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他追来么?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卓宇虹感到自己的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希望看到陈云秋,一方面又讨厌陈去秋的刻意、假装。虽说在象棋的世界里她活得如梦如幻,但跳出象棋世界,回到了现实里面,她又更喜欢一种真实的东西。就像梦中的花朵可以很美,但始终是虚的、空的,无法伸手去触摸。她情愿在春天里,站在木棉树下,望着木棉花从树上坠落,听木棉花在地上发出一声殷红的叹息。虽是落花,她捧在手里,淡淡的忧伤,就像水一样漫遍全身,显得很亲切。
陈云秋却将自己藏在云中雾里,给她一种虚幻的感觉。
倒是二哥卓宇航给她的感觉来得真实而细腻。
想到二哥,她的脸就有点发烧。
宇航虽然比她只大几岁,可和宇航下起棋来,她就像在阅尽人间春色,每一步都耐品、令人回味。
十三四岁上下,她正是少女思春的时候。
那时和宇航下棋,宇航就像转了性似的,凌利的棋风,突然变得春雨,变得阳光,变得明媚,绝没有那种将人赶尽杀绝的赌性。
宇航的马得得驰来,她看宇航就像朵白云,云衣袅袅。
她在宇航的眼里也像朵花蕾,花气袅袅。
对望一眼,不由为相互的投契开心地笑了起来。
眼睛是灵魂的窗口。
她望他一眼,他望她一眼,仿若人家情人间的眉来目去,互递情深爱意一样,将一种丝丝春雨般的棋韵,唐诗宋词一样,在清泉的石上流。将她思春的郁闷,花瓣似的,一瓣瓣含珠带露,晶莹剔透。
宇航的目光落在她胸地的青果果上,一只只的卒子,便如一片片叶子。或为她青嫩,或为她翠绿。她的两颗青果果,即使长在月亮的桂花树上,也不会觉得高处不胜寒,或是孤寂。宇航翠绿的叶子为她翩翩,就翩如一只只翠鸟,吱啁吱啁地为她唱着一支支晨曲。
晨曲宛啭。
宛转着她心间所有的情思细语……
每每这时,她的脸就微红,对宇航娇嗔道,“二哥,你为什么是我的二哥?”
“我是你二哥不好?”宇航明知故问。
她的脸越发红出桃子的鲜、桃子的艳,心口也卟卟地跳,却紧闭了双唇,不再往下说。
面对她得得驰去的红马,宇航先为他铺开一片辽阔的草原,任她奔,任她腾。等她奔够了,腾够了,才让炮飞起来,一群白鹤上青天似的,既给她送来悠然的诗意,又提醒她不要忘了白鹤中的炮,随时会将她的马彻底征服……
“人家就希望被你彻底征服。”她心里闪过这种美美的念头,但一闪而过之后,她就红着脸对宇航甜丝丝地嗔道,“二哥你真坏。”
“我怎么坏了?”宇航笑盈盈地问。
“你就是坏。我不跟你下了。”她丢下这话,赶忙跑回房里,心情却无比的愉悦。一方面希望回到棋盘边,和宇航继续下棋;一方面又怕宇航对她开出自己的车。
大车咔咔,是接新娘子的车……
而非纵横沙场、势不可挡的战车。
她无疑就是车内美丽的新娘,渴望着红烛掩映的洞房……
妙,感觉十分的神妙。
“可他是我二哥呐。”她喃喃地自语。可那棋又是那样的如诗似梦……
因此,回头没看到陈云秋追来,她卓宇虹也没觉得怎么失落。在她的感觉里,陈云秋的棋,连宇航的棋的皮毛都没有。
看到蓝影飘入小巷,卓宇虹的神态显得悠然。对这片地方,她太熟悉了。蓝影所飘入的小巷,是一条通向郊外的小巷。小巷那头,就是花田、水田。一片平原地带。
卓宇虹推测,蓝影飘入巷子之前,身子是故意慢了的,是故意让她看到的。也就是说,蓝影的目的,是诱她追踪,是要诱她到某个地方。既然是诱,就必定是遮遮掩掩,将似逃非逃表现得如假戏真做。而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必然要在巷子街上实施。不可能跑到平原地带,让她一眼望穿。
想到此,卓宇虹便没追入巷子。
巷子的尽头通向花田,巷子的当中与另一条横巷交叉相连。横巷一边通向江边,一边通向海幢寺的后花园。
卓宇虹猜蓝影不会折回海幢寺。
便直往江边。
此时太阳已近西山。虽是冬日,但太阳忙碌了一天,街上便有一种暖味。行人的脸上也就显得阳光。
当蓝影从横巷飘出,一眼看到卓宇虹笑盈盈地望自己,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瞬即奔到江边,跳上了一条小艇。
蓝影是个俊俏的女孩子。
这么俊俏的女孩穿着蓝裙,卓宇虹觉得有点可惜。颜色毕竟显得沉了一些,盖住了女孩的青春气息。她猜蓝裙女孩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小艇划到江上,蓝裙女孩的目光才大大落落地投到卓宇虹身上,还有种调皮的意思:有本事,你就追过来啊。
卓宇虹淡然地笑了笑。目光却跟着江鸥飞翔,一点都不打紧。
蓝裙女孩生怕她不追来似的,突然右手一挥,两道白光便朝卓宇虹飞来。
相距二三十丈,白光带着嗖嗖的破空之声,直刺卓宇虹。卓宇虹眼都没眨一下,手轻轻的抬,好像摘花采叶似的,张指将两把飞刀夹住。飞刀寒光闪闪,在她的指间颤动。飞刀乃精钢打造,精致而锋利。
“哈哈,你死定了,那刀上有毒。”蓝裙女孩高声地笑道。
卓宇虹充耳不闻,手微扬,两把飞刀就像强弩射出的箭,“卟卟”两声,钉住了蓝裙女孩的两只花鞋。刀尖,都正好钉住鞋头,并没伤到女孩的一丝一毫。蓝裙女孩却大惊失色。一边弯身拔出飞刀,一边催船家快划小艇。
因为卓宇虹回刀之快,真是非蓝裙女孩所想。而飞刀之准,更是令她骇然。如果卓宇虹想取她的性命,她当即就完了。因为那快,快得她只见白光一闪,飞刀已“卟卟”两声钉住了她的鞋。根本连躲避的念头都来不及想。
卓宇虹神闲气定,对蓝裙女孩的话置之不理。因为她知道,即使飞刀有毒,也要她的皮肤受损,毒素才能侵入到她的体内。何况,接刀之前,她已朝空中嗅了一嗅,并没嗅到异味。这种功夫,是江南半仙最得意的绝技。江南半仙就常对她说,他能活得好好的,全靠这识别暗器的功夫。接招并不难,难就难在在暗器到来之前,能辩出暗器是否抹了毒之类。有的毒一沾就要人命的。江湖之险,就险在常常出乎你的意料。
穿空辩味,全在于鼻息的放收飞快。暗器本就来得快,因此,鼻息在对方出手的瞬间就已经发出,途中便嗅到暗器上面的气息。暗器如果是有毒的,经在空中的磨擦,必定会散发出气味来。
卓宇虹眼看蓝裙女孩快过到江了,才不紧不慢地跳上一条无人的小艇。双脚微微一使劲,小艇的尾部就像充了气似的,急推着小艇飞驰,浪花四溅。
蓝裙女孩跳上岸,卓宇虹的小艇也到江边了。
蓝裙女孩从身上摸出飞刀,瞧了瞧卓宇虹。卓宇虹望着天上的云,当她根本不存在似的。蓝裙女孩犹豫了一下,忙收起飞刀,迅速飘走。
追着蓝裙女孩,卓宇虹竟追入了怡乐街的怡红院。
花枝招展的女子。涂脂抹粉的女郎。
空气中充满浓俗的香水味。
进入大堂,卓宇虹一眼就看到蓝裙女孩正站在一位绝色女子身边。绝色女子身穿藕色裙子,坐在当中的一张桌前,悠然地品着茶。
见到卓宇虹,绝色女子黛眉轻扬,对卓宇虹甜甜地道,“卓姑娘,来来来,过来坐。”
卓宇虹也脸带笑容,飘然入席,坐在绝色女子对面。
“嗳呀,都说棋城的姑娘漂亮,而最漂亮的姑娘数菊园,菊园里又非你卓姑娘莫属。果然没错啊。我九宫东施真是开眼界了。”绝色女子乃九宫东施。卓宇虹听都没听过。望着九宫东施艳人的光采,卓宇虹心里也不由不赞叹:这世间居然还有这么美的女子。她自称东施,不过是谦词,在她的骨子里,她无疑是认为自己胜过西施的。
“可比起你,我就差远喽。”九宫东施瞧着卓宇虹光洁嫩红的脸蛋道,“我毕竟老了嘛。”
“正二八青春,何来言老?”卓宇虹不解道。芳唇轻抿,品了一口茶。九宫东施笑了笑,说:“这都是表面的卖光鲜罢了。实则我是二八加二八都不止了。”
“那你青春长驻,容颜不改,真是修炼成仙了。”卓宇虹笑道。九宫东施望了一眼卓宇虹葱白似的纤指,美目流淌出欣羡之情,“再仙也比不上你这个棋城公主啊。何况,像我们这些活在苍野的人,哪会是仙?不被人叫作妖,就已经很幸运,脸上有光了。”
卓宇虹虽然喝着茶,跟九宫东施对着话,双耳却没闲住,对来往身边的脚步声,都听得很细。
听了一会,卓宇虹的心就不由一颤。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淡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