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直喜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打马下坡,迎上周四道:“四哥立下这等大功,汗兄必会重重赏你。”周四默不作声,催马冲上高坡,来在皇太极面前。
皇太极欢喜之情尽现于颜表,冲众将道:“汉人有诗云:‘识人不识凌云木,待到凌云始道高。’尔等虽目光如豆,也该知此子确是璞玉浑金。”众将皆面有愧色。
皇太极大是自得,对周四道:“今日你立下大功,颇不负我望,且赏黄金千两,赐黄马褂一件。待大军破了明都,一应财帛,任你讨要。”众人见大汗赐黄马褂给周四,都想这黄马褂只王公贝勒才有幸穿得,我等便冲杀一生,也未必能得此殊荣,这少年获此封赏,岂不明摆着要与众王公贝勒同列?”
周四于皇太极封赏之际,一直望向坡下,眼见明军欲战无主,欲逃不能,已然溃不成军,心头如压巨石,轻轻托起赵率教尸身道:“这人是好汉子,我错……”说到这里,心中难过,无语凝噎。
皇太极望了尸身一眼,叹息道:“此人忠义,我素敬之。待全歼明军后,必厚葬于他,以慰忠魂。”命人将尸身接过,放在一匹战马上。
周四眼望坡下两军厮杀,人马相践,血肉成泥,呼号怒骂声不绝于耳,心头涌上一股悲凉之意:“这数万人你死我活地拼斗,到底为了什么?”他百思不解,一句话便要脱口而出,但见皇太极与众将皆面有喜色,目不转睛地望向坡下,又不觉长叹一声,闭目情伤。
此时坡下明军眼见大势已去,满洲人马愈聚愈多,皆知再斗下去,必会全军覆没,当下数股人马渐渐汇在一处,蜂拥着向东冲去,欲突围而出。皇太极恐其脱出重围,正欲传令四旗人马收紧战阵,范文程却道:“臣已命豪格率两万人马伏于东面,皇上可命四旗兵将暂放敌军东窜。敌惶惶奔突,自是兵疲意阻,再逢迎头伏兵,必要心胆俱裂,斗志全失。那时五旗人马合围一处,可不战而屈敌之兵。”皇太极深以为然,命人摇旗传令。
四旗人马虽不明大汗用意,但军令如山,无人敢违,人马纷纷退后,于东面闪出一条去路。明军将士本已斗得失魂丧胆,见东面生机已现,不假思索地狂突而去。
范文程见明军突出重围,又命人挥舞令旗,传令四旗人马不即不离地追杀。这一遭十余万人疾行向东,直搅得坡下狂沙乱卷,烟尘蔽日。过了一盏茶光景,大队人马尽数离去。
周四见空阔的平野上到处是横躺竖卧的死尸,残旗断戈、无主野马触目皆是,心下又生悲寂,一句话再也吞咽不下,脱口而出:“皇上让这些人不顾性命地厮杀,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太极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此番挥师南指,自是要征服大明,得汉人江山。”周四听东面喊杀声又起,摇头道:“即便得了江山,又能如何?”皇太极挥鞭四顾道:“南有大明,东有朝鲜,西有蒙古诸部,我大军到处,皆要令其臣服脚下,方不负大丈夫之志。”
周四茫然远眺,喃喃道:“我有两位结义大哥,一位姓孟,一位姓李,他二人说话的口气,与皇上一般无二。我只不懂,一个人便成了一番大业,征服了天下,难道便有乐趣么?”皇太极默然良久,叹道:“征服不是乐趣,那是世之英雄最深切的痛苦。个中滋味,你又如何能懂?”
周四听不明白,心道:“这个皇上说出的话,比我两位大哥说的还要晦涩难懂。若他们几人聚在一处,可不知能否投机?”思忖半天,始终不明皇太极言中所指,不觉搔首道:“既然征服天下是苦恼之事,皇上为何一定要做?”皇太极苦笑一声,纵目远望道:“人皆有各自运命,那是更改不得的。我若不能统兵震于八荒,此生还有何乐趣?”
周四听得云里雾里,心道:“你一会说无乐趣,一会又说有乐趣,可不是逗我开心么?”当下岔开话题,手指东面道:“皇上要征服天下,靠的可是这数万雄兵?”皇太极遥望东面尘土飞扬,杀声震天,微微摇头道:“欲成大业,仅靠锐师厚甲是不行的,那里面总要有更恢宏的胸襟。”
周四疑道:“什么胸襟?”皇太极见他一脸痴迷,大笑道:“世上惊天动地的伟业,岂不都有着超越善恶的胸襟?”说到这里,目中射出异样的光芒,似在自言自语道:“你们汉人中有一位始皇帝,蒙古人中有一位铁木真,那都是天下最强悍的猛兽。我此生便是要踏平蒙古,扫清中原,与他二人比个高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