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过二月,台湾的春雨季节已经来临,天天都是不住的绵绵阴雨。
鬼冢独立混成旅团下辖五个步兵大队、一个工兵大队、一个骑兵搜索中队、一个炮兵大队、一个辎重大队,兵力高达八千一百人。而且刚刚在杨梅战场上突击包抄了大地朝海军陆战队8旅后路,配合佐久间师团一部将其包围,将该旅歼灭大半,虽被大地陆军第1军第2师的雷闪打通了一条撤退通道,将其残部救回,但也是在僵持不下的正面战场上一个极大胜利,现在士气正盛。
下辖五个步兵大队中有三个接受得最多的就是山岳丛林作战,是丛林作战部队,在杨梅战场较平坦的丘陵地带打野战攻坚还发挥不到所长,现在改为进攻石门大坝这样的山岳地带正中下怀,部队战意更是昂扬。
这样的部队去攻打一个不满编的海军陆战队团,找得到不能胜利的理由吗?全旅团没人找得到,鬼冢廉介少将旅团长自然也找不到,但也没象绝大多数人那样盲目乐观,因为现在还没人能解释出:实力同样远在守军之上的樱木联队,是怎样全军尽墨的?
包括赤名知史唯一一个杀出条血路只身逃脱的军官、被当作宣传材料大加吹嘘的勇士也解释不清楚。
旅团中佐参谋长才三十来岁,英俊斯文,白净的脸皮不象是个皇军军官、反倒象是个教书先生的木村新兵卫策马靠前,与鬼冢廉介平行,轻声问道:“阁下,可是在担心樱木联队的遭遇会在我军身上重演?”
“我只是觉得谨慎点好。木村君,你的确是个比较沉稳的人,不象其他军官那样浮躁。”鬼冢廉介给了个赞赏的微笑,“你现在不能任职一个实权军官,实在是皇军的遗憾啊。”
“谢谢阁下的夸奖。”木村新兵卫谦卑地低下头,“带兵的军官应该有最悍勇的气质,在下的性格和形象,可能更适合做一名参谋。”
“或者你亲自指挥部队,打过两仗就知道是否适合了。不过最悍勇的气质嘛……”鬼冢廉介线条刚劲的国字脸上挂上抹鄙夷的冷笑,翘起刀削般的嘴角,道:“那就未必了。”
木村新兵卫情知是指的现任第五步兵大队大队长的赤名知史。此人号称是血战过多场的英雄,可谁都没法在此人身上看出那么哪怕一丁点的猛将豪勇,猥猥琐琐缩头缩脑,向上司溜须拍马,向士兵冷脸欺压,还好算是没敢对同级军官怎么样,大概是他才被任命为一个由各个部队残部士兵改编成的步兵大队长,才被硬塞进鬼冢旅团根基还不深厚,还不太了解鬼冢阁下的缘故吧。“那么……阁下,在下到现在也不能明白,您当时为什么同意接受赤名队长?”
鬼冢廉介笑得意味深长,道:“除了几个基层士兵,樱木联队唯一生还的军官就是他,没人比他更清楚石门山的敌情。而且,如果这家伙是吹嘘出来的,把他送去一线顶顶炮火不就知道是不是了吗。如果真是一员猛将,那太好了,他必然不会介意展示一下他的勇武吧。”
木村新兵卫心下一宽:原来鬼冢阁下是出于为皇军除去垃圾的本意。
‘砰、砰……’
两声枪响后,前方老远的枪战声大作,间中还夹杂着地雷和手雷的爆炸声,依稀可辩还有惨叫。
鬼冢廉介哈哈两声,满是无奈地回头苦笑,“木村君,我们扎营吧,这一拖延,恐怕天也要黑了。”
“嗨。……准备宿营!……”就算没有大地军每天几次不分日夜的骚扰性袭击,在雨夜的山林中行军也是不可想象的事,木村新兵卫立即策马往先头部队跑去传令。
旅团长的营帐宽敞而干净,拼接起的木地板上还铺着草席,帐篷里为了防潮还燃了个小小火盆。鬼冢廉介盘腿坐在草席上,面前的小茶几上摆着全套日式茶具,品尝了用心泡出来的一杯茶,鬼冢廉介身上那股潮湿的阴寒逐渐退去,视线慢慢落在挂在帐篷布墙上的军用地图上。
从接到命令脱离杨梅战场推进到新竹只用了两天时间,可从过了新竹开始向这片热带山林进军就是寸步维艰了。
通向石门大坝的夯土公路本就只有几米宽,多处地处半山腰,一边是山坡一边是悬崖的咽喉要地被炸毁,本来是平行的公路现在塌成了斜坡,再被每天的雨水一泡全是烂泥,人要走过去都可能踩滑摔落悬崖,就更别说那些火炮和辎重车辆了。
几个山间隧道炸塌,桥那更是不用说了,连个桥墩子都没留下。要想修通这些地带再走,恐怕还远不如翻山越岭快,况且台湾方面派遣军司令官赤名美津大将天天严命催促加快行军速度,尽快发起进攻配合杨梅战场决战,鬼冢旅团迫不得已只能放弃辎重车辆,靠骡马和士兵肩挑人扛,拖起火炮和物资艰难的向山里推进。
这片台湾中部的山区,其山高坡陡、沟深谷狭、林密草深、藤葛攀缠、气候湿热、晴雨无常、虫兽繁多且在其次,可恶的是那些骚扰性袭击。
这批大地军好象是在山林里长大的野兽一般神出鬼没,就连1、2、3山地作战步兵大队的前锋搜索队都无法在山林里与他们一较长短。这倒并非是专业训练成在丛林中作战的搜索队在战斗技能上不如这批大地军,而是稍有接触,大队追击上去,那些大地军便消失在密林中。
在莽莽热带山林中,别说一个搜索队几十个人能起什么用,就算是一个步兵大队一千多人全填进去,也不过象是往滚滚大锅里撒了撮胡椒末,连个响也听不见的,结果只是多添一千个伤残士兵罢了。追进丛林的搜索队员再被人找到的时候,右臂右腿已全被人砍断,问他们对方是什么人,答:丛林恶鬼!
这批大地军很少杀死日军士兵,也很少用枪,大多是用的机关陷阱和冷兵器。
诡雷爆炸引发了泥石流,一个小队的士兵被冲下悬崖,所幸山上植被茂密,泥石流规模不大,否则损失更严重。被捕兽夹夹断腿的士兵二十人,被撞木、竹签、陷阱致残的士兵四十一人,晚上宿营时被成群毒蛇咬死咬伤的士兵五十三人。明明验过无毒的活水喝了下去,饭时再吃了验过同样无毒但不知名的瓜果,第一步兵大队有七百多人集体拉肚子,那些本来身强力壮的士兵几天内就拉得脱水,全身浮肿,面黄唇白,不停打摆子,但诊断下来又不是疟疾。甚至,这么多人拉肚子拉成这样居然还就是没几个死的?死的只是几个原先在杨梅战场上就有伤病在身的士兵。
这干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迟滞日军的推进,浪费日军更多的作战兵力用于照顾伤兵,打击日军的斗志。从新竹到石门大坝的直线距离只有短短几十公里,平均每天推进的速度却不到三公里,有两天甚至可以用百米为单位来计算。走了十来天,直线距离尚距石门大坝还有十五公里。
一两场局部战斗的胜利并不能改变大会战的结果,一两场大会战的胜利也未必就能毁灭一个国家。同样,这种小规模袭击并不能改变现在攻防双方总体实力的对比,改变的只是日军的士气。
天天如此,日日如此,每天跟看不见的敌人打仗,精神时时提升在紧张中,日军人人都变得草木皆兵。宿营时都没人脱衣服睡觉,晚上稍有丁点响动便抓枪跳将起来,一晚上折腾几次,十来天下来铁人也受不了。因为这可不是在新兵才下连时紧急集合的训练,这可是在战场上。
出发前只携带了能维持三周高强度作战的口粮,在这种潮湿天气中除了罐头外大半食物生霉。宿营后,白天已是疲劳至极的士兵还要强打起精神去挖野菜、菠萝根、野芭蕉心、野果、野生植物含淀粉的根茎块,猎捕虫兽补充部分口粮,而且找食物的过程中又不断有人被袭击。在原地停了两天等待后勤单位运送给养上来,那些后勤部队走得还不如他们山地步兵快不说,才沿着他们艰难万分用开山刀劈砍、用八千一百人踩出来的小道才走出二十来公里,一个辎重中队就被大地军伏击全歼,除了罐头,所有口粮和物资全被炸毁烧毁。
在热带丛林中作战有一个常识:欲胜敌,先胜病。
现在更是令鬼冢廉介深刻感受到了这是什么意思:麾下1、2、3步兵大队都是山地作战的部队倒是没错,他们也知道大量山地作战中的基本常识。可问题在于,由于都是北海道的子弟兵,较适应寒冷气候,接受的也就都是在亚寒带或寒带山地作战的训练,不是热带雨林,对在热带雨林中行军作战的准备严重不足。
热带丛林,尤其是处在这种阴雨绵绵中雨季的山地雨林,疾病的可怕简直超乎想象。热带山岳丛林植被茂密,有毒植物四处滋生,虫兽繁多,杂草丛生,温热潮湿的环境利于霍乱菌和微生物大量繁殖,致使各种疾病流行。痢疾、疟疾、肝炎、恙虫病、霍乱、各种虫咬性皮炎,蛇兽咬伤,还有由于疲劳、潮湿而引起的综合疲劳症和烂裆、烂脚等等等等,就算那些比蚊子还烦人的大地军不来骚扰日军,就这些疾病就能致使部队士气低落,继而出现大量非战斗减员,严重削弱部队战斗力。
这还算是在向攻击目标行军,用士兵们纪律严明、齐心协力、渴望与敌决战的意志在强撑着,要是作为被追击逃命的溃军,恐怕光这片雨林就能把整个旅团给吞噬掉吧?鬼冢廉介收回盯在那十五公里山路上的视线,苦笑着抓下军帽轻摩头顶,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我的对手,我的战斗力已经下滑得很严重了,你为什么还不主动出击呢?现在击溃我才是最好机会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