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巨大的马蹄稳定而坚决地踏在他横在眼前的手背上,阿塔费了好大劲才忍耐住不大叫出声,马背上未知敌友的人――距离他是那么近,近的他可以毫不费力地辨认出悬挂在不远处的靴子质地――细而均匀的纹路表明它是由牛皮缝制而成的――就像九百年前,罗马人还是拉丁姆的野蛮人时所穿的鞋子(罗马起源说――特洛伊战争中的特洛伊英雄埃涅阿斯在自己的城市被希腊人攻破后,率领一部分人逃了出来,在历尽各种艰难之后,来到了意大利中部一个叫拉丁姆的地方繁衍生息,所以憎恨与蔑视罗马人的他国人经常蔑称罗马人为拉丁姆的野蛮人,意在嘲讽他们是亡国者的后代)。在靠近足尖与脚髁处的地方,皮革独有的皱褶格外的乌黑深长,表明它的主人已经穿着了它很长一段时间了。而皱褶与皱褶之间,则铺陈着形状与厚薄都不怎么规则的,斑驳的暗红或是黑褐色污渍,它们所传达出的某种意味,就如同穿行在丛林间的豹子的花纹一样,即便是短暂的一瞥,也足以令一个怯懦的人肝胆俱裂。
原本以为是雷声,现在才听得出是鼓声的沉闷敲击声再次响起,马蹄施力时碾压在手指上的可怕重量让阿塔几乎跳了起来,放声惨叫,幸而它很快便移开了,在少许透过重重雾气而渗透下来的火光折射下,按照一定规律点缀在皮制短靴上的黄铜扣闪灼着金子般的光,在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白色的雾气里之前,阿塔可以看见他的下半身以及腰以上的部分,来人的上衣很短,大部分被后背披着的龟背般的金属甲胄遮住了,腰间系着似乎同样材质的腰带,之下是紧身的――看起来犹如合并又分开的窄袍,这个式样的衣服,阿塔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而且以他近二十年的海上生涯的经验来判断,它也绝对不适合在任何一种称之为船的物体上出现――何况还有马?阿塔抬起头向前看去,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没有船的帆或者桅杆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尸体,甚至没有看惯的,比如酒桶,锚钩这些体型较大的杂物,有的只是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的军队,先前经过他面前的是骑兵,而现在身边站立着的是手里拿着盾与刀剑的步兵,其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而更多的是有着沙土色面孔的陌生人,所有的人都沉默着,让阿塔痛苦的难以忍受的肃杀气息仿若实体一样地压在他的身上。
阿塔左右看了看,艰难的挪动身体,牵拉了一下距离自己最近,不过一步之遥的同伴的衣襟。
“拉姆斯,拉姆斯,你在干什么?”
肥硕的商人抖动了一下足足三层的下巴,凝固的蓝色眼珠直视着前方,声音宛如细小的利剑,:“敌人!敌人!该死的罗马人,是他们,是他们毁灭了我们的国家,杀死所有的男人,将女人与孩子卖做奴隶,烧毁了庄严伟大的迦太基,并将土地翻一遍,撒上盐,诅咒任何在此处重建城市者必遭天谴!是他们!是他们!我们的敌人就在眼前!”
看着同伴手中握着的,与其臃肿的身躯毫不相配的短剑,阿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松开了紧抓着对方衣襟的手指。
迦太基?罗马人?没错,他与拉姆斯都是迦太基城的后裔,至少父亲是那样告诉他的,不过除了那几句话之外老人甚至拿不出一个金神像来证明,再说,即便他们真是迦太基人,在他们出生前两百年就已经灭亡的国家又有什么意义?他们是商人,是海盗,只有黄金才是他们唯一的追求!
阿塔握紧了胸前的豺狼头颅状护身符,他秘密的情人是埃及死者之神阿努比斯的女祭司,这个护身符经过真正神灵的抚摸护持,相当的来之不易,它散发着淡淡的,若是平时会让生人感到不适的死亡气息,但是如今混杂在充满了血腥与杀意的另一种巨大力量中,反而显得清新可爱起来。
“……度河梁兮渡河梁。举兵所伐攻秦王。
孟冬十月多雪霜。隆寒道路诚难当。
陈兵未济秦师降。诸侯怖惧皆恐惶。
声传海内威远邦。称霸穆桓齐楚庄。
天下安宁寿考长。悲去归兮河无梁……”
就如之前的罗马士兵那样,阿塔也听见了完全不能理解其中意思的歌曲,悠长悲凉的声音却像冰水一样渗进了他的每一寸皮肤,肉以及骨头内。护身符开始活物般地扭曲,随之发出的吱嘎声逐渐增大,从阿塔的手心开始,丝丝缕缕的血肉被豺狼雕像的利齿嘶咬。
渺小的哀叫声很快便消失了,但雕像的命运并没有比自己的主人好上几分,它借助着不幸宿主的血肉也不过多支持了大约几个弹指的时间,便破裂成不过指甲大小的碎片,在落到甲板上之前,就已经被白雾销蚀殆尽,再无一点痕迹了。
懒洋洋靠在翻滚不休的云雾之上,俯瞰着下方一切的洛基无声冷冷一笑。
小龙舒舒服服地窝在托加袍中,认真地端详着浮在哥哥掌心中,徐徐旋转的血红珠子,它看似晶莹剔透,细看内部实际有着无数裂纹般地折面,每个折面的表层都有如急速冰冻的血液那样柔亮而半透明,上面布满细如尘埃的裂纹,每一道裂纹又在不停的游弋……
“我为白起时,一生戎马,至受命回归睚眦本位方休,总计三十七年,大小战役百余起,攻城七十余,斩首一百六十五万,一生未尝败绩,借助本体龙珠,收拢暴魂戾魄无数。”洛基略一停顿,微晒道:“修罗道如何?不过是一群市井莽夫切菜劈瓜般地或捉对儿或三五个互殴,怎比得我这龙珠内千百次身寄死生之地,深悉存亡之道的精兵良将?”又往下一瞥一笑:“这地方倒也有趣,不过仅仅千人之数便惊的满城风雨也就罢了,怎么打了几个照面便全都缩回去了?来此之后一直听朱尼厄斯自夸罗马士兵骁勇无比,这……可不怎么有趣啊。”
虽然人间总是征战不休,但近百年来一直与迦楼罗纠缠,鲜入人世……洛基轻轻抚摸双唇,也需要些生人血肉的滋润了!
仿若酩酊大醉般地肆笑着,纤长手指缓缓放松对于血珠的掌握,:“好好看着罢,敖缡儿……这才是战!”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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