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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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市口这东西,是任何一个城市都有的,通常,那都是普通百姓们聚散的地方,但有些时候,它也会被派些别的用场,一些,比杀鸡屠狗更为血腥的用场。

    但在地方官并无“勾决之权”的宜禾城而言,却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被反剪双手的绑在菜市口,而且,还是总计二十条的精壮汉子,一字排开绑在那里。

    …这样的新鲜,难道能够不看?

    时未过午,周围密密层层,居然已围上了有五六万人,挤得是水泄不通。

    身为金州粮所,宜禾周围常居的屯戍卒号称十万户,实有人口三十四万,如今项人来犯,城外百姓除少数已知天命的老人宁可等死也不肯再颠簸奔逃外,九成以上的百姓皆拖家带口,逃入城中,再加上城中原有居民,怕不有四十来万人,若非如此,也不会项人一番冲杀便造成有数千死伤。

    “将军,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摆摆手,赵非涯对身边的手下道:“还没到时候。”

    “火,还没有烧热呢…”

    临时扎起的高台上,小小的帐篷当中,赵非涯十指交叉,拱话,但甫一见着云冲波,一肚子说话却都飞去了九宵云外,居然连半句也想不起来,只是怔怔看着被绑到快认不出来的云冲波,心中甚觉难过。

    “你来了就好,我现在这样子没法动,所以只好让二叔去找你,希望你没什么事才好…”话未说完,声音中已显示出明显的衰弱,开始变低,萧闻霜心中暗颤,道:“我什么事都没有…”已不知再该说什么,声中已有哽咽,只再硬撑着说了一声:“公子,对不起…”便再说不下去。

    云冲波却低声道:“没你的事,闻霜…我知道,你那时候应该是没有知觉的对不对?后来看到我躺在地上,你其实比谁都意外,对不对…”他声音越说越是低微,萧闻霜已是怔住了。

    昨日之事,萧闻霜曾有短时失神,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手屠杀项人及误伤云冲波,但这种事情根本没有道理,又怎能解释人听?她心中也十分苦恼,一直盘算如何能让云冲波“明白”,此刻忽然被云冲波一语道明,惊愕之下,心中更隐隐有一份惊喜。

    又听云冲波道:“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那样的事情,我也曾经有过,所以一看见你我就知道,那个样子的你,绝对不是你,所以我才会去阻止你,我知道你不会那样杀人的…”

    他重伤未愈,底气不足,这番话说得好不辛苦,萧闻霜却罕见的未加制止,只是默默倾听。

    这样子的理解,岂不正是她所渴求?而虽然,此刻大约还只有云冲波一个能够理解,可对萧闻霜而言,她又何尝会在乎其它所有人的判断?

    听着云冲波的说话,她只觉心中安宁祥乐,若处清静而不可言,过一时,方才忽然醒觉:“公子的伤势可还没好。”急待制止时,云冲波却又道:“别管我,没事的…”

    “最重要的事情,我还没给你说…”

    便将自己当初在帝京城外拳斗琼飞花事约略说了,这事萧闻霜早已听他说过,却知道他这般辛苦必有缘由,只是静静倾听。

    果然云冲波又道:“其实,我几次给你说到这件事情,都觉得好象忘了什么,可又想不起来,直到昨天,在我受伤时,才忽然想到。”

    “在当时,我其实正在努力想要帮你,可又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觉得根本压不住蹈海传给我的力量,身子快要炸开也没法打出去,都快要绝望了,可是,就是那时,忽然有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面说了一句话,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顿了一下,他换成了一种非常清楚而坚定的口气,“那个声音对我说,‘如果不能掌握力量的话,就让力量掌握你吧!’”

    说出这句话之后,云冲波如释重负,连口气也轻松了许多,“现在回头想一想,我也不明白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想来想去,又觉得似乎是一句很有用的话,因为至少我没有炸开来死掉,而既然闻霜你也和我一样失去知觉过,那应该对你也会有用,而且你经我聪明多了,应该能够想出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闻霜,闻霜?”最后两句,却是完全听不到萧闻霜回应,他又没法扭头去看。

    他唤数声,方将萧闻霜震醒,失声道:“什么?”方觉自己失神,忙道:“公子,我在。”

    又道:“这一句话,真得是好奇怪…”说着语气渐缓,眼光也有些迷茫,似是仍在思考。

    云冲波轻轻笑了一声,道:“总之你不要担心我,我命最硬,从小就和狗熊打架,总是一身伤的回家,也没出过…”声音却忽然止住,萧闻霜早知他已又想起檀山旧事,想起云东宪来,暗觉楚然,却终是不便开口。

    寂静当中,忽有巨大喧闹声如海潮涌起,云冲波方一愕,萧闻霜已道:“是赵非涯,他把项人俘虏都押到了菜市口,要杀给全城百姓看。”说着眉头又是轻轻一皱。

    便听云冲波道:“闻霜,我没事的,你去看看那边吧。”

    菜市口的喧闹,来自于黑水兵和民众的争执,虽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起的头,可当赵非涯的亲兵介入制止时,已经演变成几十名士兵和上千名民众在对骂扭打的局面。

    若在平日,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金州,黑水军便位于统治体系的法,让百姓‘参加’进来的作用,更多的是要在长时间的战事中才能体现效果,但,这里的战斗最多也就再持续几天…)

    恍惚中,有风吹过,木叶扑梭,云冲波忽然打个了冷战,又想起来一件事。

    (敌人…如果你把别人当敌人,那别人一定也会拿你当敌人…)

    倒抽一口冷气,云冲波眼中似已看见恶梦一样的世界:看见那些手无寸铁,或是拿着自己根本还不明白该怎样使用的刀剑的人们,在项人残酷无情的冲击下,象田里的庄稼一样一片片的倒下,看见尸体象山一样高高的堆起,看见腥臭的血自腐肉堆中渗出来,流成悠然的河…

    虽然是幻觉,却比现实更加逼真,猛烈的摇着头想要将之驱除,云冲波却忘了自己还被牢牢捆住,只换来阵阵剧烈的疼痛,使坚强如他也一时撑持不住,要惨呼出声。

    呼痛同时,云冲波的心中却突然澄定,看着抢上来探视他的马伏波和萧闻霜,他忽然说出了两人都没有想到的话:

    “二叔,闻霜,咱们…还是和黑水人合作到底,先把这城守住吧。”

    帝少景十一年三月二十二日的早晨,至少在宜禾城这里,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好到让人简直都会忘掉城外还有几千名敌军在虎视眈眈。

    抖一抖肩上的凝露,已在云冲波居室外瞑坐经夜的萧闻霜徐徐立起,吐纳一下,只觉六经皆爽,胸中天地澄明,虽然一夜未眠,却不觉辛苦,反觉腋下风生,有飘飘之意。

    (公子那一句说话,到底是从那里听来的,难道是前代太平的遗智…)

    默默估量着,萧闻霜轻轻侧首,听清着室内云冲波的呼吸之声缓慢而均匀,心下甚安,知道他体内并无伤患,现下狼狈都是外伤,数日便可小愈,又听着外面有沉重的脚步缓缓接近,便敛敛衣服,道:”马先生?”

    便见果是马伏波应声而入,面色甚为疲惫,只看萧闻霜一眼,便道:”夜来辛苦萧姑娘了。”又苦笑道:”白忙了一夜,那些项人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萧闻霜欠身道:”先生辛苦了。”心中却有感激之意。

    昨日入黑之后,马伏波忽然说不放心城守,便将云冲波托付给萧闻霜看护,自己径自提刀离去,果然就一夜未归。萧闻霜自然不负其托,在云冲波窗下守候至明--她当然半点辛苦也不觉得,倒是早早就被她以”公子该歇息了”撵回去的小音,颇又探头探脑了几次,直到月近中天,方才悻悻的睡了。

    ”禀将军,昨日城中军民伤损单子已理出来了。”

    ”唔。”

    答应一声,赵非涯并不抬头,一手将册子接过,草草翻翻,便交于身边副将,道:”依这单子理清出来,与现在编成民军的目录对一下,凡有至亲长者殒伤的,优先安排到阵前…”一边便挥手道:”下去吧。”

    那手下却停了一下,欲言又止。

    赵非涯早警觉过来,住手抬头道:”怎么了?”

    半个时辰后,城东,一段昏巷内,赵非涯半蹲在两具一俯一仰的尸体边,蹙着眉头,在细细察看。

    ”昨天依将军令,我带五十名弟兄缉察城中死伤情况,一路清考到此,见这两人死的太过蹊跷,便…”

    赵非涯忽地一扬右手,那手下立时住口,他沉吟一下,向一直垂在身侧的另一名部下道:”你怎么看。”

    那部下面无表情,道:”昨日项人入城,由东门而入,分自西南两路遁出,计杀九百三十七人,伤一千六百六十一人,并无一个伤势类此。”

    顿一下,又道:”但前日城北,项人撤走后,亦有黑水兵七人死状类此。”

    赵非涯微微点头,道:”很好。”忽一挥手,将先前那手下屏至巷外,方冷笑道:”你认为此人仍在城内?”

    那部下道:“是。”仍是面色木然。

    赵非涯嘿嘿一笑,道:“好了,回去罢。”走了几步,又道:“将这两人从单子上勾去了罢。”

    两人看看将要走出巷口时,赵非涯忽又站住,道:“这几日夜间排值只巡大路,不必再理巷道…”,顿一顿,又道:“如再有死人出现,你一手负责,不可再令消息逸散。”那人点头答应中,两人走出巷外,招呼上那名士官,大步流星般去了。

    三人去远,黑巷复归平静,只留下几缕似有若无的阳光曲曲折折的射进来,照在两具尸体上:俱是项断骨折,由脖子至胸腹都被撕的血肉模糊,断口处皆毛毛糙糙,极似用牙咬出来的。

    “天灵灵,地灵灵,骊山老母下凡尘,老母带来吕祖仙,吕祖授我仙灵丹,此丹非是凡火成,一点元阳用心间…”

    “大叔,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看着眼前那一片乱纷纷的样子,饶是云冲波萧闻霜认识花胜荣已非一日,也只好无言,只好目瞪口呆的杵在原地。

    此时太阳正高,午时将至,本就不大肯老实躺着的云冲波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大为好奇,便央萧闻霜扶他出来看看,却谁想,竟见着如此荒诞的一番景象?

    也就是数十步纵横的一片空地上,密密麻麻挤了千来号人,以老者俱多,也有些少年妇人,都仰着头,一脸的崇敬迷醉,瞧着被他们围在当中的那稍高些的木台子。

    木台上,自然正是花胜荣,只见他着身素净道袍,前后心皆绘双鱼图案,戴至最末几字时,已然袅袅无踪。竟再不予赵非涯发问余地。

    赵非涯此刻亦明白对方此次邀约,不过此事而已,既已籍“晚到”使自己单独在此静思,而发现此处机要,目的便达,以那人一向高士风范,自不会与自己多叙絮语。

    但他的心中却仍有疑问。

    (不好好的当他的高屐名士,跑来这地方喝沙,难道是老头子的把戏,可是,光凭我这个干儿子,不会有这么大面子罢…)

    心意一驰便收,赵非涯知道那两人并非自己此刻所能揣摩,更不多费心神,收转心思回来,开始考虑今夜的下一次会面。

    (唔,可能还是开门见山来得最好…)

    这样想着,赵非涯悄然没入夜色当中,转眼间,此地已又回复到先前的寂廖空落,只偶尔有些悉悉索索的虫鼠之声,将这死也似的安静稍稍打破。

    子时一刻,城南,仍然是一片无人的黑巷。

    拱起手,赵非涯微笑道:“萧…萧将军辛苦了,半夜巡城,可有所获?”

    萧闻霜冷然一笑,道:“如赵将军所料,是什么事也没有的。”

    方逼视赵非涯,道:“赵将军深夜邀约,到底有何见教,请明言吧。”

    萧闻霜是何等聪明?赵非涯那番子托词便连马伏波也觉得不对,又岂瞒得过她?但她原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又自恃一身技艺实在赵非涯之上,更觉此刻尚是相互协助,共御项人的关头,并不惧他有何不利,便如约而来,在她,实也有想借此反窥一下对手底牌的意思。

    赵非涯听她说破,亦无赭色,只呵呵笑道:“萧姑娘果然聪明。”

    萧闻霜呼吸一窒,脸已拉了下来,冷冷道:“赵将军。”

    赵非涯一笑,举手道:“失礼。”

    却又道:“不敢请教一句,萧姑娘和云兄弟的误会,该已冰释了吧?”

    萧闻霜眼睛微微收缩,道:“此事与军务无关,谢赵将军关心了。”赵非涯已接道:“其实想我原是多虑,姑娘聪明绝完,赵非涯停下来,带一点喘息,又带着期望,看着萧闻霜的眼睛。

    萧闻霜嘴张了又张,只觉得喉口干涩,还是说不出话来。

    赵非涯却已又急道:“相信我,我说话皆是出自真心,你…”却见萧闻霜神色愈惶,已有遁走之意,忽然想起一事,又大声道:“你莫看我此刻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禁军将领,但它年成就,谁能逆料?至少我自己有信心垂名青史!”却到底阻不住萧闻霜去势,正觉沮丧时,忽听西北方向一声惨呼,直冲云天!

    那声音响起的地方距两人所在地方总有数里,又值黑夜,城中道路曲折,但,在惨呼声响起后不足半刻的时侯,赵非涯萧闻霜已皆如大鸟般划破夜空,落到近前!

    他们却还不是最先赶到的。

    地上已然血肉模糊着两具尸体,一具半坐倚在墙上,一具仰面躺着,一名背对着灰衣人正蹲在死人边上,低头察看,他侧后面又三四步,一名白衣人负着手,正用一种很古怪的神色在上下打量那两具尸体。

    那灰衣人的背影,两人均觉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可那白衣人的身份,两人却都在第一眼上便已认出。

    (人王,他怎么会在这里…)

    骇然的,萧闻霜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天地八极当中,敖复奇丘阳明之家族匡扶帝姓数千年,自与太平道势不两立,张元和身为道师,当然也与太平道势同水火,孙无法高傲强横,一向无意与他人结盟,沧月明独立天下,从不倾向于任何势力,虽与孙无法交好,却也要立三年战约,更不会对太平道有何青眼,释浮图坐禅莲音寺已十年有余,未曾下山半步,在萧闻霜的立场来说,都没必要给予他们什么特别的尊重,唯有这终日沉溺诗酒,总以“风流才子”的面貌示于天下的“孝水人王”王思千,却是张南巾曾特别告诫过,如果遇上,萧闻霜就必须要给其以那种最为尊崇的弟子之礼。

    (但,现在,若是施礼,那…那厮还在边上…)

    正犹豫间,赵非涯却已扬声喝道:“吾乃禁军副将赵非涯,前方何人?!”(萧闻霜心中冷笑,却也暗惊,想道:“他反应好快!”)果见王思千皱着眉,向这边扫了一眼,轻轻扬手,道:“吾乃琅琊王思千。”他一语出口同时,赵萧两人皆觉四肢似为巨手执住,顿时身子凝滞,不能动弹,却只一闪,就得自由,便都敛衣立着,都识趣未有施礼,更没有开口。

    此刻,那灰衣人已从尸体边站起,皱眉道:”这两具尸体死的古怪。”他一开口,两人顿时一怔。

    那人居然是马伏波。

    萧闻霜正在想着:”他不是看护公子的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见马伏波转过身来,不觉又是一惊:马伏波神色竟然极是沮丧疲倦,萧闻霜见他面容,不自禁的居然已想道:”难道公子有什么意外?”

    王思千微微点头,右手虚虚指向两具尸体,一放一收,那两具尸体应之而起,浮在空中,缓缓飘到王思千身前,看看距有三四步时便自行停住,王思千左手中指与拇指轻轻一搓,立有白光,闪耀于上下左右,将两具尸体照得清清楚楚,连半点阴影也无,。

    萧闻霜只觉一阵恶心,忙自运功压住了,心中犹在想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咬出这种伤来…”

    白光照耀下,只见那两具尸体都已残缺不全:一具是自喉咙处被生生咬开,一直沿着胸前撕下去,被连皮带肉的扯开见骨,露出里面的腹腔,却已是空空如也,只有半截肠子还在里面晃晃悠悠;另一具除胸前亦被掏空外,双眼也被挖吃,只余下两个血洞,还在沿着鼻梁向下缓缓淌血,似是死后仍不安宁,还在为了刚才的苦痛而哀哀哭泣。

    (如果不是猛兽,那么…)

    心中盘算,萧闻霜亦在打量站在光圈内的马伏波,见他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身上由袖至肩,再到胸前鲜血淋漓的涂着,那自是刚才查看伤势时沾上的。

    王思千打量一下赵非涯,忽地微笑道:“你很好,可担大任。”赵非涯身子一震,忙躬身道:“人王过奖,非涯愧不敢当。”神色间又是喜悦难抑,又是震惊狐疑,倒真将下级将官表现演的十足。王思千却不再理他,转身向马伏波,皱眉道:“这一位可是昔年西路军中的马昭毅么?”马伏波听他这般说,似觉意外,苦笑一下,方躬身道:“正是未将。”态度却不如赵非涯萧闻霜两人般恭谨,仍是一脸倦容。

    当年西路军征破项楼,论功计赏,马伏波受封昭毅将军,食从四品禄,为五人当中第一,但此后他便因赵统赵广事辞官还爵,归隐田园,农耕十余年,自然没谁这般称呼,王思千这“马昭毅”三字一出,莫说是他,便连赵萧二人亦觉一阵恍惚,皆有隔世之感,只见眼见马伏波神色疲惫,衣衫粗陋,一脸的苍黛,手背龟裂,手足关节处都高高鼓起,十足便是一个刚刚从田里收工上来的老农,那里还有半分将军气势?

    王思千目光闪烁,将马伏波上下打量一番,方道:“马昭毅还有什么线索么?”

    马伏波微微摇头,并不看向王思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非涯萧闻霜都觉气氛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不对在何处,两人都是聪明绝完,已见王思千转过身去,边已挥手欲送。两人便都住口,与马伏波一并悄然退走。

    方将退出巷外,王思千却道:“那位萧将军…请留一步。”又缓声道:“你们回去罢。”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为了稳定城中军民心志,也因为已有王思千这天下顶尖的人物承诺料理干净此事,关于”怪物杀人”的事情被封锁了起来,并没有让城中百姓知道,但,这,当然不可能封锁到连云冲波也瞒过去。

    伤势仍然未愈,云冲波只能用嘴巴来愤愤一下,其它什么事情都做不到,不过,这还是让旁边的萧闻霜和小音都大为担心,萧闻霜并不怎会说话,小音已抢着有许多柔语温言,要打消云冲波的”英雄念头”。

    一边的马伏波,自夜来便始终闷闷着,抱着头坐在旁边,也不知在想什么,任他们三个人叽叽呱呱,一句也不插口。

    直到云冲波再次表示说”这简直是禽兽!”时,他才猛然抬起头来,眼光闪动,似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却又有恐惧之意。他脸色变化一闪便灭,仍是一幅木木的样子,却已落入萧闻霜眼中。

    适才小音马伏波都不在的时候,萧闻霜已问过云冲波夜来的事情,知道至少直到他睡着的时候,马伏波都守护在这里。但仍是难以除去她心中疑问:出事地方与这处宅子距离还要稍稍远过夜间她与赵非涯相晤地方,以马伏波的身法,为何竟能比两个到的更早,甚至,还要早过那身为天下最强者之一的“孝水人王”王思千?

    (除非,他本来就在附近吧…)

    但是,马伏波对云冲波的关心绝非虚假,萧闻霜自也看到明白,要说是他看见什么异样人物就会丢下一个伤重未愈,根本不能自保的云冲波追去,那也简直是匪夷所思。

    (可是,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一定还有什么他知道而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正潜伏在这宜禾城的黑暗当中…)

    困惑,但到最后,萧闻霜仍然决定没有必要将这些事情说破,在她而言,这一切原就与自己无关,只要马伏波对云冲波有着无害的心意,他到底招来了什么强敌或是有什么黑暗中的友人都没关系。

    更何况,萧闻霜现在还有得是让她头痛的事情。

    (那家伙,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对萧闻霜来说,夜来惨案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让她得以从那一瞬间的尴尬当中脱身,让她不必逼着自己去想一个得体的回答。

    说来荒唐,可萧闻霜自己明白,若那是赵非涯想要攻击她的一种战术,他实已成功了一大半,那一瞬,萧闻霜完全是陷入了手足无措的慌乱,若是赵非涯趁那时突然发难,至少能要她半条命去。

    (唉,如果那确实就是他的战术,才是再好不过了…)

    只觉得浑身无力,却又担心露出形迹,萧闻霜不动声色的将两手交绞一处,用力压迫着虎口,来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却忽然心中一动,偏脸看时,正见着小音正若无其事的托盘冷茶飘然而去。又听着云冲波正在絮絮叨叨的向马伏波述说在金州闯荡事情,正说到怎样南下欲取青州,又笑道:“说起来,那些黑水兵的头儿也真笨,随便弄把假刀说是青釭,都能骗他一大堆银子,要是真见着二叔你的宝贝,还不…呃,对了。”

    晃晃脑袋,云冲波终于想起来自己一直影影绰绰的疑问是什么。

    入宜禾城那一夜,他与马伏波双刀相驳,马伏波掌中刀碎不堪用,那固然是因为他此刻功力已然非凡,却也因为马伏波所用之刀与蹈海本就不能相媲。

    “咦,二叔,这些天怎么没看见你的青釭呢?”

    听到这个问题,马伏波似颇意外,却却似早有准备,摇摇头,淡淡道:“失散在乱军中了,大概是便宜那个黑水兵了。”又道:“大概也不认货,不然也该有些风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