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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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曹洪、典韦二人护卫着朝廷快速前行,走出一个多时辰,到了嵩山脚下,二人却起了争执。到底典韦是曹操的宿卫,时刻担心曹操的安全,显然在他眼中,曹操这个主公比刘协这个皇帝重要得多。曹操率军迎敌,他不在曹操身边,便浑身不自在,向曹洪闹着要回去护卫曹操。曹洪因他是曹操极为亲近的人,这一闹,曹洪也没办法。只得暂且在嵩山脚下的一个山坡上扎下营,派人回去打探曹军主力与李?、郭汜作战情况,以安抚典韦。但这一耽搁,马上就陷入了险境。

  杨奉见曹操进了洛阳,把韩暹赶跑了,早就在集合军队,想抢回朝廷。但他也知道曹操不好对付,先是派出了斥侯详加侦察,一见曹操出了洛阳,便率军前出,打算阻截曹军。曹洪在山坡上停下不久,便见东方烟尘大起,一彪军马滚滚而来,正是杨奉的军队,忙令整军备战,一面令快马禀报曹操。

  这边曹操听了探马的报告,连连叹道:“子廉(曹洪字)误我,子廉误我。诸位可有良策?”

  曹军战将谋臣面面相觑,全没想到曹洪、典韦居然出了这么个大岔子。郭嘉思量再三,方道:“主公,现在硬要回军救驾,势必陷入李、郭之军与杨奉军的包围之中,那时非但不可能护住朝廷,只怕连我大军都折进去。目前之计,惟有击破当面之敌,再回师与杨军决战。杨奉的目的,只是想截回朝廷车驾,并无弑君之心。只要击破当面之敌与杨奉,主公迎帝之策,未必不能达成。”

  曹操默然良久,无奈道:“只得如此了。只盼苍天护佑陛下,不致落入奸臣之手。”

  杨奉见截住了朝廷车驾,居然曹军主力还不在,心中大喜,急令大军散开来,来个四面合围,把曹军所在的小山坡围了个水泄不通。曹军刚刚扎下营,整队不及,想趁合围未成之时冲出包围也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军把自己围上了。曹洪见突围时机已失,只好令全军扎住阵脚,依托营地坚守,以待主力回师解救。曹军忙不迭地在小山坡上树拒马、栽木桩,垒起石墙,砍伐树杈、荆棘堆在道路上,以防备杨军骑兵冲锋。随后列成环形阵势,利箭上弦,严阵以待。

  杨奉并不知道曹军主力上哪去了,也自担心曹军主力不知何时回来,包围已定,便立即指挥军队向曹营发起冲击。幸好曹洪扎营时选择的这个山坡地势较陡,杨奉的骑兵冲击威力大减。杨军第一次冲锋,到了半山坡处战马就缓下了脚步,也有不少骑兵战马被曹军布下的树杈、荆棘绊倒,栽下马来。骑兵们挤作一团,冲不起来了。这时,曹洪下令放箭,顿时冲锋的骑兵们成片地惨叫着栽落马下。两波箭雨一过,骑兵们死伤过半。余下的不敢再冲,打马回头,纷纷后撤。杨奉怒骂一句:“怕死的废物!”提起马鞭将退下来的兵们没头没脑一阵乱抽,喝令他们再次冲锋。

  如此冲了两次,杨军骑兵仍然不能冲上高坡。杨奉见曹洪防守严密,阵营不乱,且坡势陡峭,知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便令步兵持盾,排成紧密队形,向坡上推进。这下曹军的弓箭射击效果大打折扣。眼见杨军步步逼近,曹洪无奈,只得令典韦率部反击。典韦情知自己先前不遵曹洪将令,闹出了大事,当下不敢怠慢,身先士卒,带着五百精兵,直杀向杨军。

  典韦是三国有名的勇将,战力惊人。五百曹军身处绝境,心知只有拼死一搏,方有生路。五百人在典韦的带领下,顺着坡势,如破堤洪水一般,猛扑杨军。典韦手使八十斤重的双戟,左劈右砍,当面杨军士卒,纷纷被连盾带人劈翻在地。五百曹军,个个亡命拼杀,杨军哪有如此锐气,纷纷败退。

  杨奉在坡下看得心头火起,暴跳如雷,纵马就要上坡。左右副将、谋士拼死拼活才将他劝住。杨奉将手中长矛奋力一掷,射杀了一名败退下来的偏将,怒道:“今日不拿下此坡,截回小皇帝,誓不为人!”杨军诸将见主帅如此动怒,以杨奉以往的暴躁脾性,今日此战如不能胜,只怕真会拿自己人开刀。一个个胆战心惊,只得硬着头皮,率领士卒向坡上冲击。几轮冲锋下来,山坡道上杨、曹二军伏尸数千,血流成溪。典韦血溅满身,双戟早就砍得卷了刃,所带领的曹军虽然曹洪给增兵数次,但也是所剩无几,余下的个个带伤。

  这一仗打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杨军固然没有冲上来,但曹洪手下也死伤过半。更着急的是,曹军手上的箭支已经不多了,防守的难度加大。一旦让杨军冲上来,曹洪手下这三千人,实在不够杨奉一锅煮的。曹洪见情势危急,又不见主力回援,心知现在曹操恐怕正在与李?、郭汜大战之中,只能自己冲出包围圈了,于是下令全军突围。

  典韦舞动双戟,一马当先,率五百死士直冲杨军阵营。曹洪保护着刘协,居于中军。刘协坐在马车上直往前冲。车子急速前驶,颠得厉害。他一手抓住伏寿、一手抓住董翠,三人匍匐在车上,直颠得脑袋发晕,耳边只听见箭支“嗖嗖”地从头顶上飞过。刘协勉强抬头,一看,正巧望见一柄利剑从半空中翻滚着向自己砸来。他在车上站都站不稳,如何闪躲得开,吓得脑袋里一片空白。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飞起,与那柄剑撞在一起。利剑稍微改变了一下方向,“嗖”地就从脑袋上过去了,“夺”一声插在屁股后一尺远的车板上。这是曹洪在边上一见皇帝有危险,将手中刀掷出,才救了刘协一命。刘协经此一吓,再也不敢抬头。众臣或骑马、或徒步,被曹军簇拥着狂奔。

  全仗着典韦之勇,三千曹军拼死恶战,死伤大半,才突出了包围。杨奉指挥人马,翻山越岭,寻路追击。曹洪带着皇帝与众臣跑上一阵,便要分出部分兵力阻拦追兵。刘协等人沿着嵩山脚下,亡命逃跑,也顾不上分辨方向,只知见路就走。也不知跑了多少时候,越跑周围人越少,才甩脱了追兵。刘协在车上睁大了眼四下观看,曹洪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大臣稀稀拉拉地几个人跟在后面,护卫的曹军也只剩下了十几二十个。

  曹军跑上一阵,见后方再无追兵,又恶战狂奔了几个时辰,一个个疲劳欲死,纷纷停下脚步,坐倒在地上。刘协在车上,也早已颠得骨头散了架,勉力支撑起身体,站起来四处张望。跑到这里,但见山势连绵,旷野无垠,四下里并无人烟,真不知自己已经跑到了何处。

  脱离了危险,他心中一阵轻松。这里虽然是荒郊野外,但却不像在洛阳,没有哪个军阀在面前耀武扬威,有一种自由的感觉在心中弥漫。刘协爬下车来,缓步登上高处,欣赏大汉江山。西边正是中岳嵩山,巍峨雄伟,虎踞中原。山势向东渐缓,绵延直入大平原中。群山之上,松柏森森,古木参天,山风吹过,在枝叶间刮起海啸一般的震响。东望中原大地,蔓草弥天,碧绿无垠。在阳光的照耀下,与蓝天相映,天地间一片透亮。这就是汉时江山么?在前世,为了生计,那个名叫邹亮的人也曾奔波于中原,那时天地间总是灰蒙蒙的,让人觉得老是隔着一块污脏的玻璃看世界。现在,那块污脏玻璃仿佛再也没有了,远处的景物一下清晰起来,一枝一叶,一花一草,都是鲜活的、灵动的,透出盎然生机。这个世界,让人迷醉,让人感动,他的心神似乎融入了这天地间,随着这个世界一起律动。这么美好的世界,为什么要沦入战火之中,为什么让这世界中的百姓受此苦难,我该为她做点什么呢?正在刘协神游物外之时,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陛下,我们该往哪儿去?”

  刘协回头一看,却是伏德,他的大舅子,现在身边所剩无几的臣子之一。听了这话,他心中却一阵茫然。再往哪儿去呢?身边大臣所剩无几,也不知道找谁商量好。记得向东是曹操的地盘,向北过了黄河是张杨的地盘,向南向西,那里正是曹操和杨奉、李?、郭汜乱战之处。刘协摇头苦笑道:“还能往哪儿去?”回身遥指西南战场,道:“我们的命运并不在自己手上,那儿谁赢了,我们就是谁的!”

  刘协这话是没说错,但手却指错了方向。在山野里没呆多久,一个在树上?望的曹兵喊道:“杨奉军马又杀过来了。”二十来个人慌忙寻地躲避,缩在林间的灌木丛中,向外张望。就见东边一大群杨军兵士乱糟糟地从林边跑过,一个个盔歪甲斜,狼狈不堪,闷着头逃窜。刘协心里奇怪,难道曹操这么快就打败了李?、郭汜,回来还打垮了杨奉?这时一个大臣悄悄地溜过来,低声说道:“我刚才爬到高处,看见了那不是曹军,是从东南向来的,不知道是哪路人马。”

  刘协喜道:“还有其他诸侯来了?”不多时,又见到一支军队,当先一员猛将,眼似铜铃,满脸剑髯,骑一匹乌?马,提着一杆长矛,带着兵忽喇喇奔过来。身后飘着一杆“张”字旗。刘协拨开眼前枝叶,想看个清楚,谁知那员战将眼尖得很,马上发觉了。目光如电一般扫视一下林中,猛然暴喝道:“林中什么人?马上给俺滚出来!”手下士兵张弓搭箭,齐齐向林中瞄准。

  刘协一看暴露了,只好站起身来,出了林子,身边二十来个人也跟了出来。刘协回顾几个大臣,这几位摇摇头,那意思是:我也不认识这是哪位。刘协无奈,开口问道:“这位将军,不知你是哪路人马,因何到此?”

  战将将手中矛一指刘协,喝道:“俺没问起你,你倒问起俺来了。你们可是奸贼杨奉的人?是的话早早投降,爷爷饶你们一条生路。”

  一听“奸贼杨奉”四字,刘协和几个大臣松了一口气。刘协一挺胸,头也抬高了,摆出皇帝谱,装作看不见眼前军队。旁边便有大臣很凑趣,向前两步,高声道:“大汉天子在此,尔等还不下马见礼?”

  战将眼一瞪:“天子?你就是皇帝?你不说俺还以为是躲避乱兵的山民呢。”他不由得挠头,心想:大哥来时也没说见了皇帝该怎么地啊,人说皇帝最大,总是个宝贝吧,先带走再说了。遂道:“你们跟俺走了,带你们见俺大哥去。”

  刘协一看,这位粗人一个,皇帝谱子人家瞧也不瞧。没办法,跟着走吧。边走边找一小兵打听:“你家将军是哪路诸侯属下?”小兵一拍胸脯,昂然道:“我家将军乃是徐州刘刺史属下,张飞张翼德将军是也。”刘协晕死,自己敢在张飞面前摆谱,嫌自己活腻味了么?

  这天也是活该杨奉倒霉。几万人把三千曹军保着的朝廷围得严严实实,居然被突围而出。他犯了糊涂,不去寻找曹军主力决战,却派兵满山遍野地找刘协,虽然抓获了一些大臣,但始终没有找到刘协的行踪。刘备远道而来,一见杨军散得满山满野,乘机猛冲,如同赶鸭子一般,把个杨军赶得哄然四散,刚抓到手的朝廷大臣,也如数送给了刘备。杨奉见刘军杀到面前,自己的人马还散在山间,情知失算,只得孤身一人跑回梁县去讨援军了。

  刘备喜笑颜开,这一来还真来对了,一出手就捞了个大便宜,光手下抓了万把杨军俘虏,自己的实力就大涨了一截。他在扳着指头点俘虏的时候,远远地响起张飞的大嗓门:“大哥,俺替你把皇帝抓来了,你看着办吧。”

  刘备陡然一惊:“把皇帝抓来了?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张飞道:“俺就抓来了,没怎么地他。要不俺拿矛撂他肩膀上,让他封你作大将军?就怕他扛不起俺的矛……”

  刘备眼一瞪:“胡说,哪有这样讨官做的?”心里却乐开了花,皇帝落在自己手里,想做大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皇帝在哪里?”

  张飞手一指,道:“皇帝脚力不行,落在后面呢。”

  刘备咧开了嘴,“呵呵”傻笑,迈开大步向前迎去。走了几步才发觉不对,皇帝正在遭难呢,自己乐呵呵地,未免有失人臣之道。伸手在鼻子上狠揉了两下,站定酝酿了一下情绪,感觉泪腺开始工作了,才一躬身,直趋皇帝所在。

  刘协正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怨天怨地,自己怎么就碰上了张飞这个莽夫,也不知道给皇帝派个车,不知道皇帝走路要净水洒街、黄土铺道么?正埋头奋步,就见一人远远地冲过来,一头扑在自己脚下,差点没把自己绊倒。这人扑势甚猛,扬起一地尘埃,把刘协眼都迷了。刘协也看不清是什么人,就听见那人口称:“臣刘备迎驾来迟,万千之罪。陛下在奸党手中,吃苦受难,臣心急如焚,日夜兼程奔赴洛京,不想于此见到陛下,臣子真是万幸啊......。”话音一落,刘协就感到那人抱住了自己双腿,号哭起来。

  刘协迷了眼,想睁睁不开,听声知道是刘备来了,索性把眼睛一揉,揉得眼泪汪汪的,一俯身抓住了刘备的肩膀,道:“玄德公啊,朕今日于乱军之中,一直在祈祷上苍不拘一格,降下定鼎之才,脱朕于苦难之中。此时一见爱卿,方知苍天有眼哪……”

  刘备听得这话,心花怒放,心想:莫非真的是上天派我来解救汉家朝廷的,是汉室定鼎之臣,要不然咋就运气这么好呢?口里只道:“这是微臣应该做的,臣只是尽了本分而已。人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陛下受了苦,备敢不效死以报。”

  二人一通吹吹拍拍,三分钟没到,就好得跟亲叔侄似的。刘备手下众谋士――简雍、麋竺、孙乾,一一过来见过了皇帝。张飞大大咧咧地过来,被刘备狠狠地一瞪,也老实了许多,规规矩矩地趴下磕头。关羽还在后军,一时还没赶过来。

  大家见过礼,刘备便向刘协打听洛阳目前的状况,一听曹操大军正在与李?、郭汜大战,不禁心中暗喜: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又活该我刘备捡便宜了。刘备自身不过万把人马,刚才新得的一万多杨军俘虏,还需要有人看守。他算来算去,只好先和张飞带着五千人直奔洛阳,留下的人交给后军关羽,让他看守俘虏,打扫战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