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他现在何处?”叶凌烟笑道:“自然在紫霄宫内。听说各派要请他出来主
持江湖大计,他却百般推辞。”周四道:“可能是他年纪大了吧?”叶凌烟摇头
道:“万历三十年距今二十七八年,想来他也不过五十多岁,能老到哪儿去?”
周四道:“他此时要是行走江湖,恐怕没人是他敌手。”叶凌烟点头道:“按说
除了周教主外,当世实无人再能挡其锋锐。可他经此一败后,二十多年来竟再未
露面,不知是何缘故?”周四道:“周老伯不杀他,是怕从此寂寞。他可能听说
周老伯已死的消息,也觉得寂寞无聊,就此不入江湖了吧?”叶凌烟道:"也许是
吧。”
二人又聊了几句,周四忽伸了个懒腰,现出虚乏难耐的神态。叶凌烟道:“教主
身子可有何不适?”周四打个哈欠道:“也没甚么,想是该吸点‘神土’了。”
倒在榻上,从枕下取出一个杆状的铜器。叶凌烟见这东西样子古怪,奇道:“此
是何物?”周四笑了笑道:“外面的人管这叫甚么‘移魂铳’。”回身取出一块
黑乎乎的东西,放入那铜器前面的凹斗之中。
叶凌烟道:“我当年随周教主入大内时,曾见过这个东西,听说是南边的甚么国
进贡给皇上的。”周四听说宫里也有此物,不禁得意,说道:“这可是个好东西
。我听从南边回来的人说,要五十两银子才能买一斤‘神土’呢。”说着擦着火
镰,投在凹斗之中,随后将器具的另一端放在嘴里,用力吸了起来。
叶凌烟见他神情专注,也不好多问,在榻前默不作声。周四躺在那里,吸了
足有一柱香光景,方坐起身道:“这东西最能提神。你不试试么?”叶凌烟见他
片刻间脸上便有了光彩,精神也大异前时,说道:“这倒真是个好东西!只是教
主您老人家享用之物,属下哪敢去碰?”周四笑道:“你若吸了这东西,便知天
下只有这洞中才是最好,哪还有心别处?”
叶凌烟闻言,心下暗急:“我适才讲得如此热闹,只道他必会动心,谁知他原来
被这东西绊住了心思。看来得别筹良策,方能诱其下山。”嘿嘿一笑道:“教主
只当这东西是个至宝,却不知世间尚有许多乐趣。”周四道:“我吸了这东西后
,其它的心思都淡了,没事的时候,最多想想木先生教我的武功。”
叶凌烟眼珠一转道:“老木的手段确是不错,可有一样,我却强他甚多。”周四
在泰山上曾见过他与冲霄等人动手,知他武功与木逢秋相差甚远,歪头笑道:“
不知是哪一样?”叶凌烟道:“当今世上,武功强过我的大有人在,但说到轻功
,我老叶却睥睨寰海,谁也不忿!”
周四曾见过他如虚似幻的身法,点头道:“那倒是不错。”叶凌烟听教主也
夸赞自己,大是得意,笑道:“教主若觉得属下这点道行还过得去,属下便讲给
您听如何?”周四自悟出极深的拳理后,对武学已然着迷,听他要传授自己轻功
,喜道:“那当然好!你快讲吧。”
叶凌烟心道:“他既要习轻功,这洞中自是展不开身法。我且将他引出洞去,神
不知鬼不觉地跟他设场比脚力的赛局。到时我只往山下跑,他争强好胜,必会拼
命追来。一来二去,这不就将他引下山了么?”想到这里,心中一阵狂喜,忽又
思及:“若他下得山来,仍要返身回洞,那可如何是好?”眼珠转了几转,一计
又生:“山下有那么多武林人物都在找他,我将他引下山后,故意大声张扬,让
众人发现他形迹。那时他慌了手脚,必不敢再回洞来。我乘机引他奔圣庙而去,
中原武林能人虽多,但我挟着教主奔跑,他们也追我不上。如此一来,便不是我
强迫教主回圣庙,他虽不愿,也怪罪不到我头上了。”
他愈想愈是得意,嘻嘻笑道:“寻常轻功,多在窜纵腾跃上下功夫,练到最后,
也不过比常人跃得高些,跑得快些。属下这套轻功,讲的却不是那些,而是专注
于空中的变化转折,身法的虚飘不定。”话音未落,身子霍地飞起,在石室中轻
飘飘打了几个转折,方缓缓落地。
周四见他飞起之时,浑不似一般人陡然上跃,倒好像一股轻烟袅袅升腾,又见他
在空中如大鸟般袖裾飘舞,但壁上数支长烛的火苗竟无半点的晃动,心下大是钦
服,拍手道:“不怪你的名字叫凌烟,真个似烟一般浮在空中!”
叶凌烟笑道:“教主过奖了。这不过是最简单的一式‘大漠孤烟’。”说着不露
一丝征兆,又行纵起。这一次飞起之时,却将长烛的火苗吹得左右摇晃。周四见
他似一支离弦的利箭,直窜向屋顶,脑袋堪堪便要撞上顶梁,不觉惊呼失声。
只见叶凌烟似风中柳絮,轻轻向斜一摆,已挂画儿般粘在屋顶。周四见他神
技至此,不住地拍手叫好。叶凌烟瞧他高兴,在屋顶上又壁虎似地爬了起来。周
四在下面叫道:“你快下来,可别摔着了!”叶凌烟面孔朝下,冲他做了个鬼脸
,猛地头朝下坠了下来。周四哎哟一声,急忙伸手去接。却见叶凌烟手足轻灵已
极地一缩一展,人已笑吟吟立在地上。
周四拍手道:“真好,真好!你快些教我吧。”拉住叶凌烟双手,不住地摇
晃。叶凌烟笑道:“日后众兄弟都归在教主座下,教主要学甚么,他们都不敢不
传。教主不知,论剑法老木虽然最高,但掌法上他却不如老莫。”周四道:“哪
个老莫?”叶凌烟道:“便是莫羁庸。这小子心术不正,不但窃了心经,更失手
杀了宋时晨宋大哥。教主日后见了他,可得重重地治罪。“周四含混着点头。
叶凌烟又道:“轻身之术最讲究去而能返,竭而能续。虽然高深之处都在一口气
的吞吐收放上,但手足身法更是紧要之处。教主您说,鸟为甚么能飞?”周四道
:“鸟有翅膀,当然能飞。”叶凌烟笑道:“人虽没有翅膀,也不见得便飞不起
来。”周四奇道:“你是说人也能像鸟那样飞么?”
叶凌烟见他满脸惊愕,扑哧一笑道:“人自然不能像鸟那样飞,但若能将手足运
用得当,在空中随意腾挪片刻,倒是不难。”说罢手舞足蹈,做了几个稀奇古怪
的动作出来,让周四观看。
周四见他的手足伸缩不依常理,好似浑身上下没半根骨头,诧然道:“你手
脚怎能这样伸缩?难道不是血肉之躯么?”叶凌烟笑道:“教主要认真习练,也
能如此。”周四疑道:“手脚练得这般面条似的,可有何用?”叶凌烟道:“蹿
纵之际,一口气息虽是紧要,但手足筋力更是诸式变化之本。教主内力远胜属下
,只需在手足上稍下些功夫,便能一飞冲天。”周四知这几个动作乃是他一身轻
功的根本,当下不再乱问,只盼着快些将这几式学会。
此后几日,叶凌烟便与周四同居一室,片刻不离。外洞众人见他来得蹊跷,
但与周四甚是亲热,也便不去理会。叶凌烟急于哄周四下山,因此每日除督促周
四做那些古怪的动作外,更将轻功的调息之法、闪展窜跃的诸般妙处,也一古脑
地传了给他。周四好奇之下,学得倒也认真,每日吸了“神土”后,只要稍有精
神,便与叶凌烟在室内上蹿下跳。
叶凌烟初时尚恐周四进展太慢,赶不上萧、木二人聚会之期,那知只过了六
七天光景,周四已能将那几个动作做得似模似样,更将叶凌烟所授的诀窍讲得头
头是道。叶凌烟见自己数年揣摸出来的神功,竟被他轻易地学了去,心里又是高
兴,又觉可气,但已隐隐觉出这位年轻教主实是非同凡响,大异常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