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多数时间都在看我,毫无避讳。
棋子埋头用力吃盘子里堆得高高的菜,不时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他,然后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猜他是猜错了我的心思,也不揭穿,微微而笑。
“那药,饭中吃最好。”他放下筷子,喝了一勺汤,然后开口。
我笑着,当他的面,打开玉瓶,拿了一丸出来,放在舌下含着,满嘴生津,甜丝丝的。
“原来姑娘知道这药的用法。”
我点点头:“略知一二,初次见面就送这么大的人情,棋子,代姐姐谢过白公子。”
棋子听话地放下饭碗,刚起身却被白三按住:“姑娘请我吃饭,不过是为了还礼,其实我也是做个顺水人情,药在我手中不过是一件物品,送给姑娘却是希望能减缓苦楚。”
他是明眼人,也晓得药虽好,不过是缓解一下发病时的疼痛,无法治根治本,除非是生生剜下血肉,将毒刺除根,那还要配上最好的治疗法术,而现在的我,我低头看了看桌面下的双手,十指纤纤,指尖柔软,握紧拳对自己说,我只想做一个普通女子。
“你干吗一直看着我姐姐。”
“她长得好看。”
“好看也不不是随便能让你看的。”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之。”
“你,你。这是我家。你出去。”
“是你姐姐请我做客的,她不叫我走,我是不会走的。”
我边洗碗,耳边是棋子与白三的对话,棋子的声音拔高,他的嗓子本来就清脆,这会更是象在唱歌一样,白三是沉稳中略带低沉,声音很好听。
门,砰地一声,棋子气鼓鼓地冲到我面前嚷嚷:“姐姐,那个人一直坐着不走,你让他走。”
“他是来送礼的,怎么能赶走。”
“把药丸还给他。”
“那是金栗丸。”我抹干最后一只碗,回头看着棋子。
他的脸涨得红红的,因为吵嘴吵不过人家,感觉上头发都要竖起来似的,我好笑地看着他张口结舌的表情,揶揄道:“是不是你去把药还给他?”
“是金栗丸,真的是金栗丸?”他喜上眉梢,“是不是以后风雨天,姐姐的腿都不会再痛?”
“会痛,不过是可以忍受的痛,不会让棋子看着会掉眼泪了。”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发稍是一抹幽蓝。
“我哪里有。”他微红着脸,走近来抱着我的腰,低声道,“我不知道那人送了这么重的礼,我不会再和他拌嘴,哪怕他骂我,我都不会再还口。”他放松手,一跃而起,“姐姐,我很快活,你明白吗,我想到以后下雨,我都不用担心,我真的好快活。”
看着他在院子里跳跃翻腾,依然是个孩子的怪趣模样,我忍不住笑,转头看到白三从房间里出来,靠墙而立地看着我们,眼底有一抹沉思。
“姐姐,你看我。”棋子跃上了墙头,得意地大声嚷嚷。
我脸一沉,院子的墙不过一人多高,却也不是个凡人能轻易跳上去的,他忘形了。
走到墙根,我伸出手,淡淡地说:“棋子下来,这里还有旁人。”
他意识到什么,吐了吐舌头,借力跳了下来,小声地:“姐姐,我太开心了。你别怪我。”
白三依然站在那里,一副好笑容,笑,灿烂如骄阳。我与他静静地对视,那种很久没有过的感觉,恬淡,平静,很快乐。
那种小小的,如一簇一簇小火苗的快乐,轻易地到处点燃。
白三成了我们家的常客,他不定时地来,有时是清晨,有时是傍晚,坐着的时间很长,我和棋子照常做着我们的事情,他安静地,象一件家具,一个摆设,只有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能听到细细的呼吸声,干净的。
他很少看我的腿,看的时候就不顾忌地皱着眉毛,嘴角撇撇,他问过三次,我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他便识趣地不再多问。
王婶婶很乐观其成地来凑凑热闹,送新鲜的蔬菜给我们,真正关心地望着我们笑,这个多话的妇人有着一颗善良的心,我没有看错人,也不会看错人。
她教我做好看的女工活,我搬张竹椅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背后软和的,手中是做到一半棋子的外套,孩子的身体开始长大,身上穿的衣服开始紧绷,可这个孩子仿佛不属于红尘人世,依旧混混沌沌,上山打柴,下河抓鱼。
白三走过来,取过我的针线,眼睛笑得弯弯:“真是冰雪聪明,这么快就学了王婶婶的九成手工,她是我们村里女红最好的妇人,很多新娘子的嫁衣都要找她帮忙。”
我拿回来,继续缝,天,开始一点点寒冷了。
“改天帮我也缝一件吧。”他蹲下身子看着我说。
“白三公子的衣服都是在金蜂庄定制的,每件要五两白银,我这么粗陋的手工还是算了。”
他将手按在我的手上,手指修长,掌心有适量的温度,我身体一僵,没有动弹,抬眼看看他。
“你方才坐在那里,我自门口看过来,有一层融融的金边罩着你,好看是好看,可我怕我只要眨一眨眼睛,你就会消失了。”
“我不会巫术,何况我还是个瘸子,跑不到哪里去。”
“不要这样说自己。”他粗着嗓门,将我的双手团在他手中,“我会帮你把腿疾治愈,我会好好照顾你。容颜,让我照顾你和棋子。”
他的表情是认真的,眼波清澈如水,我举起手,在他的眉眼间轻轻滑动,他顺势闭起眼睛,长长的睫毛止不住轻颤,象受惊的蝴蝶。
我叹了口气,立起身,冷冷道:“我想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和棋子,我们过得很好,没必要改变什么。”将衣服卷起来,进屋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在我身后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属于这里的,你总要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衣服落在地上,散开,缠绵如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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