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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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钦怔怔地看着垂首无语的元烈,一时间心念百转。良久,他轻轻一叹,转向自己身边的皇后宇文云英,只一语凝噎:“丞相逼朕太甚!”

  宇文云英秀眉微锁,红唇轻绽:“目下大势若此,谁人可违逆丞相意愿?!臣妾一介弱质,内不能助君王夫婿一彰胸中块垒,外不能劝权臣阿爷谨守人臣之道,臣妾不论如何做为,都失当得咎!唉,势至于今,臣妾已别无它想,惟愿长伴陛下左右,生死与共而已!”语至最后,大有凄悲,两行珠泪悄然顺颊滑下。

  “谋刺国贼之事,纯为元烈个人意愿,与陛下全然无涉,陛下何太忧烦?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元烈既是事败遭擒,杀剐绞斩元烈悉听尊便!”元烈听闻帝、后言语,心下不觉惨然,立时身跪殿中,沉声而言。

  杨坚此来原就没有任何意念,只不过是遵令行事而已,此时眼见帝、后之间一片愁云惨雾,元烈更是耿耿忠心一片,也不由心思泛动,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悄顾殿堂四周,除眼前三人之外,再也寂无一人,便上前一步轻声劝道:“陛下何须多虑?元尚书既是如此赤胆地一肩担承,而陛下与丞相又有翁婿之亲,相信只要陛下今后慎言谨行,料想必无大难及身,望陛下早下断词,让今日之变法尘埃落地,以免夜长梦多,空劳心神悬念!”

  杨坚能出言劝慰,除了心中暗起一丝同情之外,最主要是为了顺利完成宇文泰的任务,早点复命了事,心中实无它念。却不料他这一善念劝言倒让元钦生出一番念头来。

  “当初天下两分南北,在北原惟魏称雄!却不料高欢欺君,孝武帝不得已而西奔入关,高欢随即拥年仅十一岁的元善见为帝,天下遂为三分!”元钦面容一整,脸上的愁忧之色一扫而没,目光注视杨坚竟然侃侃而谈起来:“如今,世人均以为我大魏全靠宇文泰才得以存立国祚,然则不然!”

  语至于此,元烈猛然喊了一声“陛下”,打断了元钦的话语。元钦这一番话本就让杨坚大感意外,如今原已无语待罪的元烈阻止意味非常重的一声喊传来,杨坚不由心中一动,暗暗凝下心神。

  元钦顿了顿,看着元烈说道:“十九年以来,朕与先皇一直谨守着这个秘密,当世之上,如今唯有五人得知!现在,皇叔命在顷刻,而以孝武帝所遇(被宇文泰毒杀)忖之,大概随后便有人执鸩而来,朕大概也在劫难逃!为了两世传承的一线希望,朕怎能不预为绸缪?!皇后虽出自宇文氏,却与朕情投意合,祸福与共,朕绝对相信她不会有背于朕!杨卿年虽青少,观其言行,却也是颇有担当之人。若朕真的所托非人,也只能算是上天真的要灭我国祚,至多再添上两缕忠魂罢了!”

  元烈瞟了杨坚一眼,轻轻一叹,垂下头来,不复再言。

  元钦轻轻拍了拍身旁珠泪盈盈的宇文云英,然后目注静然而立的杨坚继续说道:“孝武帝西奔入关之时,宇文泰兵不过三万。然则,大统三年(十七年前的)秋间的沙苑之战,宇文泰却以不满万人的弱势兵力,击溃高欢十万人马!何者?其中虽有宇文泰运筹之功,最主要的却是所部兵马的战力所致!”

  元钦述说之际,遥想先辈的雄风,语调不觉有些兴奋起来:“这不满万人的军队却正是孝武帝西奔之时,忠心随之入关的六坊鲜卑(居在洛阳六个坊区的鲜卑族职业军人)!他们虽仅万人,却全是中兵(与普通民户单立的职业兵)之中的精锐!”

  杨坚心随话转,原有的一丝期待却渐渐淡了下来。就算是西魏是凭着这些六坊鲜卑才得立国,二十年的征战损耗暂且不说,时至今日,他们也应该多在五十岁左右了吧?这么老的年纪还能有多大的战力?空有忠心有什么用?

  一直注目着杨坚的元钦发觉了他的异样,元钦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但也随即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语调随之也沉静下来,缓缓说道:“凭着这些中兵之中的精锐,宇文泰多次以少胜多,击败高欢。而他又将每一次的俘虏收为己用,再加上他刻意拢罗关中豪强,渐渐地他的势力才大了起来。比如那次沙苑之战所俘虏的七万军兵,宇文泰就由中选收了二万精兵!”

  “宇文泰借机发展势力的同时,多年征战的损耗对于六坊鲜卑来说却是巨大的!当势力已大的宇文泰鸩杀孝武帝时,犹在军中效力的六坊鲜卑不过千人而已!”元钦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语气一振复又说道:“然宇文泰的司马昭之心,孝武帝也早有所觉,奈何其时大势已去,六坊鲜卑折损太重,无力诛贼以正乾坤!所以,孝武帝当时只得颁下密令,令始终追随于己的六坊鲜卑中人,无论伤残抑或是退役,分为三大部族,分别聚居于雍州、岐州及会州三地,相互通婚。并暗嘱后人,子孙相传,待令锄贼!”

  杨坚心中不禁一凛:雍州在帝都长安南邻,岐州却紧挨在长安的北面,而会州可以说是在整个西魏的中腹部,一旦有足够的兵力,绝对可以在拿下长安之后,迅速地掌控大半个魏国!这个被鸩杀的孝武帝倒也有些军事眼光!

  元钦轻吁了一下,看了元烈一眼便继续说道:“如今六坊鲜卑的后人已有三千余精壮,其中有千余人被征募为中兵,现在统归十二大将军中的元育、元赞属下,只是元育、元赞并不知情!”

  元钦语至于此,却闻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渐渐近来,宇文云英和元烈一脸的惊疑,元钦却苦笑连连,杨坚心里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一恍间整齐的脚步声在紫辰殿中响起――却是宇文泰的养子、有“铁猛兽”之称的蔡佑带着一队近卫到了。

  蔡佑微微朝杨坚点了点头,然后也不多话,更不行礼,直接展开一张帛纸念道:“自文帝(即元宝炬,元钦之父)晏驾,太子元钦嗣位以来,新帝荒于朝政,醉于嬉戏,使天怒人怨:五原山崩(地震),煌水泛滥,致直州乐炽、洋州伍越及金州黄国等人拥兵叛魏,实难当九五尊崇!

  经群臣协议,特昭天下:文帝四子齐王廓,性温纯良,敏而好学,更兼身历军职,深知创业之维艰,守业之巨难,实堪承重任,领万民!太子元钦是为废帝,移居别院;齐王廓继即国祚,年号大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