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
全不防护自身,只以极为威严的口吻低喝一声,便令那两人硬生生止住,更顺势拜倒。
“北王,您回来了!”
(嗯?!)
被“北王”两字搞到一阵心惊,云冲波再运目看去时,眼前分明好大一片院落,地上青条石铺得齐齐整整,哪有什么积雪在了?
(我……我现在连走着路都可以作梦么?)
记得很清楚,自己是想到后面院子散散心,云冲波实在没有想到,会用如此荒诞的方式入梦。
除此以外,云冲波更读到一些令他心惊的东西,结合着蹈海的思想,他已知道,在击破袁当之后,蹈海求道之前,小天国曾大封功臣,立二十二侯,是为“五胡四国十三天”,这二十二人皆为小天国起事以来宿将,百战之余,功勋无数,目前各领重兵,镇守诸地,眼前两人正是之二,左手上人名为胡以晃,受封“护国侯”,右手上人名为林大基,受封“襄天侯”,更是东王的甥婿,两人各已有了九级力量在身,所部军马,皆以万计。
(这两个人,不是都在前方带兵的吗,为什么会在这里看门……要这样两个人来看门,里面在干什么?)
目光微微闪动,自两人脸上看过,蹈海慢慢道:“天王他们……还在开会吗?”
这个问题,令眼前两人的态度再变,微现嗫嚅,之后,林大基表示说浑天等人确实都在里面,这会议已持续近两天,和有着“不许任何人入内”的严令。
“任何人……也包括我?”
很显然想说一个“是”,但,面对蹈海那若为实质、若有万钧压力的目光,两人最终到底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的躬下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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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不大,中间放着一张四方形的桌子,上手的是浑天,东山坐在他的对面,长庚打横,对面空着。没有在桌子上摆灯,而是在天花板的中央吊了一盏很亮的油灯。
浑天面前放着一壶茶,没有杯子,东山面前摆着几张写满字的纸,用一个兽头状的镇纸押着,长庚面前整整齐齐摆着一套文房四宝,墨汁已然凝结了,纸上却仍是光洁如新。
桌子中间摆着一具舆图,山峦高下,江河奔流,皆历历如见,正是大夏疆图,周围散着几个簿子,半掩着,都用蝇头小楷写得密密麻麻的。
会议已经开了很久,那些资料已在每个人手传阅过--其实,他们每个人也可以将这些东西默写出来,在手中翻看一次,更多的只是一种形式。
“我们,还要这样讨论多久呢?”
向后推走椅子,苍白着脸,东山慢慢站起来。
“太平,在危险之中,如果这样继续延耽下去,我们可能连挽救的机会也不会有。”
“我同意。”
面无表情,浑天缓缓的点着头,却又加上一句。
“但问题是,危险,到底在哪里?”
当这样问着的时候,浑天刚好抬起脸来,似没有感情的目光,与东山若已完全混浊的双眼直直对上。
“在我们当中。”
“被暂时的胜利所软化,而渐渐失去掉对‘不死者’之尊重和对‘太平’之想望的道众们,迷醉于俗世的生活,渐渐失去掉战斗的意志。”
东山拿起手侧的簿子,一边迅速的在那微小而具的山河上指点着。
“就我所知道的,单是近两月以来,至少有四百起以上有违太平道义的讲话或宣传,当中,更有一些人地位不低,甚或身担军职。”
皱着眉,东山表示说,太平道是以“理念”而凝聚民众,相信“天下太平”这口号能在太平道手中变为现实,才是太平道历经百劫也终能不堕,是天下信众会拍颈沥血,百死无悔的原因。
“而,若是这样的信念出现松懈甚至是混乱,我们,亦就和历代以来其它争夺天下的世家没有什么不同,纵使胜利,我们……亦不过是把帝京改叫天京,把帝中和改成帝太平而已,何况……失掉理想的我们,怕也没法获胜。”
提出他的要求,东山希望立刻组织一次全面的教义宣讲,正纲纪,振人心,更要选取一些影响较大的人,悬于国门,以儆效尤。
“总之,我们虽在同时进行着‘战斗’和‘建设’,也绝不能放松掉‘道务’,要持续不断的增强大家对道祖和太平的信心,要继续的统合人心,和摒弃掉那些只会纷乱大家心意的邪说,唯有以一次迅速而又彻底的整肃及宣讲,才能够凝聚住我们的队伍。”
“加强道务么?可以……但。”
嘴角浮出古怪的笑,浑天注视着自己交叉一处的十指,淡淡道:“你自己的力量不就够了么?横竖,你也是我们中唯一一个能请动道祖上身的人,只要多请几次,代传几次圣谕,不就是最好的宣传么?”
“天王……”
长庚刚要开口,浑天已一摆手止住,跟着缓缓立起。
“加强道务,我是同意的,但,东王、干王,我认为,危险,并不在这里。”
伸出修长的手指,浑天指点江山,脸上则是一种捉摸不透的奇怪表情。
“金芹一线,天险自分,我军难以寸进。怀水以下,帝妖分兵堂袁,连绵千里,后设江北大营以总督各处,前立江南大营入我阵中,牵制诸方,翼王、英王数度用兵,都打不破它。”
交兵已然数年,在第一代将帅倒下之后,新的巨人却在战阵之中长成,关虎林、左武王、公孙三省、呼延金林、应肃等本来没没无名的小人物,渐露头角,累积声望的同时,亦不断将力量提升,到如今,已成为帝军中新一代的领袖,有的独守大营,如骨梗喉,有的兵出玉客,以主待客,有的高居帐中,运筹帷幄,有的统领水军,来去江上,有的转运千里,粮饷不绝,各有其长,各尽其才,一时间,竟能将已似乎糜烂的局势重又安定。
“危险,仍在军事,江南大营拥兵数万,前出阵中,扼我三方交通,牵制七郡兵马,尤其窥我粮道,决不可忍,纵不足兴兵,亦必先去之!”
说出自己的打算,浑天决意出台若干新政,加大各种资源对军方的倾注力度,并准备在下月动手,亲征阵前,破此坚营。
“但是,天王……”
犹豫一时,东山还是表示了自己的看法,目前的帝军,已非年前可比:近一年来,连续出现达至十级力量的强者,反观小天国一方,虽然也是强者倍出,五胡四国十三天皆跻身九级力量,却仍然只有天、东、北三王入神,自第九级顶峰力量的翼王以降,都仍不能取得突破。
虽然说,这些新晋强者仍然没人能够正面挑战三王,但在力量平级的前提下,他们已没法被轻易击杀,若复数情况下出阵,他们更曾经逼退过东山和与浑天隔江而立,在这样的情况下,浑天亲出阵前,亦不过是令他们要越江前来,两相抵消,对攻破营垒的计划来说,并没多少意义。
“这个问题上,我同意东王的意见。”
清一清嗓子,长庚表示说,江南大营的确占据要道,但换个角度来看,也何尝不是帝军的负累?
“孤军阵前,是一种非常巨大的精神压力,每当天气变坏,舟桥无计的时候,我相信,营中军士们必有骚动。”
简单计算了为维持这程度军力所需的供给,以及越江补给的难度与巨大消耗,之后,长庚又列出因江南大营存在而造成的多余消耗,诚然那数字也不少,但比之前者,仍然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更何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长年的枕戈待旦,有多少人可以绷得住?”
慢慢敲着桌面,长庚的态度很从容。
“总之,我的意见,危险的确就在眼前,但……不是对面的敌军,也不是内部的松懈。”
拿起一份簿子,长庚同时站起来,在面前舆图上指点着。
“天下十州,青、松、明已为我所据,金、袁取其半,芹、唐得其三,但……目前来说,这也已是我们的极限,起事已然七年,无论军民皆有疲意,正常的情况下,我们还需要两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够组织出下一次的全面攻势。”
“但我们必须注意到,看似两分的我们,在资源的占有上,远远差过对方,最明显的例子,是我们虽然进入了金州和芹州,却始终无法占据金中诸郡的屯田和芹州河套一带的沃土,至于桑韩之富,冀州之蓄,更是我们所没法比拟的资源。”
很快的报了几个数字,长庚表示,若将双方的经济实力量化,勉强在三七之间。
“而就是这样少的资源,我们还没法很好的加以利用。”
作为起于草野的力量,太平道永不缺乏敢死的战士,但却稀缺着富于经验及能力的行政人员,尽管长庚始终全力以赴在这方面的人力作育上,但毕竟时间有限,环境也太恶劣,在目前来说,小天国的领土多数还是以军领政,处理实务起来,总是捉襟见肘,更会造成一些本可避免的浪费和损失。如果不是小天国阵中的清廉与责任心要远远高过对方的话,早已经不敷支撑。
“一个重要的不利,是我们没有形成帝妖那种训练和选拔文官的体系,必须看到,目前停止我们扩张的,不仅仅是兵力,甚至可以说首先不是兵力,而是财力和人力。没有足够建设与运用的财力,也缺乏可以处理各种实务的人力……我们,有足够的将军,却几乎没有优秀的太守。”
所以,长庚既不赞成加强“兵力”,也不赞成加强“道务”,他所希望的,是尽快的加强“俗务”。亦即是尽可能利用好双方都无力发动大规模战事的这一阶段,尽快把目前已在承担实务的人员培养成熟,使他们可以称职的承担起日常政务,保证各自范围内经济活动与农事的正常开展,清楚的计算与征收各种税金,以此,为他日小天国的扩张作好准备。
“好吧,干王你可以这样说……但我仍然认为,一群‘只是’或者说‘首先是’熟练和精通政务的文官,在为帝妖服务时,也会是同样的高效和有力。”
“干王,我理解你对内政的重视,但我想你应该明白,今之无战,是因敌之不可战……我们不能冒险,去让帝妖先行把兵力强化。”
皆对长庚的意见表示否定,但同时,浑天与东山仍在舌战,分别主张着“军事”及“道务”的应该被放在第一,相持不下。
如此的争执已进行两天,两天来,皆相信自己的意见才是当前第一要务的三人,没有保留的作着争辩,却总也没法形成统一的认识。
“这样子作无止休的口舌之争,我怕,是比不讨论更糟的事情。”
离开桌子边,东山的身子又弯下来,拄着巳杖,脸色若阴若晴。
“若这样的话,我们还是各作各的罢……毕竟,一直以来,在军事、内政和道务上,我们原也是互相独立的处理着,不是么。”
咚咚的点着地面,东山慢慢走向门口。
“告退了,天王,先走了,干王。”
声音中似乎有失望,更有着一些奇怪的东西,但,在两人开口之前,另一个声音却先从门口处传来。
“你错了,东王。”
三人都转过头,当争论进入高峰时,他们没有注意进来了人。
“北王,你回来了?!”
默默点头,蹈海并没有作什么寒喧。
“我说你错了,东王。”
东山脸色变得更白,嘴也抿得紧紧的,但蹈海似乎完全没有看见。
“我们必须联合,多少争执,也只能停留在这间屋里,谁都知道我们在开这个会,那么,开门之后,就必须有一个我们都认可的决议,有一些我们戮力同心去作的事情……为了太平,为了道众的期望,我们必须保持一致。”
蹈海的出现,和他甚有说服力的说辞,使有些僵硬的气氛得到缓和,默默注视着这已近一年未见的同道,东山用一种很谨慎的声音,慢慢道:“那么,北王,你的意见呢?”
“道务必须要加强,如果没有了对太平的信仰,我们太平道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
一句话已换来东王的微笑,同时,蹈海已走向桌子的空边,没有椅子,他也不在乎,就站在哪里。
“干王也是对的,内政若不加强,我们始终难以持久。”
自迷梦中醒转之后,蹈海只是将消息传回,并未立刻返回天京。
“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把那半年的一切记忆梳理清楚,的确,正如干王的洞见,我们小天国官员虽有着远胜帝妖的勤勉清廉,理政能力上,却始终有差。”
“你想同时站两边吗?”
微笑着,浑天是蹈海出现态度最高兴的一个人,纵然蹈海先后支持东、干两王的意见而无视他,他也仍然微笑着。
“不仅两边……”
侧身向着浑天,并微微的躬着身,蹈海表示,兵乃国之本,任何时候都大意不得。
“军事,内政,道务,三样都是要事,不宜偏废。”
认为东山与长庚的想法完全可以合并执行,在强化道义,涤正人心的同时,也认真组织一些对理政能力的培养与锻炼,两样复合起来,会更加有效。
“至于江南大营,没必要特别兴兵……”
带着冷酷而又自信的笑容,蹈海表示说,在回来的路上,自己曾经路过哪里。
“交给我吧……区区一座江南大营,区区一个公孙三省,难道,会比袁当更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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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少景十二年,二月初一,凤阳,禅智寺。
虽冬,却丽日当空,甚至还有鸟儿叽叽咕咕的叫着,风吹过,满山松动,涛声滚滚,虽临山,却如面海。
去凤阳城不过里余,歌吹可闻,但偏偏,半掩山林的禅智寺,通体都透着一个“幽”字,自十里繁华的凤阳城移步过此,甫见深树重重,听得梵音低唱,恍然之心,不期而生。
时逢初一,来自城中的香客不绝于道,左右不过里许路,便穷到骑不起马,用不起车,两只脚量来,也快得很。
“朱大小姐一向善心虔佛,每逢初一十五,必往禅智寺礼佛,以时间来算,就这前后,也该到了。”
带一点兴奋,又带一点期待,敖开心背着个手,在亭子里转个不停。
“我说,我还是要最后劝你一次……你这样搞,真想清楚了吗?”
“唔,不然怎么办?难道现在跑回去报告老王爷,让他派人来提亲吗?”
所谓“订亲”,在问清楚之后,原来是虚惊一场:只不过是在等别人上门来“提亲”。据说,这是朱家很久以前就定下过的日子,至于为什么是这一天,市井流言中说法多在,向无定论。
“不过,这么重要的情报竟然都没有报上来……掌柜的,人力上的事该整顿整顿了啊。”
“废话,谁让你不好意思直说是要打听人家姑娘?如果我要朱家情报,结果就要来一堆小姐如何、夫人如何,那这些搞情报的才该打呢!”
很稳重的坐着,拎着一只葫芦在喝水,帝象先一边嘲笑着敖开心,一边又在努力劝说,希望他能“想清楚一点”。
“总之啊,开心,我反正觉得,用你姐姐当标准来判断女人,我怕你会死的很惨,而且,这种把戏……实在太傻了吧?”
“不要烦啦,决心都下过……喔,来啦!”
精神一振,敖开心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远方,那里,一辆大车正慢慢出现。
缓缓接近,渐渐到了能够看清的距离,瞧清楚上边朱家的标志后,敖开心很满意的抿着嘴。
“下面,就该大英雄来救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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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许动,打劫!”
只要还有穷人和富人,打劫大概就会是一种不可能避免的事情,但是,在这两个字被喊出来的时候,还是令所有听到的人,甚至,包括喊话人自己,都有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原因……是地点,由凤阳城前往禅智寺的大路上,两侧虽然山林遮掩,可大路阔达四车并驾,上面车马往来,络绎不绝,更去凤阳东北门外哨所不足千步,这一声喊响亮的紧,哨所中人想听不见,怕也不大容易。
原因……是对象,凤阳朱家确乎是被公认衰落了经已十来年,但那是放在“天下”这个层面上来说,在凤阳左近,朱家仍然是无可争议的霸主,除却给朝廷官守三分面子外,向来无视一切其它中小世家,而现在,被打劫的对象,却正是朱家唯一的“正统继承人”,朱子慕朱大小姐。
原因……更是打劫人自己,一声“打劫”喊得响亮无比,直若落了个小小炸雷,但这不是因为他们中有什么功力深厚的高手,而是因为打劫的人实在太多:总数过百,从数个方向出现,衣着兵器皆有不同,一声喊后,似乎把自己也都吓倒,相互打量,眼神中不乏惊疑。
“嗯?!”
敖开心实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今天,本来是敖开心筹划中的重要一环,即所谓的“英雄救美”,透过秦吕两人,他雇佣了若干从外地跑来讨生活的浪人,要求他们威胁打劫今天据说一定会前来上香的朱子慕座车,而紧跟着,敖开心就会帅气异常的冲下来,以此来争取一个见面的机会。
“嗯嗯,不是说提亲入赘就一定不可以……但这么快作决策,那一定要调查清楚一点才可以对不对?”
按原来的计划,打劫者出现的同时,敖开心就该冲将下去,可是……
“为,为什么会这么多的?!”
人数是计划中的五倍,还可以解释为秦吕两人“办事得力”,但五群人相互看着的时候,那种眼神……很显然,他们自己似乎比被打劫的一方更加吃惊。
被打劫吓到的路人,被自己吓到的的劫匪,再加上因意外而哑然的主事人,一瞬间,现场竟是鸦雀无声,形成一种极为古怪的宁静。
但,立刻,宁静便被撕破,“人数之多”固然使劫匪们自己都感到意外,却也使他们的胆量进一步加强,在有第一个带头吼叫一声后,他们,便再一次如波浪般,猛冲向中央的马车。
“喔……有好戏了哦。”
计划已近实现,敖开心却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坐了下来,身后,帝象先倒是站了起来,紧紧的皱着眉。
“好家伙……你们,这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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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自信于朱家的地位,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离城太近,朱子慕的马车竟没有任何护卫,但……在人群接近的同时,也有响亮的呼喝声响起。
“贼子,敢尔!”
真是充满正义感的吼叫,也是非常合乎时宜的说话,但……当这声音竟有四把之多时,这一切,便开始显着更象是一出尴尬的闹剧而非正剧起来。
“啧啧,明明计划已经出了乱子,还要硬着头皮跑上来出丑,看到这些应对失措的家伙……智力上的优越感,真是油然而生啊!”
“五十步笑百步的家伙,你好意思么?”
背着手,帝象先扫视下面战局,笑道:“看来,少东家的对手倒还不少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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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马车为中心,跑出来要“英雄救美”的人共是四个,刚好站在四个方向,挡住了劫匪。
站在东面的人,身材高大,一头短发修得齐齐整整,国字脸,浓眉大眼,称得上英气逼人,看着就让人很痛快,而他的战法,则更加痛快。
“呔!”
根本不作任何闪躲,他就这样猛冲上去,以肉身硬接刀剑,每一触及,身上必有土黄色的淡淡光芒泛起,将对方刀剑高高弹起。
“‘忍辱守无极’再加上‘不动住’和‘离垢住’的混合效果……是华严宗的人?”
沉吟着,帝象先作出判断,又见那方面劫匪见刀剑无功,似乎凶性大发,一涌而上,乱刀齐下。
“嘿……给我,破!”
大喝一声,那高大汉子周身土黄光芒蜕变为纯正金光,一时间豪光迸射,远远看出,恍若一尊金身罗汉。
他一旦催谷功力,威力立涨,刀剑落下,纷纷碎折,更如箭倒飞,众匪那里想到有此一着?半步也闪不得,眼见就要血溅当场!
“好家伙,竟然还有净土宗的‘因果转业诀’!”
敖开心失惊同时,那汉子双手忽地抱圆,只一带,身周风声大作,却又圆转如意,竟将那些碎刀断剑尽数吸摄回来,落在身前,并无半点伤人。
“滚!”
一声吼,正似一个惊雷,震醒这帮子刚刚在鬼门关前走将回来的劫匪,互相看看,忽然同一声怪叫,转眼已逃得干干净净。
东面众匪逃得干干净净,西面却是一个也没走,不过……倒也没一个站着。
“一刻之内,此术自解……你们,就在这里反省一会吧!”
挡在西侧的人,较东首汉子矮一些,儒冠青衣,笑得满面春风,刚才,面对几十名劫匪,他只是微微击掌,地面就突然开裂,自行涌上无数植物根茎,将这干人捆作倒地葫芦,动弹不得。之后,这人更鼓掌低歌,随着他的动作,那些藤茎无风自动,抽技发花,转眼间已香气弥漫,居然还有不知从那里来的几只蝴蝶飞来飞去。
“五行大义当中,好象没有这样的变化,如果不是吸收了南方纳人诸般异术……”
“……这是方术。”
臭着脸,敖开心很不高兴的样子。
“奶奶的,会弄几朵花很了不起么?这样会玩花……一看,就是个采花贼!”
东西两面危机解除的同时,南面诸匪也皆已踣顿在地,伤势都一模一样,皆是膝盖上一点鲜红泌出,虽伤口不大,却足以令他们动弹不得。
“不知死活的东西,算你们运气好,今天朱小姐是来上香,少爷不想杀生……”
四人当中,以南面这人衣着最为富贵,锦衣丝履,单只帽子上嵌得一块玉牌,怕就不是几百两银子能拿得下来。敖开心更似乎认识这人,一看见他,嘴巴就张得很大。
“不,不会吧……他老头子竟然舍得让他来入赘?”
“嗯?”
只觉得那人剑法确乎极快,变化也是极多,一时倒没认出武功来历,更觉得这人气质颇为可厌,帝象先问敖开心,这人有什么来头。
“唔,我这样说吧,他叔叔,就是去年把你老头子打伤的人……”
“你说什么?!”
四人当中,北面那人样子最为寒酸,纯然就是一个游方药师的样子,背上还有一只药箱,但面对的人却是最多,包括敖开心收买的那队劫匪,也在他的方向。而他的动作似乎也慢得很,余下三方面都已结束战斗时,他还在与眼前的大队劫匪对峙。
“哼哼,每个人都很贱啊,看看对面不是自己的人,就努力留下活口……还想着让他们攀咬别人么?”
摆出一种“我是置身事外”的嘴脸,敖开心大肆批评,却突然省起一事,为什么,北面这些劫匪,从刚才开始就要一直对峙不动?而且……真得是一动都不动。
“难道……”
声音有点颤抖,更被随后从北面山口吹来的一阵大风证实,先是最后面的一个似乎被吹得站不住,僵硬的倒向前面,并把那个似乎完全不知道躲的人一下撞倒,之后,这连锁反应更不住扩大,带着一个又一个人倒在地上。
“是用毒,竟然是用毒的高手……”
正如敖开心所说,倒在地上的人,仍然僵硬着那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皆挂着奇怪的笑容,却又透着淡淡的黑色,竟已断气多时了。
“……好狠的心,好辣的手段!”
四人同时发动,说来虽长,当时却也只是兔起鹘落的几下子,待那车掌反应过来时,“被打劫”的危机已解。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发问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尤其是车掌面对的就是那药师,根本看不出他如何在瞬间毒杀这许多人,一时间,车掌实在很难感到舒适。
“这个……还要问吗?”
意料之外的答案,来自一侧的林中,大力的鼓着掌,并很嚣张的笑着,敖开心满面春风,缓步而下。
“真是精彩,四位兄台的表现,真是太精彩了!”
“你又是什么人?”
最先戟指发问的,是南面的阔少,与他同时,东西方向的两人都微微的皱起了眉,倒是北首上那药师,似乎完全没看见敖开心一样。
当然不会理会那人的发问,敖开心直奔马车而去,他方位在那大汉一侧,两人擦肩而过时,那大汉似乎想要挡他,却又没有动手。
“又来了一位侠少么……”
车掌闭嘴,换为车内人发声询问,一个“又”字用得若有所指,敖开心虽然皮厚,却也一时无言,清清嗓子,方笑道:“朱小姐好。”肚里却在纳罕:“这朱小姐的声音倒有些耳熟的……是像谁来着?”
听车内有人低语几句,一声轻笑,便又听那银铃般的声音道:“我家小姐请在下代问几位好。”几人方知这说话的原来是朱子慕身边宠婢,那自是阿服无疑。
五人当中,仍以敖开心反应最快,一抱拳便道:“不客气不客气。”说得真真理真气壮,倒似他才是刚刚赶走那班劫匪的人一般。也不等车内人回话,一边又大声道:“其实朱小姐吉人天相,四位兄台神机妙算,些些劫匪算得什么,笃定是有惊无险,有惊无险的。”
他在“神机妙算”四字上着意加了重音,诸人那里会听不出他想说些什么,四人脸上同时变色,就车内怕也明白,只听几声低笑,依旧是那阿服忍着笑道:“我家小姐请我代问这位公子,是否也能神机妙算,知道今天有热闹可看,特特的等着在这里?”一句话说得敖开心倒也有些面赭,肚里却又有几分高兴
(这个……聪明。不过,聪明当然好过呆瓜……)
又听阿服一一道:“我家小姐请我代问孙公子好,左武公子,齐公子好,卜公子好。”四人忙忙答礼,心下却也惊悸,方知这朱子慕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不等于恍然无知。未了又听阿服道:“我家小姐请问,这位公子上下如何称呼?”
敖开心早有准备,一抱拳就道:“在下姓董,千里董,和这几位一样,都是来提亲的。”
他说话如此直白,车内倒是没有想到,怔一怔,阿服方才道:“董公子真是快人快语……”正说着,又听朱子慕低语几句,便答应道:“知道了。”
见车帘一动,一人掀帘出来,十六七岁大小,一身丫头样色,颇有些呆头呆脑的样子,实在和那银铃般的声音不符,敖开心倒认得,正是那天撞到他夜入闺房之人。
(不,不会吧?)
甫见阿服样子,帝象先也是吃惊不小,两人那里被人撞破形迹,急急逃命,当是只是惊鸿一瞥,皆觉那丫头看上去笨得很,并不虞被她记得两人身形,却哪里想得到,那竟就会是朱子慕身前第一心腹的阿服?
笑容一滞,幸好敖开心反应极快,早又笑得十分自然,心下却实在忐忑。
“我家姑娘说了,多得几……”
似乎是觉得一直藏身车内到底失礼,阿服代表朱子慕出来,要说几句场面话,但刚说了一句半,眼光溜到敖开心身上,顿时怔住。
(你……你不过是个死丫头而已,记性,记性不用这么好吧?!)
肚里大骂不休,却也无可奈何,突然间,敖开心好不后悔,自己为何非要跑到离车最近这个地方来说话?
“你……”
一个“你”字拖了很久,阿服在敖开心身上打量一时,方皱着眉,用一种很犹豫的声音,小声道:“……那章鱼,是你放的吧!”
一句话说出,真如一记闷雷,敖开心眼前一黑,忙一迭声道:“当然不是,怎么会是我……”忽地张大嘴巴,僵在那里,与之同时,远方的帝象先一声哀叹,以手加额。
“这个笨蛋……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喔……”
冷笑着,阿服如猫弄鼠,死死盯着敖开心,脸上更出现失望、鄙视、愤怒、甚至还有憎恶等等表情……总之,都是些让人很心惊肉跳的表情。
“不是你……但,好象,你却知道那章鱼是什么东西喔……”
忽地戟指,一句话,已让敖开心有吐血三升的冲动。
“小姐,那个无耻的淫贼……终于找到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