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傩面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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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玉帝下旨除妖已过去三天了。天宫绮云阁里,刘沉香又按耐不住,再没法踏踏实实坐下去了。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担心抓不住妖怪,没法复命交差。他对这件事其实是志在必得,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这成堆的案牍文件又让他连连捶着脑袋,实在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了。

  现在他真想一股脑儿把这些烂本章全都扔下天去,这根本不是人干的活儿。当然,他现在是神了,可这神也仍然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什么在任五百年笃实勤勉,求升仙职;什么节俭虽堪嘉,但庙宇太过简陋恐有损天庭威严,求赐建府第;还有什么邀功劳、推责任、托人情、告黑状,等等等等,乱七八糟,没完没了。真不知这天上的各位星官是怎么搞得,你们都是神仙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从前还有梅儿姨母帮着,可是如今只能靠自己和岂儿了。新宗卷没处理完,舅舅卸职一年中积压的旧案又一批批送来,这都是前一阵整理新天条所无暇顾及的。简直是要头疼死了!其中固然有些是暗中使坏,想为难两个孩子。但天庭多少年来的混混沌沌,焉说不正是纷乱如此吗?舅舅任司法天神尽千年,整天面对着这些居然没有被逼疯。沉香感觉他与自己真的不是同一种材料造成的。

  这时,岂儿又捧着一大摞奏章晃进屋来,稀里哗啦全摊在了桌上。他一斜身子堆入椅子里,口中有气无力地说:“累死我了!陛下说这四十本还要再斟酌,又给发回来了。今天咱们这儿的值官告假,我只好亲自去取了一趟。我歇歇,这些就都交给你了。”

  “啊!”沉香的表情就像马上要哭出来。“我的好哥哥,我手边的这些还干不完呢!既然是你拿来的,就你弄,行吗?”

  岂儿道:“你知道我跑了多远的路?凌霄殿上的那些差役不明方向,全都给送到了真君神殿,那儿有人没人他们都看不出来!害得我绕了好大的圈子才拿回来的。你要是非让我干,也得先等我待半个时辰再说。”

  提到“真君神殿”,沉香不觉有些失神。是呀,现在那里没人了。要是还像从前那样秩序井然、守卫森严该多好。至少自己不会再这样烦了。和梅山兄弟一起给舅舅做个帮手,应该是自己最恰当的选择,可此时却不是这样。

  虽然王母也曾让沉香入主神殿,但被他坚定地回绝了。不光是因为心中有愧,觉得自己不配做那里的主人。还有就是他实在不喜欢那黑白灰的单调交替,那冷酷严肃的气氛。在那种地方呆久了,整个人都会变得很阴郁,一颗年轻跳跃的心也会被锁死的。沉香虽然敬佩杨戬,可并不想变成他那样的人。舅舅放下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成熟历练就等同于失去欢乐,那他宁可不再长大。刘沉香的日子应该是充满阳光的,他有时候不会太顾及过多的法度责任,他只要开心快乐。对,为什么不能快乐!整天被憋在这个鬼地方,不能经常和亲人见面,不能痛痛快快地玩儿一场,只能无休无止地面对这些劳什子营营谋算,天条戒律。去他的吧!痛快一日是一日,今天,刘小爷不想干了!

  沉香想到做到,他把手上的文扎用力一推,对岂儿说:“我看咱们俩都别干了,这些破玩意儿弄得我头都要炸了!不如咱们下凡去,去舅舅那儿看看,放松放松。”

  “可是,这些……”岂儿望着两人面前几乎被堆满的书案,显出了犹豫与迟疑。

  “管他呢,虱子多了不咬,欠账多了不愁!”沉香有些无赖地一摆手。而后他又瞪大眼睛望着岂儿,似含着质问地说:“哎,你不会去向你的外公外婆告状吧!”

  “我,我当然不会。你是司法正神,一切你说了算!”岂儿被问得很慌乱,赶紧澄清自己。

  沉香笑了,甩手勾上岂儿的肩。“我说嘛,咱们是好兄弟,你一定跟我是一条心的。再说,咱也不是偷懒,玉帝吩咐的那件案子,总该再下去查查吧。这事情嘛,是要分个轻重缓急,挑要紧的办的。你说是不是?”

  沉香明白,岂儿其实是疏远王母的,自己给他找了这么个借口,他何乐而不为呢!那岂儿虽比沉香年长许多,可是要论起耍小聪明钻空子,他还是真不及沉香的十分之一。就这样,两个年轻人相对笑笑,再不管手边已积压如山的公文,一同隐身飞出南天门去了。

  他们来到桃山,自是撒娇耍赖地央告杨戬。杨戬没办法,只得带着哮天犬一起陪他们去了佟家镇的集市。说是查案,其实也不过散心游玩罢了。

  人间的集市分外热闹,充满了辛劳繁忙的味道。大家为各自平凡的生活经营着、操持着。并不算宽阔的一条街巷里熙熙攘攘、人流不断。人与人之间一下子贴得很近,不光是身体,还有彼此的心灵。在沉香和岂儿眼中,这里真不知要比那死气沉沉的天庭好过多少倍呐!

  街上的各式商品花花绿绿,五彩缤纷。有崭新的农具、有自家织造印染的粗布、有巧手堆出的绢花、还有用稻草扎成的各色小巧玩意儿。虽都是民间土物,但鲜活齐整透露出纯自然的气息,散播在空气里,是一阵阵泥土的清新。正好今天又赶上傩面节,这本是当地特有的习俗。每到暖日之时,刚刚成年的男子皆头戴面具,成群相邀游走于村镇之间。祈天地神鬼之福,以求此生祥顺康健。再加上佟家镇最近又出了妖邪伤人之事,给今年的傩面节又增添了一项新的含义:那就是愿早日驱尽恶鬼,保善良百姓平安。所以集市上的种种面具总是少不了的。满街巷望去,各种离奇的脸孔不时跳入眼帘。有悲、有喜、有欢、有怒,有忠勇、有奸邪、有枭猛、有沉静。红黄蓝白黑,五彩俱备。似将天地间的芸芸众生之相,于一瞬间都浓缩在了这小小的集贸之上。

  头戴面具的少年调笑打闹着,互相扬土祝福。也有调皮之辈从角落里忽然冒出头来,去吓唬胆小的女孩子。这习俗想必来自远古,野趣十足。凝重中又透着淳朴,展现出这个边野小镇一派特有的风情面貌。

  沉香和岂儿被一张张古怪的面具吸引住了,各买了一个罩在脸上。他俩想让杨戬也试一试,但杨戬笑着摆摆手,这本是孩童之戏,只怕不适合自己。他总感觉这种年少的快乐已与自己相距太过遥远了。岂儿和沉香又去缠着哮天犬,哮天犬边推边说:“我的这张脸不用戴面具已经够好看的了!”

  正在逗闹之间,他们忽然看见前方人群里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这人五短身材,穿一件深蓝轻绸软锻袍,油滑光鲜。他的面具尤其特别,一张脸被均匀地分成了五份,一道白一道黑界线分明,如同引人注目的旗帜。再仔细看时,这脸居然会动,红唇一张一合,肌肉抖动收缩着。原来不是什么面具,这其实就是本尊。哮天犬哈哈笑起来,对大家说:“从前之以为我长得难看,今天终于见到一个不用戴面具就能吓死人的了!”他忽然又觉得这家伙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不就是那天旷野里的那个花脸妖怪吗!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沉香等人也认出了他,警觉地站在远处细观动静。

  只见这厮举止颇为不堪,他好似天生癖好香粉味儿,只跟在女孩子身后翘起个鼻子闻来闻去。人家猛一回头,倒让他这副嘴脸吓了一大跳。他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又来到一个专卖梳妆用品的货摊上。趁摊主不备,偷偷掀开胭脂盒。用食指蘸了一下,拿到舌尖儿上舔舔,又往自己的花脸上抹抹。一位十六七岁的粉衣小姑娘正在出神地端详着一朵珠花。这妖怪挑出另一朵更大的,碰碰那小姑娘说:“喏,这个更好看!”他本就绿豆大的一双小眼睛早已眯成了一条缝,嘴角馋得似要流出口水。小姑娘“哎呀”一声,连手中的珠花一同摔在他脸上,急忙转身走了。好在大家只以为他也是戴着面具吓唬人的,恼怒但还不甚惊恐。否则的话真要认为是大白天撞见鬼了。

  过了一会儿,这家伙揉揉肚子,似乎是饿了。旁边的一个包子摊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躲在墙角里,得意地一笑,暗运搬运之术弄来了一个大包子。一口咬下半个,边嚼着边再去偷下一个。

  “这妖怪太可恶了,我今天一定要抓住他!”沉香的火气又起,就要上前动手。被杨戬一把拉住,对他说:“你们若这样打起来,不是要吓坏了大家,搅了人家的集市吗!”

  “那就看着他在这儿鸡鸣狗盗?”

  “别急,你看。”杨戬说罢从身上取出一物,原来是一把小小的铁制弹弓。状如新月,虽有些古旧却还依然泛着光泽。

  沉香惊叫起来:“舅舅,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那把神弹弓!您的贴身小兵器。怎么以前从没让我看过?”

  杨戬笑了笑:“不过是小时候父亲为我做的,一直带在身边。原是件普通的玩物,哪有那么神,民间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哮天犬插话道:“东西虽普通,可是用在主人手里弹无虚发,自然也就成了件神物了!”他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杨戬没理会他,但他也很想试试这旧日之物。就随便从地上捡了块石子,却没对准那妖怪,倒瞄向了对面的一处面摊。众人正在诧异时,杨戬已绷动弓弦,弹出飞石。却是悄无声息,暗运多少力道于无形。石子稳稳打在一支筷子上,而后便轻轻落地。筷子倏然飞出,直冲向呼呼冒着热气的蒸笼,瞬间扎入蒸笼的底部。极快极静,人们根本没有发觉,还在各自忙着手边的事情。可突然间,不知是哪里涌出的一股力量,竟将整个蒸笼带动飞起,准准地冲着躲在墙角的花脸妖怪砸来。一屉滚烫的包子扣在了他的头上,他猝不及防,连声怪叫。圆圆的花脸被烫得通红,那样子更好看了。

  “好手段,果然是用神了!”沉香不由脱口称赞。

  卖包子的小贩见自己的肉包子无缘无故都到了那个人身上,便大叫一声:“有贼!”顺手抄了根棍子就冲上去。街市上的很多人也围上来看热闹。

  花脸妖怪又疼又惊,见一下这么多人奔过来,以为都是要来抓自己。他忙喊道:“不是我,我不是贼!”情急之下怕人逮着,竟然现出了原形来回钻闪。

  这下沉香他们看清楚了,这畜生粗粗胖胖,浑身毛皮光滑。圆墩墩的大脑袋,两只尖尖的小耳朵,花花脸,撅着个大鼻子。样子有些象猪却又不是猪。“这是什么怪物?”岂儿问。杨戬告诉他:“这是只花面猪獾,好似也修炼了上千年了。”

  街上的人看刚才戴着一张怪脸的怪人不见了,突然冒出个圆乎乎的大畜生,也都吓了一跳。连喊着:“有妖怪!有妖怪!”这妖怪自顾不暇、慌乱失措,猛瞧见一个空当,忙顺着人们腿中的缝隙挤出来,一溜烟儿跑远了。

  杨戬随手化出一块碎银,交给岂儿道:“你把这个送给那卖包子的摊主,就算是赔给他的损失吧。”然后又对还在开心看笑话的沉香、哮天犬说:“还愣着干什么?该去追了!”

  花脸妖怪一口气跑到野外,恢复了人形,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他刚想起来时,却只见杨戬、哮天犬、沉香三人已站到了面前。方才的惊慌还没定过神儿,他转身就要向后逃。谁知刚刚赶到的岂儿又堵住了他的退路。

  沉香道:“咱们又见面了,那热包子的味道还不错吧!”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花脸怪眯起眼睛仔细瞧着。沉香和岂儿都戴着面具,而杨戬的那张脸他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那天晚上抢自己宝贝的那个人吗?旁边的黑衣瘦子是条狗,那回还咬过自己一口。今天大街上的霉运也一定都是拜他们所赐。这帮家伙有些手段,而且他们又人多势众,自己还是别吃眼前亏。花脸妖怪想着,拿准注意还要遁地逃跑。岂儿看出了他的心思,双手向地上一划。这是杨戬授与他们固土之法,顷刻间脚下的地面竟如顽石重铁一般坚密无比,再难钻入。妖怪无处可逃了。哮天犬举着大棒骨一步步向他走近,口里说着:“你跑啊,跑啊!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藏!”

  花脸妖怪被逼得紧了,倒激起了气势。想想自己亦不是等闲之辈,不能任由这些人欺负。于是他挺直了腰杆,腆起了肚子,开口大声说道:“大路通天,各行其是。我和你们不认识,也没得罪过你们。你们倒三番两次地捉弄我,抢我的宝贝粉盒,现在还以多欺少把我困在这儿。你们是干嘛的?山神?土地?哼,我不过就是闻闻小姑娘身上的香味儿,偷拿了两个包子,也没犯什么大律法,你们管得着我吗?”

  沉香怒道:“你这个孽畜!难道趁着夜黑风高,嗜血杀人,还不算犯大律法吗?”

  花脸妖怪被吓了一跳,往后倒退了两三步,用力瞪大了眼睛,扯着嗓门对沉香道:“你是哪家青天衙门出来的,到处给人扣冤帽子。那杀人放火的事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那天是有点饿了,是循着鳝鱼味儿去的。等我到那儿的时候,那个丑鬼已经死了半天了。鱼没吃好,还让你们吓了个够呛。你就是想管闲事也得查清楚了,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就张口胡说。我也算来自诗礼之家,能干那种事吗?”

  “你还敢狡辩,今天就让你好好尝尝我神斧的利害!”沉香恨不得立刻上去就把这妖怪擒住,杨戬却拍拍他的肩道:“别急,且听他还有何话说。”

  那妖怪先是以袖遮面,害怕地向后闪。而后见沉香并没有真的出手,便又理直气壮了起来,依旧大声嚷嚷着:“你有没有教养,讲不清道理就逞强动手,你们真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知道我家老夫人是谁吗?知道我家小公子是谁吗?我劝你们识相的趁早离得远一点,别等我待会儿报出他们大名来,吓得你们脚底没根、求爹告娘!”

  哮天犬不屑地把他从头到脚闻了一遍,从鼻子里哼着说:“哎哟哟,瞧这神气劲儿,我还当是哪位大罗金仙呢,原来也就是个奴才呀!您至于这么挺胸叠肚的吗!”

  妖怪道:“你懂什么,神仙的奴才大三级!谁见了不得敬让几分。且不说你们,孙悟空知道吧,齐天大圣!多了不起,多威风!可他当年在取经路上遇见了许多妖怪,除了那没人认的白骨精、蟒蛇怪,有几个是能一棒子打死的。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有根基、有门路,他不敢轻举妄动。你算算:这太上老君的青牛、观音的金毛吼、文殊的狮子,普贤的白象。象那些红孩儿、黑熊怪、蜘蛛精、鲤鱼精,还有托塔天王的干闺女,弥勒佛爷的亲弟子,只要是跟仙佛沾上边的他就都不能动。就连嫦娥仙子的玉兔也要下界来游历一番,非看上了他的师父,他孙猴子敢怎么着?皆因为与各位仙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总要有个互相照应。这么说吧,我看除了那二郎神的哮天犬没去捣乱,别人家的后院总是显得关门不严。不过大家都如此,这也没什么,法不责众嘛!倒显得他二郎神主仆性子不合群,在天庭里是个另类。也难怪今天被逐出仙班,落得个踪迹皆无的下场!”

  听完了他这一番话,杨戬倒被逗乐了。也许他说的真是有道理。哮天犬却气红了眼睛,跺着脚大叫:“放屁!你,你才是另类呢!”

  岂儿也有些不耐烦,对着那妖怪道:“少罗嗦,快说,你家主子究竟是谁?”

  花脸怪故意清了清嗓子,扬起大拇指:“玄天老母,知道吗?还有我家小公子,王母的侄子,尊封白云圣君,就要上天出任要职。我叫老花,人家都敬我一声花大爷。你们听清楚了吗?”

  哮天犬揉了揉鼻子,也似很认真地回答他:“听清楚了,我听得非常清楚。玄天老母、白云圣君。不过对不起,我不认识!”没等说完,他就举起手中的大骨头,直向那老花的头顶砸去。

  老花被打得哎呀直叫,抱着头说:“我今天是碰上棱子了。你们有本事也报上名来,敢不敢等我家小公子来和你们理论!”

  哮天犬哪听这一套,手中用力,嘴上不停:“我管你什么大公子小公子,先拍扁了你再说!另类,咱们看看谁是另类!”

  这时沉香俯在杨戬耳边轻声道:“舅舅,这白云圣君我曾在蟠桃宴上见过,倒很面善,不像什么奸恶之辈。”他自觉代天行命,本无可惧怕,就要上前自报家门。

  杨戬早看出沉香的心思,却用宽阔的右臂挡在了他面前。这玄天老母之名,杨戬从前似曾听过,象是位已飞升的古神。其中的关系利害尤多,尚不可莽撞从事。他低声喝住了哮天犬,亲自走上前对那妖怪道:“你即说那荒山凶案不是你所为,我们也不可武断冤枉了你。若是你家主人能给你正名,那便再好不过了。这些人皆听命于我,你可以叫我桃山隐客,我就住在桃山,随时恭候光临!”说完一扬手,示意老花可以走了。哮天犬、沉香虽不愿,但杨戬即已开口,就只得放行。

  老花拍拍身上的土,瞪了一眼哮天犬,小心翼翼地向外走了两步。他回过头确信杨戬没有骗自己,许是刚才报出主家名号管用了,口中便说:“算你还明白,这几天可好好地待在家里别跑。等我家小公子来了,你们须得还我彩盒宝贝,再当面叩头谢罪!”他嘴上虽硬,但却怕哮天犬再过来打自己。忙抹抹花脸,撒欢般地逃远了。

  岂儿不解地问:“师父,这家伙也没多大本事,为什么不把他擒住,还要放他走呢?难道您真在乎他的主人?”沉香也说:“就是,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要是说出咱们的大名来,还不一定是谁吓得双腿发软呢!”

  杨戬道:“你只知道逞强,也该好好想想。这妖怪或许并没撒谎,我早觉得凭他的修为,是断做不出那晚的恶绩的。所以我也很想看看他背后究竟是何许人,以他为引,才能抓出头绪。再者你们也听见了,他的主人与天庭有丝丝缕缕的联系。你二人任职不久,怎可未成事就树敌。这件事,还是让舅舅来替你们解决吧!”

  沉香面有愧色:“那,岂不是沉香又拖累了舅舅,要害你为我劳神了。那家伙的主人想必也不好对付。”

  杨戬笑笑,拍了拍他的头。“你忘了我是谁了,你当舅舅就是好惹的吗?你呀,须记住:要想立足三界,唯靠智,而不是武。”

  “噢!”沉香点点头,这时一旁的岂儿象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他说:“沉香,我看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绮云阁吧。要是玉帝派人去催问,看见咱们两个不在,又看见了那些没处理的公文,就不好交代了!”

  “哎呀又来了,你烦不烦!”沉香很怪他扫兴。

  杨戬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偷偷跑出来的。后悔自己不该让他们在此滞留。这靠众人之力速成的刘沉香也真是让人操心。他面露不悦道:“沉香,你还分不清孰轻孰重,玩儿心这么大,简直是拿自己当儿戏!”

  沉香怯了,低下头一副可怜的样子。杨戬又无奈地叹口气,缓和了一些语调说:“你该记住今日的职责,做你该做的事。相信你是个有胆识、有担当的男人,你不会让我让你娘失望的对不对?”

  “舅舅,我错了。”在沉香心里,也只有杨戬的话才能使他驯服。

  杨戬又转身对着岂儿道:“你原比他沉稳,该多劝他才是。你是兄长,不可由着他的性子胡来。这里这件事暂且交给我,有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们的。公事要紧,桃山不必来得太勤,现在快回去吧!”

  岂儿点头答应。沉香又道:“舅舅您别生气,我只是偶尔玩一回。天上的那些破奏章也实在是让人头疼,不放松一下脑袋都要炸开了。不过说归说,您放心,我们辛苦一下豁出去今晚上不睡觉,也一定会把它处理好的。嗳,要不我下回把那些绕来绕去最难懂的本章都拿到这儿来,您帮我批批。也省得王母动怒,外甥不好交差了。”

  沉香觉得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点子很可行,杨戬倒没说什么,哮天犬可急了:“哎,如今天上的那摊子烂事儿,我们家主人可没心思去管。有你这么当外甥的吗?你想累死他呀!噢,你一宿不睡觉就辛苦了,我主人几百年任上加起来又统共睡过几天,你知道吗?”

  杨戬笑道:“我才睡了几天,这也太夸张了吧!”

  哮天犬拍拍自己的额头说:“主人,我这脑子不灵,算不清数儿,就是那么个意思吧。”引得大家又一阵开怀。

  沉香一拱手:“舅舅多保重,我们告辞了!”他拉起岂儿欲腾云而去,又被杨戬叫住:“回来!”

  “怎么……还有事吗?”

  杨戬手指着他们的脸:“你们就这样上天去,想做捉鬼天神不成?”

  沉香和岂儿这才发觉原来他们脸上还罩着面具,赶忙笑笑摘了下来。沉香把两个面具都交到哮天犬手里,说道:“这个留着给龙八,他们家丁香喜欢!”

  二人走后,杨戬拿过这两个面具仔细端详着:先人傩面起舞,虔祭鬼神。其实生活中的很多人也都戴着无形的面具,把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有意伪装起来。可是真性情到底还是藏不住的,总于不知不觉间流露。就好像沉香,司法天神的面具不能抹去他骨子里的顽劣与童稚;又好像西游路上那些无上尊荣的各位仙家,渡化众生、慈播万物的面具下,也掩盖不掉灵魂里的偏袒于私念。那么自己呢?自己又带了一副怎样的面具?要深深隐藏的又是一种什么心绪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