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界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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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雨没有丝毫要停止的预告,在后院撒的种子抽出浅浅几片小叶子,摇曳着不再蔓延。

  暴雨倾泻时,我半卧在床,身上盖里厚厚的棉被,依然忍不住全身打颤,能清晰听到自己牙齿格格打架,很冷很冷。

  棋子撞开门冲进来,乱翻一气,急吼道:“姐姐,白三哥给你的那瓶药呢?”

  “我还给他了。”拉高被子盖住眉眼,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说话。

  棋子赤红着眼,不解地:“为什么要还掉,这是能救缓你腿疾的唯一良药,你想活活痛死不成?”他想过来掀开被子,被我按住双手。

  我脱力地向他摇摇头:“不要去看,都是蛊咒,都是假象。”

  “白三哥说是送给你的。”

  “我给不起他要的,所以我不想欠他的人情。”

  “姐姐,如果你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棋子心甘情愿陪着姐姐一辈子。”他抹了一把眼,“我去找他把药讨回来。”

  “你是不是想现在就气死我。”我扑倒在床沿,一口血箭喷出老远,青石的地面上触目惊心的鲜艳。

  棋子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胡乱地用衣袖去印我嘴角的血迹:“姐姐,不要吓我。我哪里也不去只守着姐姐。”

  那心头狂涌而出的骨血哪里是他能够轻易制止的,我全身力气一分一分顺着血液的外溢而流逝,四肢逐渐麻木,这一次是不是撑不过去了,如果我死了,棋子终其生只能流落异乡再也回不去吴广国,碧是否还在吴广国等我回去,我将自己的力量封印得那样完美,谁也休想再找到我。

  棋子慌乱的声音离我越发遥远了:“姐姐,你在笑什么?”

  空气里传播着我轻轻的笑声,怡然自得。

  娘亲离开吴广国一路上看到的是怎样的风景,她在哪里认识了爹爹,他们是不是一见钟情。

  “颜儿,颜儿,你躲在那里偷看哦。”

  “娘亲,你在搓什么药丸,好香好香。”

  “你这个小谗猫。来,把嘴张开。”手指拈了一丸放进我口中,香香甜甜,“这是娘亲配制的金栗丸,原来在乞巧村后山的深潭下也有大片大片的大栗花,用来配药再好不过,又香又甜。”

  乞巧村,乞巧村,我挣扎着坐起来,用力大一些,血液涌得更加猛烈,顾不上擦拭,我拖着棋子的衣袖问:“这个地方究竟叫什么?”

  我们住了这么久,我从来没有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叫什么地名。

  棋子莫名地看着我,絮语道:“我不知道。”

  是身体内最深层的力量送我来到此处,自己哄骗着自己安心地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好久,以为这样就会安静地过平凡人的生活?我没有去想过为什么会来到此地,是不是因为知晓答案的真相,所以不敢去想。

  “棋子,你去问,去问王婶婶,这里是不是叫乞巧村。”

  “不必去问,这里正是乞巧村。”白三推门而入,沉静地看着我,月白长衫随风翻飞,更衬得身姿翩若惊鸿、纤尘不染,眼底暗潮涌动,“你就将我想得如此不堪,难道一定要索取,才能给予吗?”

  我望着他,此生最狼狈的样子一一落在他眼中,他眸子里是怜惜,是不舍,是爱念,还有那个苍白,蓬头散发的我。

  药丸被塞进口中,根根钢针般的荆棘从皮肉乖乖收缩进体内,痛楚迅速减缓,那骇人的沸腾血液渐渐平静,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样。

  他坐在我面前,伸手挽我的发,满手青丝在他指缝中流淌:“你歇一歇,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抓过他的手:“你现在就带我去。”

  他含笑看着我:“你现在有力气可以走路吗?”

  我一只手握着衣襟几乎喘不过气,却坚持抓紧他的衣袖不放,如今离开答案只有一步之遥,我怎么能够轻易放弃。

  他叹了口气,一双乌亮的眸子正盯着我看,温柔地:“我抱你去可好,也不太远,让棋子撑伞吧。”他半蹲下手,托住我的身体,将我整个人自床褥间抱起来,看来文弱的白三,肩膀的力气却比我想象得要大得多,我靠在他胸口,听他低声问:“怎么瘦成这样,比一片羽毛抱着还轻些。”

  寒冷得象浸泡在冰水中的身体,由他透过衣衫传来的热力一点点恢复回精神气,我越发努力地缩在他怀里,吸收着那热源,而且隔着胸腔听他说话有种异常的滋味。

  “外边雨大,你别转过脸。”他细细叮咛。

  棋子帮我们打伞,雨势过大,不过是半里多路,他们的衣服由里自外都湿透,白三全力护着我,不过打湿了一些头发,我自他怀中仰起脸,眼前是村后山前的一个小屋子。

  他腾出一只手,抹了抹脸,清清嗓子,在门上扣了几下:“七叔公,是我,白三。”然后推门进去,村里民风甚好,几乎家家都不上锁。

  屋子里非常昏暗,眼睛看去有一层蒙蒙的灰笼罩着,看不真切,我真怀疑这里面住着人。

  一把浑浊,苍老的声音自前方传来:“白三来啦,把灯油点起来吧。”

  白三轻手轻脚地将我安置在一张软椅上,棋子收了伞,凑过来问:“怎么我们来了才点灯?”

  “七叔公眼睛早不中用了,让点灯是为了方便我们。”白三熟练地点亮了一室,脸上一阵柔软,是白三找到干净的布巾给我们擦拭水渍。

  “你呢?”他整个人都湿透,衣料贴在身上,勾勒出身体好看的弧度,我看他一眼,一双耳朵微微烧红了。

  他见我不动,拿过布巾仔细地将我头发,额头的水珠吸干净,然后自己没头没脑胡乱地擦了一下:“七叔公,上次我问你讨的那瓶药,你问是送给谁的,我将那人带来了。”

  “快,快点让她走近些。”那老人的声音急切起来,听那动静,我再不过去,他就要扑过来。

  “七叔公,她腿脚不太好,我扶她慢慢走过来。”

  不知怎么,白三将手递给我的时候,我没有动,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令我心慌,好象一旦走近这个老人,就会发生出我自己都无法预料的事情。

  “别害怕,七叔公不会伤害你的。”

  老人发出奇怪的笑声,仿佛有浓痰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点点头,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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