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再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他们意欲何为。顺便在言语上挤兑一下，把他们所作所为说成“委婉”，实际上就批评他们做事不够爽快。
果然古通幽脸上有讪讪之色，可大愚却是面不改色。非但如此，他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又向冷素问作了一礼，道：“这一礼，先谢过冷殿主不怪。这样的天地至宝，送与冷殿主却是送对了人！”
他望向远处群山，不答反问道：“冷殿主对这万里莽莽南荒有何看法？”
他问得奇怪，冷素问知道他必有深意，娥眉低垂，想了想才道：“这南荒古林虽是蛮夷之地，山中凶兽横行，但地虽凶险，却有不少好东西，比如……”她目光一扬，看着徒弟手中的瓶子。
“正是！”大愚斩钉截铁道：“南安城距此不过数千里，自水、金、土三殿移至南安城，已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向南荒。寻宝的寻宝，历练的历练。凶兽也罢，奇兽也罢，天材异宝也罢。天地之物，本来就有德者居之，老巫哪敢说什么！只是――”
他突然拔高了声调，铿锵而言：“这莽莽山中，还有许许多多的南荒原民，许许多多的原民部落。他们生活在这凶险的南荒，力量微不足道。却要与兽斗，与疾病斗，与天斗，直至今日，或许还要与――人――斗！这‘人’是谁，恐怕不用我提醒了吧？”
“他们的祖先，与我们的祖先，或许在远古时候就是一人，他们的语言，或许在远古与我们的语言是同一种语言。他们朴实无华，性情耿直。对南荒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或者知道夏邑与商都的，也十分向往着我们的世界。对待我们这些外来的同类友好和善。可在大多数夏国人的眼里，他们是什么？他们只是未开化的蛮民，只是与野兽一般的动物，甚至还不如！这是为什么？”
大愚自冷素问到坐忘峰以来，一直都谦逊有礼，但说这番话时，语调激昂，语意愤慨，眼光直视着冷素问。
冷素问并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对他这番话耸然动容，问道：“原来巫老有求于我，是为了南荒原民？”
“正是！”大愚道：“若非如此，老巫与坐忘峰在大陆上籍籍无名，无欲无求，逍遥于山野，即使再苦再难，却也不用如此惺惺作态！”
冷素问乌黑的眼珠一动，问道：“何以巫老对南荒原民这样热心？”
大愚不答反问：“殿主巫力高深，见识广博，想必对大陆历史也熟烂于胸吧？”
冷素问点了点头，大愚又道：“上古时期，我人族不识文字，不谙天理，不知巫道，与寻常野兽何异？其时，上古凶兽横行，精、怪、鬼、魅等物统辖大地。上古之民，我等祖先，初生于巫炼大陆，于洪水中哀求上天，于山火中挣扎求存，于疫病中伏尸万里，于凶兽爪牙之下血流成河。”
“我等先祖，近乎灭族，痛哭哀嚎之中，愤怨之气直冲九霄，天地震动。”
“天心最仁，降下巫神。巫神悟天道，通天理，有无穷神力。是巫者，拯救天下黎民于灭亡之困，拔人族祖先于覆灭之境。故而，凶兽俯首，精怪、妖灵、鬼魅避退万里，乃至一切先天强大之物，皆为巫神所迫，退亡殆尽，终使人族划地而居，得享安乐，巫道也得以留传至今。”
“可是直至今日，冷殿主，我想请教一下，巫力高深，巫法精湛，便是巫么？争权夺利、结群谋私，便是巫么？好勇斗狠，杀人灭族，便是巫么？”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冷素问细腻光滑的额头上，冷汗潺潺而下，半晌不语。
大愚又道：“南荒山林中，原民身着兽衣，手持兽杖，凭族群之力，拒凶兽，斗瘟疫，友爱和睦，虽苦犹乐。与我们先祖何其相似。可是近来，巫殿中人到南荒寻宝之余，竟然有大巫把原民也当作野兽，用来猎杀取乐。这样的‘巫’也是巫吗？南荒原民已经在险恶自然中遍体鳞伤，难道我们还要在他们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吗？”
冷素问也曾听说，南安城中，权贵之辈近来到南荒狩猎，时有如此凶残的行为。她自问水巫殿下，多是女巫，并无如此荒唐残忍行为，但还是被巫老这番话彻底折服，她踱了几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上的汗衣已然湿透！
她慢慢道：“巫老大义，素问修巫多年，却不明巫义，受教了！”她深深弯下腰，向大愚行了一个大礼。大愚对“巫”义的看法，使她也有所悟。这一次说“受教”，真的是发自内心的了。
又问：“巫老要素问如何做呢？”
大愚赶紧也还了一礼，道：“天下大巫，皆出自巫殿。殿主这一礼，老巫受不得。只是老巫有感而发，话中也有偏激逆耳之处，还请殿主莫怪。老巫不敢要巫殿任何承诺，只是请殿主与土殿、金殿会晤之时，能把这番话说与其他的大巫知会，在南荒中，对待原民宽厚一些，老巫已是感激不尽！”
看到冷素问招手叫徒弟拿瓶子，大愚知道她想把三颗冰魄塑根果退还，忙道：“三颗小小果子，能换得南荒万千原民少受灾难，值得了。冷殿主，我刚才送果时说的并非客套话，这三颗果子对我坐忘峰果然没有大用。能听我一席话，说明殿主胸襟博大，这三颗果送对人了，还请不要再推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