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琳实在是找不到这家伙硬要接受这个邀请的原因,“就算是这样,你冒险下山去,对他无害,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熊无疾咧嘴轻笑,“哎我说,这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也不大体面,能不能将这绷带拿掉?”
“抱歉,暂时不能。”
“咳,让我这等漂亮的脸蛋多日不见阳光,真太遗憾了!这个下去嘛……这夜班值完我也就该回去挺尸了。”熊无疾笑得更是愉快,两只虎牙也露将出来,“闲着也是闲着?个人英雄主义?蹭杯茶喝?嗨,随便你挑样呗。”
宫琳伸手抻抻这套皱巴巴的军常服同时在心下暗暗叹气:我挑个人英雄主义。“伤还没好,上马下马也不方便,需要我跟你去么?”
“不用,上次不开枪,这次就更不会了。何况要真有什么倒霉事儿,你一个人跟我去了也没用,白多搭了个人进去。走了!”经过宫琳身边时顿下脚步,在耳边狞声轻道:“其实我是在想,想仔细对比一下,这老杂种活着时的脸,跟那颗放我桌上的人头有什么区别。”
黑云跨过蹲满海军陆战队员的克难关战壕再前行上百米,已到那个等在原地的日军中尉面前,“哎,那谁,本官身上有伤,介意当会临时马弁么?”
你这匹马还需要谁牵吗?耍威风吗?原本该骄横暴戾的日军中尉倒没发脾气,低眉顺眼的微微鞠躬,牵过马缰,“不介意,阁下。”
黑云倒是知道是谁花了它这美男子的脸,而且记性也不错,老远老远一见鬼冢廉介就想冲上去一蹶子尥翻这老王八蛋。眼看就要失了马格,亏得熊无疾一直轻拍脖颈表示批评:素质,素质!别人客客气气你就玩横的?要踹死这老杂种也是战场上的事儿,啊?
低矮的木几上摆着繁多的日式茶碗水壶等,木几旁还有个小炭炉,鬼冢廉介正拎过炭炉上滋滋喷着热气的砂壶往几上一排小茶碗挨个倒水,低着头直接说道:“日式茶道讲究清净儒雅,也可以认为是一种道德修为、心境修为的仪式,难免烦琐点,不过一套正规茶道仪式全部完成,恐怕要几个小时才能喝上一杯茶,我会尽量简化点,也会考虑汉人的喝茶习惯,熊中校请坐稍等。”汉语流利,跟宫琳一样,都带股东南亚人说话的腔调。
熊无疾扶在那日军中尉的肩上慢慢下马,“不必牵着了,它不会到处跑。”正要向前,那日军中尉低首恭立在前不语,神色平静。熊无疾稍一奇怪,“哈,可以。”反身摘下手枪挂在马鞍上后,那日军中尉已是躬腰展臂,“请。”
一瘸一拐的几步走进遮阳篷,熊无疾侧身弯腿落坐于草席,随手摘下大沿帽搁在木几上,左手肘也搁在木几上,右腿伸真,这坐姿比起鬼冢廉介的正襟跪坐,实在是有点不大尊重,“阁下应该知道我身上到处是伤,不能坐得端正,见谅。”
鬼冢廉介眼皮也不抬,“无妨,在这片土地上我也算不得主人,熊中校请自便。”
熊无疾突觉那个日军中尉经过身后时背后多了样东西,侧脸一瞧可不正是那面白旗嘛,正插在自个背后呢,立时心下大怒:是你们请老子来的,老子当然摆摆谱叫你牵马了,白旗扔远点就是,故意插在老子背后,整得老子来求见似的,真你妈的小心眼,什么素质真是!
鬼冢廉介倒也知道怎么回事,淡淡道:“扔远点,我不喜欢看见这种东西。”
“嗨。”那日军中尉立刻去拔了那面白旗一掷老远。
熊无疾心道:又多了解点事,这老杂种心境倒是挺宽的,没什么脾气。
“茶杯烫热之后再冲茶,茶叶的香气就比较浓郁。”鬼冢廉介低睑继续手上工作,茶杯倒满后,用小木瓢往水壶里续上水放上炭炉,这才抬眼瞧了瞧这个命中克星,“近距离看,熊中校比照片上英武得太多。”
你妈的,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就英武,挤兑老子哪?腹诽归腹诽,熊无疾脸上还是大咧咧答道:“这点我从不怀疑,我只是不太上相罢了。”
鬼冢廉介微微一笑,“一别经年余,只知道熊中校行事果决,不想说话也是如此。”
“哦?阁下怎么知道是我?”熊无疾用不着不承认,承不承认也是要跟对面的敌人死拼到底,况且还有个问题要问。
“当日无缘,只见到熊中校背影,就此一眼,已是难忘。”
“阁下记忆力还挺是不错的,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害得阁下沦落到如斯田地,你我才有缘在这里相见,其害不小,所以难忘。成,既然话说开了,我有一件小事问问,还望阁下以诚相告。”
“当然,无关战事的话。”
“我那四个兄弟,还有谢将军的遗骸……”熊无疾收起轻松,眼色凌厉,“如何?”
鬼冢廉介并不畏惧那双眼睛,仍是笑道:“不说风光大葬,至少也是入土为安了。我还没有无能到将敌人尸骨挫骨扬灰才能泄愤的龌龊地步。如果可以,我只想把熊中校挫骨扬灰。”
这就好,天上的各位,这就好……熊无疾又变得一脸笑嘻嘻的,“倒还真是感谢阁下瞧得起。阁下邀我前来,不是为了招降我吧_4460.htm,我还没听说过日军在什么地方建立了战俘营。”
“自然不是。我生,大地人。我死,大地魂。”
“唔?”熊无疾诧异的抬眼,转瞬便已明白,笑道:“随口说着玩儿的罢了,鬼冢阁下不必当真。”
“当天的这句,我记忆犹新,能喊出这句话的人又岂会投降。那条天皇公颁的谕旨,相信熊中校也有听说:凡海军陆战队7旅21团新编7连者,只杀无降。何况熊中校此等人才,又岂会投降,我更没有打到熊中校必须乞降的地步。今日之邀,只为熊中校放过我那数百伤兵之恩,想以一杯清茶相谢。反正上次无缘得见,在台湾才又相遇,你我又是夜间才战,白天闲来品茶叙旧,何妨?”
“嘿,就算阁下当时感激,现在也应当明白我没安什么好心了,何况都烂在我克难关前,味道也不大好闻。”
“至少比日军无谓屠杀战俘要好。熊中校是这样想的吧。”
“阁下说得好象鬼冢旅团没干过似的,难道鬼冢旅团从来没有过战俘?凡海军陆战队7旅21团新编7连者,只杀无降。被打败的大地军又有哪支部队是有降无杀了?”
“请相信,我从来没有下过这种命令。”
“因为这是自发的行为,不需要阁下下命令。而且,阁下也没有阻止过部下们这样去发泄,否则就会激起部下们的不满,继而不易带兵了,不是么。”
鬼冢廉介也不介意那点尖酸语气,反正是事实。神情不改的继续手上茶道步骤,“熊中校明白就好。”
花这份细磨工夫泡茶,至少也得尝尝到底是个什么好滋味再溜吧,还得多长时间?熊无疾等得不耐烦,手在胸前和裤兜里乱摸,各处全无才省起连烟带火全被劫了道,朝那中尉招招手,“哎那谁,帮个忙,去山上替本官拿盒烟来,谢了。”
那中尉低头谦卑道:“谨阁下意愿。阁下可以称呼在下为:山本信哲。”
鬼冢廉介盯住熊无疾的眼睛不放,“等等。熊中校不怕我下毒?”
“怕就不等着喝茶了。”
鬼冢廉介摆摆手,“抱歉,我不吸烟,如果熊中校不嫌弃的话,不用麻烦。”
山本信哲从兜里掏出个镀金烟盒弹开放在木几上,又将个精致的打火机放在烟盒旁,退回在鬼冢廉介身后还是垂手恭立。
中尉有资格拥有带菊花徽章的镀金烟盒和打火机?熊无疾瞧了眼那烟盒,又瞧了眼山本信哲,神色自若的夹起支烟在几面磕了磕叼在嘴上。
鬼冢廉介一直盯着没松过眼,见此人点上火了,才又低头将一碗碗水倒掉,漫不经意地随口说道:“熊中校有把握守得住石门山吗?”
熊无疾吐着烟圈,大咧咧地应道:“如果是鬼冢阁下目前的兵力这样继续打下去,守得住。”
“台湾呢?”
熊无疾顿了顿,“台湾?”
鬼冢廉介微笑着说道:“不容易,是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