想要回我自己,我只想要回我自己。”
“你会的,古兄。等这事过去,你就会要回你自己的。”赵青阳仍然安慰古阳道。
“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古阳伤心不已地哭道。
“会的,肯定会的。到时跟你下三盘棋,你就会回来的。”
“你说什么?要跟我下棋?”古阳马上停了哭,抹了泪,站了起身,望着赵青阳。赵青阳点了点头,笑道:“是的,要跟你下三盘棋。”
“真的?”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古阳道,乐得像拾了宝的小孩。
原来,当古阳回头折返,回到跟无尘他们打斗的地方时,便遇到了赵青阳。看他一脸疲惫,赵青阳忙叫他坐到一竹丛后面,叫他闭上眼睛静心调息,然后在他身上的几个穴拉拍拍点点,他顿感周身舒畅,仿佛吃了兴奋剂似的。
不一会,恢复过来之后,古阳想追肖亮他们的,赵青阳却道:“不用,他们现在还安全。还有更需要我们去帮的。”
“谁?”
“卓宇峰他们。”
如此,赵青阳和古阳便在关键之际,赶了过来。
望着扑在陆笙尸体上哭泣的伍云,赵青阳的心象针刺一样的痛。要是早一步,陆笙也许就有救了。
可这个世界,时常是没有也许,只有存在的。陆笙死了,这就是事实,这就是活生生的存在,谁也改变不了。
你赵青阳毕竟不是神啊。
形势严峻,不容他们多停留。
匆匆将陆笙的尸体遮掩好,他们又出发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