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听了这话,心里感觉就像六月天里畅饮雪水,那个受用啊,舒服得一身毛孔都张开了。口中道:“唔,这个曹操,打小就跟着我混,什么事敢不听我的?不管他当了什么官,弄到多少地盘,我始终还是他老大嘛。这次算他懂事,还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不然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他。”
沮授忧心忡忡地道:“以曹操的野心,肯把大将军让给主公,只怕是另有图谋。主公千万不可麻痹大意啊。”
淳于琼道:“得了吧,则注(沮授字)老弟,难得主公心情好,你又来泼冷水做什么?你不就是想显得你思虑深远,忧国忧民么?难道主公就思虑不周,非得要你来时刻提醒不成?你就少说两句吧,没人把你当哑巴。”
沮授指着淳于琼,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你,你.......主公,沮授一片忠心,奈何小人讥讽......”转头再看袁绍,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转眼冬去春来,二月的风虽然依旧寒冷,但已经夹带着一丝丝雨气,让人感觉到一股万物萌动的气息。阳光一改冬日的昏蒙无力,把天地间照耀得通通透透,撩拨着人心中的那点暖意。残雪日渐消融,河渠里的水流冲破了坚冰,“哗啦啦”地流淌,打破了一冬的寂静。田野里,僵白的泥土软化了,变得黑油油的,早有顽强的青绿色在缝隙间探出头来,争先做新一年的第一批新生命。熬过了一冬苦难日子的人们,重新燃起生命的希望,在田野里播下种子、插上秧苗,祈祷有一个好的年景。
但是掌握着这个时代命运的军阀们对此毫不在意。淮南的使节正在向四方驰去,向天下人宣告,新的皇帝出现了,他就是――拥兵扬州,威震四方;四世三公,袁家正统的仲家皇帝――袁术。袁术此前虽然自称是皇帝,设置了小朝廷,但一直没有正式向天下宣告,只能算是关起门来做皇帝。这一次,算是正式脱离汉室,要号令天下了。袁术选择这个时候称帝,也并非没有原因。建安元年与二年冬春之际,袁术与吕布结盟,杨奉与韩暹也在此时离开了梁县,投奔到袁术麾下,再加上盟友江东孙策,让袁术觉得自己的实力高涨,足以有称帝的资本了。袁术此举,在各地诸侯间投下了重磅炸弹,为时局演变又引起了许多变数。
淮南使节到了许都,曹操勃然大怒,把使节痛打一顿,赶回了淮南。心里却暗喜不已:这傻二的袁术,关起门来做皇帝也就罢了,还真敢宣告天下,怕自己树敌不多么?曹操马上上朝,向大汉皇帝刘协通报了这一大逆不道的事件。刘协愤怒了,立即指示曹操,要立即出兵征讨叛国贼袁术,让天下人看看胆敢分裂国家的贼子是如何下场。曹操恭领了圣命,表示要马上出兵,先剪除袁术的党羽――吕布,然后兵发扬州,誓要生擒袁术,献于阙下。
淮南使节到了江东,孙策一听袁术宣告天下要做皇帝,不禁长叹道:“袁公路(袁术字)最终还是不能听进我的话,这是自取灭亡之道,我取得江东,也有他的恩惠在里面,他这一闹,恐怕连我也得连累进去。”
张昭道:“袁术利令智昏,主公怎么能陪着他一起倒霉?我看袁术兵虽多,但是军纪混乱、士卒疲蔽,并不能当得起精兵一击。主公不如以讨逆为名,发兵攻打,扩张地盘。”
周瑜道:“子布(张昭字)先生差矣。袁术称帝,自会有人去教训他,我们未必一定要先强出头。主公平定江东未久,基业不稳,一旦出兵不利,江东必叛乱蜂起。我的意见,还是着重治理民生,稳固基业为上;淮南如果陷入乱局,我们再出兵捡便宜不迟。当下之计,主公一定要与袁术公开绝交,千万不可落人口实,以免今后有人把附逆的罪名强加在我们头上。”
孙策沉声道:“公瑾说得不错。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攻打袁术,不然后人会骂我知恩不报、落井下石的。再说我们手下的精兵锐卒,都是从淮南带来的,再让他们去打淮南人,难保他们没有异心。我们还是坐观形势好了。”
荆州刘表得到袁术公开称帝的消息,眉头紧锁,半晌不语。诸葛玄道:“主公难道忧虑袁术称帝之后,要出兵荆州吗?”
刘表闷声道:“袁术既然公开称帝,势必要征讨四方,一统天下。许都那边他恐怕是不敢动的,要动不就是我这荆州吗?”
诸葛玄道:“主公不必忧虑。我有北南二策,足以制住袁绍,让他没有西进的心思。”
刘表眼一亮,急道:“见深(诸葛玄字)有何妙策,请明以教我。”
诸葛玄道:“主公不要忘了,我们北有南阳张绣。张绣目前臣服于主公,主公不妨让他进军随县、钟武,挡在袁术经淮阳山入荆州的要道上,以为藩蓠。此为北策。”
刘表道:“那南策呢?”
诸葛玄道:“主公难道忘了去年冯硕来拜访的事了吗?”
刘表这才恍然想起,去年底冯硕来访的事,问道:“种公聚与冯伯丰在湖陵近况如何?”
诸葛玄道:“近日我留心了一番,听说种、冯二位在湖陵一带闹得声势甚大,泊湖、大官湖、龙感湖、武昌湖以至大江北岸,据称有一十八处水寨,二三十万百姓,尽皆听从种、冯二人。此外,还有淮阳山南麓,尚有三十六路山寨,每路山寨少则数百人,多则上万人,也尽皆盟誓,听从指挥。种、冯二人聚有精兵万余人,在湖陵城西平畴处立下寨栅,保护百姓耕种。袁术麾下庐江太守刘勋数次进剿,皆无功而返。种、冯二人据住湖陵,挡在袁术南边从大江上西进江夏,进犯荆州的道路上,只要他二人不灭,袁术南路进犯势不可能。主公何不多加支持,结盟示好,以为屏障?”
刘表高兴道:“想不到种公聚、冯伯丰二人能够干出点事业,也不枉我花费了多少粮米。见深不妨为我跑上一趟,看看他们还缺些什么,我倾力支持。只要他们能拖住袁术的后腿,我何乐而不为?”
徐州城头,二月的风虽然已经没有了刺骨之感,但依然凛冽。吕布身披宽袍,敞着怀,倚着门楼的柱子坐在地上,手上端着一杯酒,半眯着醉眼,望着城外莽莽荒野,哼着一曲悲壮苍凉的战歌。陈宫、张顺、张辽等人侍立一旁。
吕布一曲歌罢,向陈宫道:“公台(陈宫字),袁术公然称帝,你如何看?”
陈宫苦笑道:“袁术此举,无疑是引火烧身,别人不说,曹操目前捧着汉室天子,势必是要来讨伐的。旁人看袁术北连徐州、豫州,南接江东,横跨江淮之间,拥兵数十万,似乎势力稳固。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底细,江东孙策虽出自他的部下,但在他那里并不得志,江东也是孙策自个儿打下的地盘,并不会为袁术卖命。杨奉、韩暹这两个,一是董卓的西凉余孽,一是白波贼,哪有什么忠义之心?只怕不仅不会给袁术帮忙,反而会给他扯后腿。我们刚刚与袁术结盟,说不定也会惹祸上身,将军宜早作防范。”
吕布轻蔑地笑道:“袁术自大成狂,自寻死路,我又何必为他垫背。要不是我刚得徐州,需要稳定徐州人心,又怎么会与他结盟?那个替袁术跑腿送信来的韩胤呢,给我拿下了,砍了脑袋,把人头送到许都去。我看曹操有什么理由来讨伐我?”
高顺急道:“将军不可如此绝情。我们在徐州,始终是曹操的眼中钉,无论我们做出什么姿态,他都会找理由来攻打。袁术虽然糊涂昏聩,但还是对抗曹操的一个臂助,不宜轻易把事情做绝了。”
吕布一仰头,把杯中酒一口灌进喉咙,大笑道:“燕从(张顺字)何必如此惧怕曹操?大丈夫在世,当纵横天下,快意恩仇,岂能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我当年杀反贼董卓,天下人拍手称快,如今袁术明着造反了,我又怎么能与他结交?我吕布难道还挡不住曹操?曹操不来便罢,来了我便要将他留在这徐州城下!”
春天正是万物复苏之际,但中原大地上却腾起一股浓浓的杀气。许都城外,曹操集合了大军三万人,杀气腾腾地要南征了。此前,皇帝刘协已经向孙策、吕布、韩暹和杨奉这几个与袁术结盟的势力发出了征讨诏书,孙策、吕布急忙上表表示对汉室的忠心,与袁术绝交,吕布还斩杀了袁术的使者,以示态度坚决。曹操见二人很识时务,顺手便代刘协赏了两顶大大的官帽――表孙策为讨逆将军、吴侯,表吕布为左将军。韩暹、杨奉二人虽与曹操结怨甚深,但也不敢公然捧袁术做皇帝,也上书许都,道是袁术见皇帝身边奸臣当道,误以为皇帝已经被害了,所以才敢自己当皇帝。若是皇帝肯临幸扬州,袁术见皇帝还在,必然会自去帝号,当面请罪。当然,这话只能是骗骗小孩而已,谁也不会当真的。
这次曹操出兵,局外人都以为他不是要打袁术,就是要打韩、杨,但他们都料错了。春季出兵,并不是古代战争的惯例,曹操之所以一反常态,是因为他看到了战机。这个战机并不在淮南,却在荆州。
孙策、吕布等人的坚决表态,确实出乎曹操与他手下众谋士的预料,也重新认识到汉室的潜在影响――汉家朝廷虽然没落,但四百多年来的统治,在人们心中形成了思维定势。王莽篡汉都能被翻过来,这一次皇帝还在,何以见得就不能呢?
孙、吕的表态也让曹操有了新的思路,那就是不必先急着攻打吕布、袁术,他们自己都翻脸了,为什么不等等看,到他们自己打成一团后再来收拾局面呢?正巧荆州出现了新的变化,精明的曹操马上嗅到了机会的气息。
刘表让张绣率兵东进随县、钟武,要防范袁术这匹饿狼,却不料曹操这只猛虎伏伺一旁,要择人而噬。曹操对淮南的一系列动作让刘表、张绣全以为他要攻打袁术,于是放心大胆地让张绣军队主力离开了宛县,让曹操看到了空子。曹操这边声势浩大地出兵,其实早已命曹仁率轻骑五千,昼伏夜行,潜踪匿迹,先行直袭宛城。
而此时,张绣正率大军优哉游哉地进入钟武。钟武本属江夏郡,并不是他所占据的南阳郡的地盘。这一次刘表为了让他当防住袁术的挡箭牌,也是割肉出血,拿出了钟武这块地盘给他。张绣自当是天下掉下来的好处――早听说曹操要出兵打袁术呢,袁术哪还有心思来骚扰荆州,刘表这不是白送一块地盘给自己么?他哪知道,风云突变,祸从天降。张绣才进钟武,正指挥部队布防,后方便有人来报,曹操先锋曹仁已经到达宛城脚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