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出了居庸塞,来到塞外大草原。韩老板道:“我家主人对先生的才干十分仰慕,听到先生到来的消息,特地远道前来迎接,望先生前往见上一面。我家主人必十分欢喜。”
田丰此时已经对韩老板主人的身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禁苦笑道:“贵主人实在太看得起田丰了。特意安排人来救我,又如此远道来迎,我怎么当得起呢?”
二人再疾驰出数十里,便见前面扬起一片烟尘,无数的异族骑士,催马舞刀,嗬嗬大叫,直向这边冲来。韩老板催马上前,当先而来的异族骑士见了,一个个滚鞍下马,前来拜见。
田丰打马上前,韩老板回身对他道:“先生不必惊慌,这些都是我主人手下的勇士,跟随我家主人来迎接先生的。”
田丰点头道:“大单于在前面吗?”
见田丰已经说破,韩老板尴尬道:“田先生既已知晓,我怎敢再欺瞒。我本不姓韩,姓桓,名辗迟,乃是乌桓邑帅,我家主人,便是大单于蹋顿。大单于对先生十分仰慕,特意命我与先生结交。此次袁、曹大战,大单于对先生的安危汲汲于怀,命我一定要保全先生性命,将先生带来与大单于相见。”
田丰叹道:“想不到大单于对我如此看重。我既然来了,那又怎么能不见大单于?”
过不多时,一队队乌桓骑兵漫山遍野而来。田丰仔细看了,全军约有上万人之多,刀矛在手,斜挎长弓,身着皮甲,髡头结辫。看来正是蹋顿的亲卫之军。中间一队,旗帜鲜明,气势昂扬,有数百精兵劲卒护卫。其中一人,见桓辗迟带着田丰过来,一马飞出,直奔而来。桓辗迟见了此人,飞身下马,匍匐在地,高声道:“属下桓辗迟,不负大人之命,将田先生平安带到。”
田丰睁眼细看,此人身形雄伟,眉目威严,气度不凡,一举一动自有霸王之势。一见着汉人服饰的田丰,便朗声大笑道:“这位便是田先生吗?我早就盼着你来了。”说罢跳下马来,大步向田丰迎来。
田丰忙下了马,趋前拜见:“大单于远来相迎,田丰幸何如之。”
蹋顿一把便握住了田丰的双臂,喜道:“田先生能从乱军之中安然脱身,是你的幸事,也是我的幸事。”回身对桓辗迟道:“你这次立了大功,我回去必有重赏。”
转眼间,乌桓士兵已经将大帐搭起,煮酒烤肉,准备好了宴席。蹋顿拉着田丰,直入上首坐下,乌桓各名王、邑帅、千长均在下首就坐。蹋顿先举杯向田丰道:“我早闻得先生大名。当年先生向袁绍献策,练兵强军,出奇计破公孙瓒,我一一知晓。先生真是不世出的长才。可惜袁绍不能始终听从先生的建议,以至败亡,诚为可惜。”
田丰黯然道:“其实田丰不过一介愚人。袁公手下人才济济,沮授、审配、许攸都是治世良才,颜良、文丑、张?、高览都是绝世名将,可惜了,可惜了。”
蹋顿道:“先生不必过谦。先生之才,连我这个塞外牧马的人都知道,更何况中原之士。如今袁绍已亡,唯余绍子袁谭逃往塞外,目前已在我的治下。先生打算往何处去呢?”
蹋顿的招揽之意,田丰心下明白。但就此委身于蛮夷,他的脸上却有点抹不开。于是道:“袁公虽亡,而显思(袁谭字)公子尚在。我打算前往显思公子处,看看能不能帮得上什么忙。”
蹋顿心中不快,道:“我观袁谭之才,尚及不上其父袁绍。先生既然连袁绍都帮不了,还能帮得上他?难道先生就没有其他想法?”
田丰硬着头皮道:“父死子继,乃是儒家大义。袁氏一脉既然未绝,那么我还要继续尽忠。”
蹋顿手中酒杯轻轻一顿,道:“既然先生还要为袁氏尽忠,那我也不敢强求。只是如今有一事,请先生为我筹划,之后任凭先生去哪里。”
田丰道:“何事?”
蹋顿道:“前几日,曹军大将夏侯敦致信于我,要我交出袁谭、文丑二人,否则便与我刀兵相见。先生说说,我是交呢,还是不交?”
田丰额上冷汗欲滴。
蹋顿继续道:“曹操如今雄踞中原、河北,势力极强,我乌桓何必得罪如此强敌......”
田丰起身离席,一头拜倒:“大单于看在死去的袁公面上,万万不可将显思公子交给曹操。曹操若得了显思公子,那袁氏一脉只怕就此断绝,我在九泉之下,如何见袁公呢?”
蹋顿哈哈一笑,扶起田丰,道:“刚才不过是与先生开玩笑罢了,先生不必介意。”
田丰谢过。蹋顿待田丰重新落座,方道:“我实话实说。我见过先生为袁绍出的奇谋,佩服之至。袁绍有你这样的奇才而不能用,那是他无能。想我蹋顿,辽东、辽西、右北平三郡各部乌桓以我武勇,推举为单于,实在有愧。乌桓人身处塞外苦寒之地,生活之艰辛,是中原富庶之地所无法想像的。又兼鲜卑、夫余、匈奴各族时常侵犯,百姓苦不堪言。我欲振兴乌桓,使各部百姓食有余粮、战有强兵,却自知只靠武勇,没有计谋是不行的。常想有大贤人前来辅佐,但塞外之地,中原贤人不来,我无可奈何。这次,我派桓辗迟专门前往冀州,与先生倾心结交,只盼先生有只言片语教我,我就已经十分高兴了。却不曾料袁绍败亡得如此之快,上天将先生送到我的面前,我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先生既然来了,便不要走。我将各部军政大事,一切委托先生,望先生不要以为我是蛮夷之辈,就拂袖而去。我虽然愚钝,但尊贤重士之心,一样不弱于中原诸侯。”
说罢,蹋顿离席而起,趋前向田丰俯身拜倒:“乌桓各部百姓,就指望先生了。望先生千万不要弃我而去。”
各名王、邑帅、千长见蹋顿如此,也一起起身,向田丰下拜。
田丰手足无措,道:“大单于何必如此?田丰落魄失意之人,能够在塞外安身,于愿已足。怎么能当得起大单于以国政托付?”
蹋顿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对田丰说道:“我意已决,请先生切勿推辞!”
田丰伫立良久,方才长叹一声,道:“如今袁公已逝,我田丰不过是丧家之犬,本想就此隐居避世,了此残生就算了。大单于劳心费力,将我从乱军中救出,并以军国大事相托。我本无德无能,对大单于所托受之有愧,但既蒙大单于如此青眼,我再推辞就不是为人之道了。”
田丰俯身一拜,道:“大单于在上,臣田丰,愿以终身追随左右。”
蹋顿哈哈长笑,扶起田丰,对周围诸名王、邑帅、千长道:“诸位今天都在,我宣布,即日起,田先生便是我乌桓各部的左骨录侯,位于诸王之上,只在我一人之下。我再任命田先生为诸军军师,教授各部民事、战阵、行军诸事。田先生之言,便是我蹋顿之言!”
当夜,蹋顿当面向田丰请教,田丰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臣新来归顺,并不知乌桓内情,不好说什么。大单于等我一个月,我必倾我所知相告。”
之后一个月里,田丰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细心观察乌桓政务军事运作。一个月后,蹋顿终于忍不住向田丰说道:“如何使我乌桓兵精粮足,先生可有什么建议吗?”
田丰躬身施礼道:“臣这一个月来,方知乌桓的弱点,不在军少,不在粮乏。”
蹋顿奇道:“难道我乌桓不缺兵少粮吗?”
田丰道:“当然缺兵少粮,但关键不在这。乌桓关键的弱点,在于政事。”
蹋顿当即请田丰上座,道:“请先生直说,我无有不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