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念繁琐的须弥咒,头发,裙摆都被无形的风吹散开来,哗然翻飞,向着四周流水般斥斥作响,天地间骤然一片静默,我感觉所有的身周的一切人与事都丧失了声音的功能,只有感觉到一波一波的声音在空气中相互撞击的回荡,仿佛至此与时间有了一层隔离,我在世界这头,众人皆在世界那头。那些巫师诧异地看向我们,碧张口急切地对我说着什么,我望住他的嘴,却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只能微微一笑,用口型告诉他,不必担心,须弥咒施咒时,必须抛开双感双觉,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力。
我放开他的一只手,食指笔直伸向天际,指间幻化出千片万片的浅色花瓣,划出螺旋状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花瓣越来越多,圈状范围越来越大,蜂拥着想盖住整个天与地一般,城墙内的冰雪瞬时被花瓣掩盖,化为晶莹的露水,滴出温润的水娃,不一时便被蒸发,消失入空气中,春意融融地升腾出来,城民从屋中走出,仰天看着从天而降的暖意,整个大地恢复神志,一片清明祥和。
花瓣的范围逐渐扩张出城墙外,炙烈的鲜红一寸一寸,一尺一尺被吞噬,被抢夺,被掩埋,炎之军团乱成一团,盲目地举起武器与飘扬在风中的花瓣徒劳地做着斗争。
我得意地回头看碧,却见他担忧的眼神,他的口型在说:“颜,你不该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不明所以然地再次转头看向城外,脸色煞白,炎之军队控制住了乱势,整齐地分列成两排,那缓缓向我走来,一片赤红中的清澄明朗,满目肃杀之意的青衣男子。
豫让。
他停留住脚步,仰头看住我,眸中的冰冷一点一点融化开,仿佛那些花瓣都一并掉进他的瞳孔中,流荧飞彩,彩蝶翩然。
我将手指收了回来,定定地看他,看他,见到他的那刹,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他,汹涌而至的思念顿时将整颗心满口吞了下去,整个人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他垂下眼,密密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然后对着我,举起他的左手,双指指间,一片幽蓝的花瓣,鲜艳夺目。
我整个人剧烈震动了一下,险些从空中摔了下来,被碧一把揽入怀中,他的手掌安抚地贴在我的背上。
豫让只静静地看着我们,那片花瓣从他的指缝中被风吹开,他掉头就走,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他是来救我的,他收到了我传送的信号,我意识到这一点,而我却姿态暧昧地与他的敌人身体纠缠,眉目传情。他甚至都不想听我解释。
我也没有办法解释,施咒的十日内,我听不见,我说不出,我什么都不能做。
在众人的惊呼中,我只能看到大家张开口的模样,挣扎着推开碧的双臂,一头载了下去,豫让,求求你,转过头来,不是我不想说,是我根本不能说话。
身体穿过云层般,穿过碧种植下的结界,中间那一段那么长那么长。
碧紧跟着冲下来想挽捞我急速下坠的身体,寒光一闪,分别射向他身体所有的致命部位,他在半空中变化了几种身姿才躲过急射而来的剑诀。
豫让已经稳稳将我抱入怀中,剑光收进宽大的衣袖中,我怯怯地伸出手指去探触,他没有避开,我的手指摸到他温润如玉的皮肤,他的眉眼合在我掌中,睫毛眨动如蝴蝶展翅,我们相视而笑。
碧落下地面,拦在我们面前,他的静默异常压抑,没有说一句话,却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豫让仰起头来,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他,我微微挣扎想站落地面,却被他一把按住,他的手指快得我无法抵抗,点在了我的甜睡穴上,突如其来的睡意拥抱住了我。
我挣扎着不想入眠,豫让不想让我亲眼看着他们之间的战争,可无论这一战伤害了谁,都不是我想预见的,心里想着,人却不听使唤。我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地底,一大团一大团白误从身边掠过,象一个个梦魇之魅,每团中隐隐绰绰都有着不清晰的图象。
豫让在最关键的时刻,对我封闭了所有的感官,可身体却是温暖与安定的,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不会让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一团特别大的白雾停在了我面前,图案中出现了碧的样子,清晰地穿着那件象牙白如水般的丝衣,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他,见过这件衣裳,感官停了下来,记忆就分外明朗,视线渐渐往上推动,固定在碧银白的面具上。
我听见自己心的声音在问:碧,你究竟是谁,你远不止是吴广国的大祭祀那样简单的身份,那次在客栈里也不会是我们的初遇,那次你告诉我,你叫做碧,我的心痛得莫名。
可是我想不起来,我真的想不起来。
他的手举起来,按在自己的面具上,银光在指缝间一闪一灭,一闪一灭。答案应该就在这面具之下。
“我不喜欢有人戴着面具和我说话。”我使劲再往里缩一点。
他修长的手指触碰着那个银色的面具,思略了一下:“我的面具被人下过咒,不是我真爱的女子看不到我的脸。你想看?”
是,我想看,可是我却害怕起来,这答案会不会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不是真爱的女子是看不到他的脸的。
我喘息着,吃力地看着他,碧猛然揭开了他的面具,我惊呼着却没有闭上眼睛,面具后面赫然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没有五官,没有我预想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深不可测,仿佛掉进去再也没有生还的黑洞,发出犀利的风声。
这一次,我安静了,白雾听话地退了开来,没有碧,什么也没有,或许,这只是我的另一个心魔之洞。
我沉睡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