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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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铁生事件后,学校取消了闭卷考试,实际上就是取消了考试。孩子们不懂事,以为考试没有了就可以天天玩。而这个学期也是我们高中的最后时光,我们玩起来更加疯狂。开学一二个月,汤老师要生小孩,临时又换了个班主任,这班里更加乱了套。新班主任也糊涂,到我们毕业时他还弄不清班上大多数同学的姓名。说话也不干脆,在学生面前没有一点威信。我们则更加自由,经常旷课。

  岳阳楼与学校只隔一条马路,我们几个同学就经常翻围墙到岳阳楼公园里打牌,抽烟,聊天。那时打牌不搞赌博,但有惩罚,输了的喝凉水,夹夹子,贴纸条。打牌抽烟我都不会,但我也常在一起瞎起哄。我们坐在岳阳楼下的那个幽长的门洞里,尽情地玩耍,直到学校放学铃响了,我们才会背着书包回家。我记不清《岳阳楼记》的木匾当时是否还挂在岳阳楼的大堂里,但我是在那时背诵的这篇文章。在岳阳楼里背《岳阳楼记》,景物都在眼前,环境也很熟悉,背起来别有一番情趣。而且,我家曾在洞庭湖边住过几年,《岳阳楼记》里对洞庭湖的四季景色描写常常能引起我的共鸣。每次背到“若夫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时,我总会想起一次刮大风时的情景。

  我家不远有座粮食仓库,常常有些运粮船会泊在仓库前的码头上。有一天,湖上突然刮起了狂风,那可真是浊浪排空。这时,码头上并排泊着七八艘运粮船还没来得及卸船,一些装卸工人在抢着卸粮。可是,这大浪一排排地打过来,没过粮船。粮船进水后摇晃着,慢慢地一艘接一艘先后沉没,只剩下那艘已经卸了一半的船孤零零地,随着波涛上下飘摇。更让人惊奇的是,我还发现了一只小划子现在还在湖中跟巨浪搏斗,只见它一会儿出现在浪尖,一会儿消失在浪底,时隐时现。我一直站在家门口注视着它,真的为划船人捏了一把汗。好几次我都以为它被打翻了再也不会出现时,它却突然又划到了浪尖上。渐渐地,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划子主人摇浆的动作。他一点也不慌,而是顺着波浪稳健有力地划着浆,始终控制着小船,十来分钟后,他最终把这叶小船平安地靠了岸。看见他平安靠岸,我也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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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了口气。同时,这也让我对那小船的主人佩服不已,觉得他的确是个沉着冷静勇敢的人。

  毛主席他老人家曾提出,“让哲学从哲学家的课堂里和书本里走出来”。这年,学校突然天天组织我们学哲学,还不知从哪个县里找来个小学生,给我们讲学哲学的体会。那小学生人还没有讲台高,搭了个小凳站在那里,却大讲什么抓主要矛盾。他讲了个具体的例子,有一天,他在村口遇到一条牛挡了去路,怎么也赶它不走。于是,他捡起地上的套索把牛牵开了。说这是牵着牛鼻子走,就是抓主要矛盾。这小学生口齿伶俐,讲起来还算生动,一下子成了县城的小明星。学校还找来个环卫工人演讲,讲矛盾的属性问题,他说得还实际些:扫马路顺风还是逆风的问题,就是对事物本质属性的把握问题。顺风扫事半功倍效果好,就是把握了事物的本质属性,反之事倍功半效果差,就是没有把握事物的本质属性。

  其实,学哲学的事,以前也提倡过。记得还在小学一年级,父亲就跟我讲过什么存在决定意识之类的话。他给我举的例是,先有桌子然后才有桌子这个观念。我听了莫名其妙,根本就弄不明白他跟我说的什么东西,大概那时他正在读艾思奇的哲学读本。我不知毛主席他老人家是不是认为人人都是哲学家,如果是这样,今天看起来他老人家也够前卫的了。我听说,前卫艺术家们认为人人都能成为艺术家,人做的任何事都是艺术。

  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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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毕业了,哲学问题我们并不关心。我们更关心今后怎么办,在这个实际问题上,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在作最后的打算,这大概与哲学无关。一般来说,我们毕业后的出路就是下放农村,这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但在没有办法逃避的情况下,都想下到一个相对好一点的地方,也不知是谁提议,毕业前我们先去初中同学的下放知青点看看。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我们大约有七八个人就去了一趟。

  那天,我们先逃票乘火车到了一个叫荣家湾的小站。那时,知青们都有一种“同是天下沦落人”的感觉,只要你是知青或者即将成为知青,不论到哪个知青点,也不论有没有熟人,都会有人接待你。我们事先了解了几个初中同学的下放地址,下火车后,沿着公路一直从洞庭湖边往山区走。头两个知青点,那几个同学都在,大家一见面都觉得很高兴,在一个知青点住了一晚,喝酒聊天搞得很晚才睡。第二天,我们打算去一个更远的点,那里有初中的两位男生。结果,我们到达时,那两位男生回家了,其他人我们都不认识。正要离开时,我突然发现了我小学时的一位女同学。我在学校里很少和女生交往,上中学后,这小学同学与我就不同校了。本来我没打算和她打招呼,谁知,她却很主动地招呼我们。问我找谁,干什么,我只得把来意说给她听。她说,那你们不必走,你中学同学不在,还有我这个小学同学呀,我安排你们吃饭,饭菜虽然不好,但可以吃饱。我们几个同学一听喜出望外,便跟着这女生到了她的住房。她从伙房里打来饭菜,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瓶酒,真的让我们酒足饭饱了一顿。

  从那个知青点出来,一路上,我的这几个同学都取笑我与这女生关系不一般,问我们是不是青梅竹马。说实话,我与这女生好多年没见过,以前似乎也不怎么说话,这次相遇纯属偶然。她这么热情,正说明知青生活的单调乏味,有人来看望,简直就像过节。我们最后去的一个点,几位同学都在,大家在乡下见面分外亲热。几个同学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鸡,然后杀鸡弄菜,搞到很晚才吃饭。他们还打来了几瓶酒,大家边吃边聊,相互敬酒,吵吵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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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个痛快,这顿饭足足吃了个多小时。

  饭后,我们乘着酒兴去爬山。一轮明月格外清朗,月光把树林,把远山都镀上了一层银色,一条小河蜿蜒曲折地从山下静静流过,微波粼ObOOkO.cn粼在月光下一闪一闪,泛出银色的光来。我们坐在山岗上,又唱又闹,尽情地消耗着我们过剩的精力。晚霜起来了,冷冽的山风慢慢地吹走了我们的醉意。面对朦胧的夜色,我们想起了各自的前途,在瑟瑟的夜风中,不由得打起了寒颤。大家幽幽地叹着气,一下子没有了声音。我走了这么几个知青点,都还算好地方。可是,我想起大哥现在还在农村没招工,姐姐上大学如果不是妈妈后来找领导反复申诉恐怕也难走成。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能下在岳阳,不然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有我的招工机会。我想只有一个办法离开岳阳,那就是下放回老家湘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