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亮心中思绪万千,但眼睛仍然睁不开,只感觉到周围的压抑和沉默。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能动。马上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皇上醒了!皇上醒了!”立刻就听见悉悉索索的人的脚步移动声,仿佛有不少人靠近过来。一根冰凉的手指搭在了邹亮的腕脉上,他周围又陷入鸦雀无声。
皇上?!难道我重生当了皇帝?没这么好运吧?我前世虽然没犯过什么大错,可也算不上大贤大德啊。果真老天看我前世混得不怎么样,今生给我一个大大的补偿。想起前世的凄惨,邹亮忍不住鼻子一酸,不由得抽动一下鼻子。
这一抽动鼻子,原本搭在手腕上的那根手指立刻抽了回去,邹亮感觉到它又到了鼻孔前。那根手指在鼻孔前停留了一下,像是感觉到了呼出的热气,马上又抽了回去。随即又感到一个人在面前站起身来,轻轻地离开。周围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还有人在低声啜泣。夹杂着“皇上、皇上”的低声呼喊。
邹亮正在心中感谢老天爷的慷慨大方,没料到肚子里一阵呼噜噜乱响,饥饿的感觉如潮水一般涌来,肠胃一阵阵铰紧抽动,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哦……饿死我了。”
原先那个女声又响起来了:“啊!皇上说话了,皇上饿了,快传膳,快快……”女声的主人扶住了邹亮的上身,慢慢抬起,让他半倚在她的身上。不一会儿,就有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送到了嘴边。邹亮勉力睁开双眼,看到了一支调羹,里面盛着不知名的食物,由一只女人的手擎着,看样子要喂食。
邹亮浑身无力,任由这支调羹撬开嘴,一股温热的,像稀粥一样的食物流入口中。他抿一抿嘴,食物的味道马上弥散满嘴。御膳哪!这时他的感觉就是――我这吃的是什么东西?真TM太难吃了,一股子强烈的馊霉味直冲鼻腔。强忍着试着咀嚼一下,如同沙子一样粗砺,刺得舌头发痛。忍不住一口将食物吐出,呛咳连连,面前这一碗东西也被咳嗽喷嚏飞溅得到处都是。
这一下周围的人都遭了殃,被溅得满身都是,一时间周围的人都慌乱起来。有人说话了:“皇上大病初醒,脾胃虚弱,怕是当不得这种粗砺食物啊。”就听得底下众人纷纷道:“如此非常时刻,哪里还有什么珍馐美食,如之奈何?”
正嚷嚷着,有人高声叫道:“老臣这里还有一点野蜂蜜,今天早上拼死采来的,就献于陛下喝了吧!”
于是众人大喜道:“种待中既有如此好东西,还不快来献于陛下。”
就见一个半百老头从人丛后挤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陶罐,众人七手八脚地拿碗、倒水、调和,不多时,一碗浑黄的液体捧在了邹亮的面前。
这能吃?邹亮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众人。望着众人殷切的目光,试探着喝了一口,立刻感到了一股甜香味,虽然有些淡薄,但总算是能吃得下去的东西。他低头默默地吮吸、吞咽,周围一帮人面带欣喜,看着邹亮喝蜂糖水,不少人喉头一上一下地蠕动,也吞了不少口水下肚。
喝完这一碗糖水,身上觉得有些气力了。既然来到了新的环境,就得搞清楚状况先,于是邹亮低声问道:“这是哪里?”
为首一位老头答道:“陛下,这是南宫杨安殿。”
南宫杨安殿?想不出来是什么地方。邹亮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老头又答道:“现在是皇上您钦定的建安元年八月丁未日。您都病倒好几天了,连日人事不知,臣等日夜忧心,守在这里不敢离开。只怕是有个万一,大汉朝就此……”老头这一说着说着就激动了,泪落如雨,喉头哽咽不能出声。老头这一先哭,带得周围众人响起一片唏嘘之声,渐渐就有人悲从中来,低声的抽泣转作号啕大哭,弄得殿中哭声一片。
可邹亮一点也没听见周围的哭声,脑子全停留在老头说的第一句话上:建安元年八月?我是皇帝?我就是历史上的超级倒霉皇帝――汉献帝?!邹亮刚刚涌上心头的美好期望就像被抛进了超低温液态氮,瞬间凝固,然后被“汉献帝”这三个字敲得粉粉碎碎。敢情老天爷一不小心,让这汉献帝病饿而死,抓我来顶缸了。老天爷,我鄙视你!邹亮伸手竖起中指,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邹亮这一倒下,让周围众人慌成一片,一叠连声高叫:“皇上,皇上!”马上就有人伸出手来,在他的人中上狠掐,直掐得他疼痛难忍。邹亮一挥手把它拍开,躺在床上发愣。自己虽然历史知识了解不多,但三国还是看过一些的。建安元年,汉献帝刘协从安邑出奔洛阳,又被曹操迎往许都,一路颠沛流离,受尽苦楚,数次断粮,连大臣们都饿死不少。八月份,还没吃的,看来还在洛阳,没落在曹操手里。想起刘协的凄惨结局,老婆被人当面拖出去宰了都只能干看着,邹亮浑身一阵阵恶寒:KAO!贼老天,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把我扔在这个倒霉时代的倒霉人物身上?难道我以后就要当个一世受人摆布的木偶,被人圈养起来然后等着一脚踢开?怎么办?怎么办?邹亮正想着,却被殿中的一片哭声弄得心烦意乱。不由得腾地坐起,喝道:“都别哭了,我又没死!”众人突然听见这一声暴喝,吓了一跳,哭声立止,顿时殿内又鸦雀无声。
邹亮瞪眼环视一周,大汉众高官面面相觑。刚刚大家都哭得狠了,脸上、胡须上挂满了眼泪鼻涕,一个个形象惨不忍睹。见皇帝恶狠狠地看过来,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都站直了身子,向后退开去。只有为首的那个老头,仍然坐在邹亮的床边,不肯挪动。
邹亮看着这老头,道:“你?……”
老头这才起身,正了正衣冠,躬身施礼:“老臣杨彪,恭贺陛下身子大安。适才众臣情由心生,当殿失仪,请陛下不要怪罪。”
邹亮心中有自知之明,自己这个皇帝,当下也就是殿上这些人的皇帝了,哪里还敢怪罪他们。
“我病了这么多天才醒,头脑有些昏乱。杨太尉(没说错吧?)当着面,我都有点认不清。刚才众臣也是有感而发,我怎么会怪罪?”说完,邹亮朝着众臣一个个看过去。
邹亮先看着第一个,也就是刚才送野蜂蜜的那个老头,在他脸上停顿了几秒钟。老头还算机灵,马上上前行礼,恭声道:“臣侍中种辑,恭贺陛下大安。”邹亮点点头,一个个看过去。有种辑做样子,其他人有样学样,一溜儿自报家门。
“臣司空张喜,恭贺陛下大安。”
“臣辅国将军伏完,恭贺陛下大安。”
“臣尚书冯硕,......”
“臣御史中丞董芬,......”
正听着,背后耳边又响起了那个细细的女声:“陛下,天子自称朕,您刚才可说错了。”
“哦。”邹亮听见声音才反应过来,背后还有一个人呢。回头一看,是一个女子,年纪大概十八九岁,容貌清秀,娇俏可人。只可惜面容削瘦,容光暗淡,明显的营养不良。这是谁呢?皇后?贵妃?女人见邹亮只顾盯着她,有些不好意思,轻推了他一把,低声道:“别只看着寿儿,大臣们都在呢。”
哦,是伏皇后伏寿啊。可怜,皇后都饿成这样了,这叫什么事啊!邹亮转过头去,殿上十来个人已经报名结束,太尉杨彪作为众臣头领,正要向邹亮禀报。这时殿外忽地跑进一个人来,哭叫道:“不好了,诸位大人,外面那些乱兵们又杀人了。”
杨彪喝道:“慌什么!陛下刚刚苏醒,不要惊吓了陛下。”那人浑身哆哆嗦嗦,勉强抑制住心中的惊惶不安,低声抖抖颤颤地说道:“太尉,诸位大人,刚才外面乱兵鼓噪,王中丞按捺不住,不合与他们争执起来。那乱兵不由分说,便把王中丞杀了,还扬言没有粮食,就要拿大臣们作粮食了。”
听了这话杨彪和诸大臣直气得浑身哆嗦。杨彪连声嚷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大臣奉天子而牧民,现在反而要被乱兵残虐,这不是天道崩坏、纲常沦丧么?我就不信他们连我也敢杀了。诸位在这里保护皇上,我去去就来。”说罢向邹亮施礼告退,昂然出殿去了。其余众人不知是惊是怕,竟然看着他一个人就走出去了,也没人跟着。
邹亮还没反应过来,杨彪就走出去了。乱兵?敢情这洛阳城里不仅没粮食,还有不受控制,光要吃饭的兵啊。杨彪一人,能镇得住乱兵么?邹亮看看众臣,一个个衣冠破败、手无寸铁,万一乱兵发飚,闯了进来,还不是任人鱼肉。想到这里,他哪里还坐得住,“噌”地一下地跳下了床。
众臣见皇帝跳下了床,不禁愣住了。邹亮沉声喝道:“还等什么,就让杨太尉一个人去镇压乱兵?都跟我......朕,去看看。”说罢直接就朝外走去。众臣来不及阻拦,也只得跟着一齐向外走。
这杨安殿说是一座宫殿,其实也就是稍微大一点的茅草房而已。也不知是什么人胡乱盖的,茅草连房顶都没全遮住,柱子也是歪歪倒倒。一块木板上写着“杨安殿”三个字,斜斜挂在门楣上。邹亮没几步就走出了殿,一缕阳光照在脸上,竟然觉得异常刺眼。邹亮眼一花,差点没拌倒在门槛上。种辑、董芬在身边,赶忙扶住,口中连道:“陛下小心!”
邹亮忘了,这付身体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出来见太阳还有点不适应。他稳住身子,甩开种辑、董芬,尽量迈开大步向前走。出了门,但见满眼残垣断壁、蒿草荆棘,这就是东都洛阳,东汉160多年的都城?这一种残破凄凉,连邹亮这个刚重生过来的人都觉得心酸。
这废墟荆棘间,还有更多的臣僚或坐或倚地呆在那里。忽地见皇帝出来了,赶忙站了起来,一个个拍土掸灰,整理衣冠,上前拜见。邹亮也顾不上他们的仪容,直接问道:“杨太尉往哪里去了?”
有人指了个方向,邹亮道:“都跟朕来。”带着这帮和难民差不了多少的臣子,走不出多远,就看见一群兵围着杨彪在那里吵闹。可怜杨彪堂堂大汉太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一个人的声音早就被乱兵的吵闹声淹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