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得闻独孤兄的幼女已许?于之子,真是不胜之喜,不若到我府上一聚?”宇文泰脚步一止,任由两位近侍为自己系上短帔(近于披风),并向身旁的独孤信、于谨、侯莫陈崇以及杨家父子发出邀请。诸人待言未言间,却见尚书元烈手捧一大轴画卷,迎面快步而来,似有什么紧急事务。
“元尚书,今日乃大朝之日,怎未前来朝贺?现在脚步匆匆,但不知又有何急事?”宇文泰一代枭雄,此时见皇室中人、元钦亲信由外急急而至,不禁暗暗心生疑窦,以为元烈有什么重大的事务要独奏元钦,便假以尊皇族礼百官的态度,当先亲切地问道。
元烈捧着画卷在急步中答道:“下官昨夜偶染微恙,本拟休歇三日,却不料今日有人敬献上一幅山河地理图,下官仔细察看,却见东至百济(朝鲜半岛),西到吐谷浑(青海、甘南及川西北一带),北极蠕蠕国(蒙古大漠),南临珠崖郡(海南岛),天下山河尽彰其上,此图实是万觅难求的社稷至宝!是以,下官便急急而来,欲献圣上御览!”言谈之中,元烈距离宇文泰更近了,他的双眼隐隐射出兴奋的光芒,面上悄起了一片类于病态的红晕。
宇文泰与元烈远远交谈,众人莫敢打扰,整个宫门外一时间静了下来。
紧随在父亲身侧的杨坚心中一动,这个元烈来的大是蹊跷,他既是元钦的亲信,又怎么如此热心地讲解这画卷的妙处?况且这幅画卷对于傀儡皇帝来说,并没有多少实用价值,又怎么使得他如此兴奋激动?再联想今天元烈冒失的决定,杨坚心思泛动间,不由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父亲挡在身后,站在宇文泰的一侧,右手暗暗握住腰间的胡刀,凝神而待。
其时,五胡乱华已有一百五十余年,北方各政权虽然尽多处地仿效汉家朝廷的衣冠礼仪,胡汉习俗基本已融合为一体,但随带佩刀的习惯犹然未改,所以腰配胡刀出入朝堂并不为异事(不过佩的是比手掌稍长的小刀),后来的唐代朝廷对于官员就曾有随身带小刀的要求(蹀躞七事)。
宇文泰却闻言大喜――此图真可称得上是国宝。他正待要求一览天下地理,蓦地却闻“嗡――”,几不可闻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有“咻――”声传来,若非人声在一时间静寂下来,还真听不出来。
这微若无声的声响落入宇文泰等一干军中老人的耳中,却不亚于一阵惊雷,心中警铃大作:那是弓弦声和箭矢破空声――有刺客!
刚刚为宇文泰奉上短帔的两个近侍反应倒也灵敏,弓声入耳,两人立即把宇文泰遮护起来,显见他们也是曾历沙场的人。在此同时,宇文泰左侧的一位年近三十的大臣上前一步沉声叱道:“保护丞相!”一旁的近卫连忙普散在宇文泰的周围,两边各个大臣的随从近卫们也立时向各自的主家偎拢而来。
“噗、噗”两声响,一名护在宇文泰身前的近侍身被两箭。那近侍仅仅闷哼一声便伏身倒地寂然无声,显然那箭头之上已涂有见血封喉的巨毒,而以目估测,这突如其来的两箭的目标,正是宇文泰的咽部和心脏处!
循着箭身方向看去,只有一辆幕帘低垂的奚车静静地停在那儿。不待宇文泰言语,那挺身而出的大臣大手一挥,立刻有一队近卫向那奚车扑了过去。
这时候,宇文泰以及自己的故朋、亲信完全被近卫队所围护了,再也没有遭受箭矢射袭的可能了。
“丞相!丞相!丞相无恙吧?”已经走到近前的元烈语调焦急地问候道,他的双手死死地抓着画轴,显得大是紧张。
宇文泰迭经战阵,岂在乎这小小的场面,而且他明白一点――越是紧急混乱的时刻,作为主帅的人就越应该表现得沉稳冷静。更何况偷袭的人已经被自己的近卫小队包围住了。当下,他呵呵一笑道:“老夫无恙,倒叫元尚书挂牵了!区区小事,且休理会它!来,让老夫见识一下那幅山河地理图!承先,放元尚书过来!”真的是谈笑风声,一片从容。
那始终护卫在宇文泰身前的大臣恭应一声,放元烈进了近卫队所围的圈子。
杨坚心里一震,他在目光投向元烈的同时,略微扫了一眼“承先”。这个蔡佑蔡承先可不是寻常中人,杨坚曾听父亲特别介绍,这个蔡佑有点类同于三国时的奉先(吕布),同样武力超群,有“铁猛兽”之称,与杨忠李虎、王罴合称魏国军中四猛;同样是自己所侍权臣的养子;同样有一匹宝马。而两人最大不同的是,他对于宇文一直泰忠心耿耿,两人之间的感情亲近到得有些超出一般父子之上!
忽地,“砰”的一声响,那奚车的车棚突然向四周散开,两个黑影正要由奚车直冲而来,却被严阵以待的近卫队中的箭手射为刺猬!眼见此等情况,宇文氏的故友、亲信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元烈走动着的身形却不由微微一颤,紧握画卷的双手几乎兀出青筋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