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篷竹子背后,传出咝咝嗦嗦的轻微声响,只见妙玉容光一现,仿佛十五的月亮,仿佛再世的玉女观音,脸色玉润,双唇如花瓣,双臂丰腴,仿佛春水盈盈,袅袅娜娜地来到了赵青阳的面前。
但虽是肌如凝脂洁如雪,却是愁眉。
一支佛尘微扬,就像拂出了一条银河,将近在咫尺的两人,隔得遥远。
赵青阳轻叹一声,“何苦?”
妙玉眼闪泪光,双唇紧闭,一声不吭。
此时淡月星微,晚风如在冬天里的春夜,有股和暖。
赵青阳欲言又止。
便四目相对,无言地相对。
但目光里面,却有道不尽、说不完的千言万语。
那时,只是隔着一条街。
他记得她在小巷里,为他捡回过陀螺。
她记得他在木棉树下,为她扎过小辫子。
他记得每回跳人棋游戏,她总是站在他一边。
她记得每回吃石榴,总是他为她剥开。
他记得她抱住断线的风筝哭泣。
她记得他为一只被吃的棋子愁眉苦脸。
元宵猜灯谜,她总是找最难的让他猜。
而逛花街,他总是将最美的花送给她。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月夜,他临窗吹笛。
月夜,她依窗凝望、倾听。
少年的梦,几多浪漫。
少女的心,几多思春。
踏着夏夜的月色,他将她迎入梅园。
凉亭,假山,池塘,桃李,翠竹,还有小桥流水。
他俩走过小桥,竹林已展开一身绿衣,将他俩拥入怀里。竹林静谧,月光从枝叶间滑下来,更见了纯净。走到竹林深处,妙玉的身子一斜,便靠到他的肩臂上。他搂着她,身心被她的肤香弥漫。
在一棵香椿树下停下。他将她搂进怀里,望着她的双眸。眸子星闪,睫毛如蝶,双唇红鲜鲜的,就像带露的草莓。
唇相吻。
心相跳。
吻的热火,他希望从她的唇燃遍她的全身。手不禁在她的纤腰上加了劲。他相信这是诗的语言,如春天对生命情切的呼唤,谁发芽长叶,都胜似花朵盛开的美。妙玉身子微颤,双手如青藤缠着他的脖子,眼睛热情如火,熊熊地把竹林点燃成烛光闪闪的洞房。月亮躲在云后,星星隐去,一切杂音杂色纷纷退去,剩下的是二人世界。是茫茫大海环抱的一对船的帆。没谁转风转向,没谁能是船帆的主宰,一切都顺波顺流,自然的畅快……
世界是我们的。他深深地吻着她的唇,幸福地想。
她甜蜜地闭上双眼,喘息变得急促,像在呼唤他的手抚摸她的身子……
轻轻地放她倒在地,正如她的手轻轻的牵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胸脯。
大地如胸,是张圣床。
手如春风,带着生命的热烈,要将她轻轻的剥开,进入美丽的花房……
但她却感到他的手在犹豫。
她只感到他犹豫的手只隔着裙子,对她轻轻地抚摸。
夜深,他送她回到家门口,进门后,她回头望了他一眼,深深的一眼,似有千言万语的一眼。
第二天傍晚,他才听到她投了江,幸好被人救起的消息。
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由心急如焚。匆匆吃了两口饭,就跑出园子,直奔妙玉的家。
却吃了个闭门羹。
任他怎么敲门,妙玉家的门房就是不开门。尤其是听到他说是梅园的人,门房更是立场坚定,更加不开。
绕着妙玉家的院墙转了十几个圈,赵青阳也不知如何是好。
遇到熟人问:“赵公子,在干嘛呢?”
他脱口即答:“想棋、想棋。”
熟人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便如获至宝地离开。
之后连续半年,棋城那些准棋手,都学他赵青阳的样子,或绕院墙转圈、或绕屋子转圈,有的干脆贪方便,就绕着木棉树转圈。希望能绕出些奇招妙着来。
问为啥绕树?
答赵青阳都是转圈想棋,只要能转圈就行,是不是?
问者无语。
直到一个月后,她妙玉出了家,当了尼姑。这时他赵青阳才知道,他接她入梅园那晚,她父亲就已经将她许配给一个官家少爷。她父亲是个盐商,不跟官家勾结,无疑等于断了自己的财路。奈何?
赵青阳深情地望着她,歉疚地道,“那时我真不知道你……”
“你是傻瓜。”妙玉终于开口,两行泪却流到脸上。
赵青阳欲上前,妙玉的佛尘朝他一拂,“别,你别过来。我们已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不,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有什么不同?”赵青阳执着地道。
“不同就是不同。”妙玉道,揩去泪水。
“我不明白。”赵青阳仍深情地望着她道,她轻哼了一声,摇了摇头,方道:“你当然不明白。你一心只扑在象棋里,对棋外的世界一概不管。都大难临头了,还浑然无觉……”
“贱货,你居然敢乱说。”一声怒斥,打断了妙玉的话。
妙玉浑身一颤,“啊”了一声,身子往前倒,赵青阳一步跃上,抱住妙玉。妙玉已昏了过去。赵青阳愤怒地望着徐徐现身的静观师太――妙玉的师傅。
“望什么望?不怕我将你的双眼剜了出来?”静观师太冷冷道。
“你,你也太歹毒了,一声不吭,就对自己的徒弟下狠手。”赵青阳怒道。
“哼哼,谁有叛心,谁就得死。就是我徒弟,我也不会手软。况且,谁说我没吭声了?只怪她学艺不精,你这个老情人也只顾情情切切,连自己的心上人受袭都不知道。你丢不丢人?”静观师太对赵青阳冷嘲热讽。
赵青阳抱了抱紧妙玉,冷静了下来。侧耳一听,听到仍有不少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你不用想跑。”静观师太得意地道,“我们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赵青阳笑了笑,神色自若地道,“只怕来的不是你的人。”
静观师太一愣,也侧耳细听。
赵青阳身形微晃,已抱起妙玉,消失在竹林深处。
“哈,太大意了。居然上了这小子的当。”静观师太责怪自己道。道罢,马上朝赵青阳飘离的方向追去。
赵青阳并没跑远。
出了竹林,在一片荔枝林的前面,他被四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要是往常,他赵青阳想都不用想,直冲过去便是。
但妙玉仍在他怀里昏迷。他担心的就不是自己,而是妙玉。此时此刻,他怎么也不会再让妙玉受到半点的伤害了。
身后,咝嗦之声越来越近。
前路被拦。
后有追杀。
右边是蕉林。
蕉林静悄悄的。他也想过钻入蕉林,借蕉林来作掩护,飘然而走。但瞬间,他即否定了。因为越是觉得安全的地方,越是危险。人家既然是有备而来,怎么会留这么一个好地方让你跑?
左边是水田、水塘、河涌。
黑衣人一步一步向他逼近,手里的刀剑寒光闪闪。
没得选择了。
赵青阳心念一起,抱住妙玉凌空飞起,双脚一边发功逼退黑衣人,一边朝一棵苦楝树飘去,快近苦楝树的时候,脚再一蹬树干,借劲飞入河涌。
河涌竹木掩映,黑黝黝的。
赵青阳却左一飘右一飘,双脚踮着两边的竹身树干,飞驰而去。
静观师太望着黑黝黝的河涌,呆了一呆,瞪了四个黑衣人一眼,叱道:“都是废物,拦个人都拦不住。”
四个黑衣人双手垂立,双眼生畏地望着静观师太。
“还呆着干嘛?快从河涌两岸去追。”静观师太喝道。
四个黑衣人忙撒腿就追。
静观师太则身形一升,飘上了河涌的树冠、竹冠,一阵踏叶飞花,身影便飞如夜鸟,瞬间没了踪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