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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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真得太累了,在火井前面都能睡着…”

  已经回到锦官,白天,云冲波被人发现躺在火井上方的石台,任凭轰鸣不断,只是鼾声如雷,使同去的司马家子弟都很吃惊。

  吃惊…甚至有人觉得好笑,连云冲波自己,也觉得这似乎确实可以算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在听说之后,小音却愤怒的有如母老虎一般,指责着随行的人员。

  “现在是什么天气?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怎么会把公子一人丢下?!”

  下人们喏喏连声,连着那几个司马家的子弟脸上也不太好看,都讪讪的,最后,还是云冲波打圆场,把事情给抹了过去。

  但或者真是被小音说中了,从当天晚上,云冲波就觉得有点头热身重,第二天更是厌厌的,这自然让小音担心不已,尽管云冲波自己硬挺着不肯睡倒,还是被小音强迫的带离锦官,前往某处司马家的别业“静养”。

  “你们…你说,这个地方叫‘小筑’?”

  云冲波的哑然,来之有由,距锦官城有一天半的车程,这所谓“锦然小筑”位于山中,总共占据了约二百亩地的样子,式样不同的小楼足有十来座,中间则是被巧妙分割着的人工湖,如果这都算“小”,云冲波实是在很想知道司马家的“大”是什么样子。

  按小音的说法,这里其实是司马家非常重要的一处地方,那些手握重权的官员们,身份崇高的世家子们,又或是可以作出关键决定的任何伙伴们,常常会被带到这里来,放松下来,享受一下最好的酒与食品。

  “当然,这地方绝对不光有酒和食品…还有…还有很多男人喜欢的东西。”

  双手放在膝盖上,说到这个话题的小音低着头,脸色绯红,吞吞吐吐,却还是很认真的表示,如果云冲波愿意见识一下那些“男人喜欢的东西”,也都立刻就可以有。

  “舞娘、歌姬、琴女,还有…,总之都是第一流的。”

  “啊,不不,不用了!!”

  脸比小音更红,云冲波拼命的摇着手,表示说自己只想吃饭,连酒都不用了。

  似乎是误解了云冲波的意思,小音再三解释,请他只管放心,自己从小受学,知三从、守四德、力戒七出,绝非妒妇。

  “唔唔,我不是因为怕你在乎…不不,我的意思不是我不怕你在乎…也不对…总之,我不用,我绝对不用!”

  说到最后,云冲波几乎是气急败坏,却只换来小音的掩口一笑,眼睁睁看着她半躬着身,倒退出去,云冲波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很象一个呆子。

  吃中午饭的时候,正如云冲波的要求,没有出现任何舞女歌姬,但服侍的人还是超过三十之多,地点是在湖畔,三面用锦障围住,只留下向湖的方向,中间一张红漆小几,精雕细镂,只云冲波和小音对坐着,种种菜色,如流水般被自千多步外的厨房送来,皆精致异常,云冲波一眼看去,竟是没一样认得出来,全得小音介绍,才能知道自己吃进嘴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豆腐、茄子、猪肉…喔,也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啊?”

  “嗯,因为平时到这里来的客人,肯定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了,要给他们惊喜,就只能上这些普通菜。”

  平凡之中见神奇,才是第一等的功夫,这种说法云冲波倒是很能理解,而且确实,吃进嘴里的这些食物,简直是好吃到让云冲波几乎要把舌头也一齐吞下去。

  倒不怕被人笑话“没见过世面”,云冲波坦率的表示了自己对这些食物的赞赏,却没想到,还没有听完,小音就带着很明显的喜悦站起来,欠着身,表示感谢。

  “啥啥,这都是你作的?”

  “唔,也不能这样说吧,只是参加了事先的准备,但这几道凉碟,确实都是小音亲手弄的呢。”

  ”喔…那小音你真进步的很厉害啊,在金州时记得你也弄过小菜,那时还没这么好吃呢。“

  显然笑得很开心,却在听到云冲波的说话后瞬间僵硬,幸好,那也只是无心的一句,很快就被带过。

  除菜饭之外,小音也预备了酒水,一小壶“锦江春”,颜色当真是嫩如春水,虽然云冲波表示自己只想吃饭,但还是被小音劝着喝了几杯。

  “男子汉怎么能不喝酒呢?”

  看着云冲波喝下去,小音面有得色,告诉云冲波,这是锦江春中的上品,一坛子抱出来,万钱不易,

  “…苏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酒呢。”

  “等等,你说谁?苏公?”

  细问之下,云冲波才知道,苏马诸家的长者,都是这里的常客,尤其是苏北固,自少年时便以“风流才子”而著,虽然膝下已有三子一女,却仍然会不定期的来到这里,饮酒燕乐。

  “听干娘说,苏公的眼光是很高的,酒菜都要第一流的…唔,女人也是。”

  再次被吓了一跳,云冲波实在是想不到,苏北固竟然是这样的人,但发出感慨的他,却只是令小音投来迷惑的目光。

  “背着家里人…公子,你搞错了吧?”

  “你的意思是…”

  “他家里人当然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毕竟,所有的男人,不,至少,所有有身份的男人不都是这样吗?!”

  再一次张大了嘴,云冲波几乎在怀疑,现在的自己,是否又陷身在另一个梦境中?但很坚持的,小音认为,这就是男性的权利,亦是有身份者在很多时候所不得不为的逢场作戏,为人妻者只能襄赞,绝不能在这些地方上斤斤计较。

  “我就知道过去有很多著名的贤妻,甚至曾经亲自替夫君挑选妾室或是春风一度的对象…有一些,还上了列女传呢!”

  实在没法继续这样的话题,脸红红的,云冲波很僵硬地低下头,并急急的吃着酒菜。但肚皮里面,却也难以压制的有些胡思乱想。

  (这个…不过…从小杜老爹讲的所有故事里面,英雄好汉确实都是三妻四妾…而且,有钱的人家…不不,我在想什么啊!)

  但似乎仍不肯这样结束掉这话题,温柔笑着的小音,用一句如打雷样的说话,令云冲波彻底无言,再装不下去的,把筷子也都掉在了地上。

  “总之…后宫这东西,应该是每个成功男人的梦想与骄傲啊,所以…公子您请放心,不管是萧姐姐还是其它什么人…小音,是绝对不会吃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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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云冲波而言,这可能是他吃过的最震撼的一顿饭了,但,当吃完饭,小音把他带到后山,把准备好的马、干粮、盘缠以及地图交给他时,还是让他再一次的张大了嘴。

  “你…你让我跑路?”

  “嗯,公子您不是一直都在惦记这事吗?”

  低眉微笑,笑容中却有着浅浅忧伤,小音表示说,男人有男人的事业,拖累住男人不是好女人,男人有男人的生活,看死住男人更不是好女人。

  “总之…萧姐姐结识公子在先,更也同样是小音的救命恩人…所以,就请公子按照原先的计划,继续南下吧!”

  这当然正是云冲波的想法,也是他谋划了很久的事情,但用这样的方式实现,还是让他觉得很吊诡,更有着很强烈的担心,例如…新郎落跑,新娘,将何以自处?

  “这个不要紧,我早就想好了…”

  淡淡的,小音表示说,早已准备好了说词和应付的方案,虽然肯定会有一些耳语,但只要自己避开锦官几个月,一切自会消散。

  “但小音会等着公子的…无论要等多久。”

  几乎是伏到了地上,更怎么搀也搀不起来,而在小音请云冲波只管放心,告诉他自己如果遇到意外,一定会“誓死守节”的时候,更使云冲波再没法接话,只有结结巴巴着告辞,匆匆离去,特别是打马的时候…那感觉,实在很象是一个正在逃跑的毛贼。

  “丫头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云冲波逃去没有多久,气质高贵的女人便皱着眉头出现,正是当今司马家的女主人,清夫人。

  “我…应该算是在放风筝吧。”

  苦笑着,小音并没作出太多解释,只表示说,有的男人,要紧紧束住,有的男人,却只能欲擒故纵,对云冲波这样的人,放的越远,收时,才能收到越紧。

  明显不太赞成,但到最后,司马清只是婉转的提出警示,要小音一定当心。

  “对‘女人’来说,‘男人’是永远都不可能被完全看透和掌握的,丫头你的聪明,当然过干娘百倍,但如果太自信的话,就可能会犯下没机会弥补的错误啊…”

  自信的摇着头,小音拒绝掉司马清的警示,表示说自己有信心掌握一切变数。

  “干娘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只有动情,才会失措,而当我对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根本就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死活成败时,他又怎来机会,和怎来资格,令我犯下弥补不了的错误?”

  仰视天空,那里,此刻,并没有太阳的踪影,从午后开始就出现彤云的集合,此刻,更开始有飘絮点点,自云中坠下。

  举手向天,将这冰冷的洁白纳入手中,那一瞬,小音脸上的光彩,便如高居九重的女帝一般,令人莫可直视。

  “总之,他的心,迟早会落在我的手中,至于现在,就让他再保留一段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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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你的头,迟早会落在我的手中,至于现在,就让你再保留一段时间吧…”

  堪称豪气的话,却是自一名宦人的口中说出,更说的磕磕巴巴,颤抖不堪,让人在旁边听了,都会不禁要有点同情这被强迫着“重述”见闻的不幸证人。

  但他的位份已不算低,五品主管,已是宫监所能作到的极致,事实上,在禁宫的行政序列中,根本已没有其它太监的品秩比他更高。

  …而,这,是因为,正皱眉闭眼,细细听着“重述”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领受过任何品秩。

  “丢下这样的说话后,孙无法就离开了…三名主战力皆已负伤,更要防止玄武的潜伏,当然也没法将他追击…”

  今天,本是一个好日子,誓师北门,帝?嗣便要统领大军北上,与已经在芹州和云台偏师缠斗数月的帝牧风合兵,将云台山的力量挤压回到北行山中。而为表示对今次出兵的重视,帝少景更罕见的来到城外,沥酒壮行。

  但偏偏,继去年二月之后,云台山的大头领再次出现在帝少景面前,更同时也对帝?嗣发出挑战。

  “大将军王…去年在瓜都的遗憾,现在便给你机会弥补好了。”

  若果“冰火九重天”齐集,或者真能抵敌住当今天下除沧月明外的任何高手,但实际上,冰天五侠、火域遗舟、天下大黑三人均告阙席,止靠酒海剑仙和重楼飞花的联手,根本无能阻止孙无法,亦只是当琼飞花不惜将大队随扈人员也都牺牲的释放强力毒烟时,才使孙无法有所顾忌。

  “那当然,云梦一系的万毒绝心经…本就是天下最强的毒功,而若和千劫绝狱杀配合起来,威力更有倍增,要不是琼二娘为了李老三的喜好,硬生生改作以毒入药,化武为舞…成就又何止只是今天这样?”

  听到一瞬间已有过百人被毒杀,仲达根本不为所动,只是这样沉吟着慢慢思考,更在稍后吩咐仲秦去寻一样东西出来。

  “很多年了…也许,那边,已又够时间培养出下一个人来了。”

  毒术虽强,但也只能令孙无法稍稍顾忌,真正将他阻止的,还是统领诸将围攻上来的帝?嗣,虽然说自己也付出呕血而退的代价,却使得侍卫及军队们可以在帝少景周围布成阵形,重重阻隔。而同时,城中诸大臣更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似乎不希望落入重围,也似乎并非执着于非要在今天杀掉帝少景,孙无法沉吟一时,留下前面那豪迈宣言,便夺马离去,虽然稍后便有大队骑兵被派出追击,但除了因被催谷太过而告爆体的马尸外,他们便什么也没能找着。

  一直也如泥塑木雕们纹丝不动,直待所有禀告者皆退走之后,仲达方长长吁气,站起身来。

  “孙无法…大将军王…很好,真是很好。”

  对视一眼,仲赵与仲高似乎想要发表意见,却被仲达挥手阻住。

  “你们两个的意见,自己再议一遍,写出来,我明天早上看,至于现在…”

  顿一下,仲达慢慢道:“…立刻遣人往归胜里,请曹少监过来说话。”

  显然因这命令而愕然,但什么亦没说,两人同一揖,迅速退出。

  慢慢来到窗前,看着已下了大半天,将什么亦都染白的漫天飞雪,看着仲赵仲高留在雪中,并被迅速掩盖的足迹,仲达抿抿嘴,微微摇头,神色间似有犹豫,却又似有期待。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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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啊…”

  六出琼花片片舞,染白了天地,目之所向,无不素裹银装,在森寒月光的笼罩下,虽嫌凄凉,却也精神。

  肩上停着一只乌鸦,介由面有忧色,站在长亭中,向驿路的远方眺望,荀欢则是站在亭外,背着手,一动不动,早被堆的如雪人一船。

  “好雪啊…”

  徐徐喟叹声中,出现了目光如鹰的黑衣儒者,此刻雪已盈足,雪片霏霏,更有着似连石子也刮得走的大风,他孤身一个,在这般深夜,这般风雪中一路走来,却全然不显辛苦。

  “可惜还是不够大…遮不住你的黑暗。”

  敌意明显的说话,却又似乎含着浓浓的疲倦,荀欢的态度,绝对不会被误解为欢迎。

  “再大的雪,也遮不住我的黑暗…能够包容‘子贡之恶’的,唯有‘夫子之善’。”

  冷冷的说话,子贡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指摘,并以更加犀利的方式反击回去,一瞬间,荀欢的表情为之凝固,但立刻,便又平静下来。

  “我在这里,当然不是想来迎你…我在这里,当然也不是想来战你…我在这里,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问题么?…但有公治长在,和根本未有改变过联系的方法,连我会在此时取此路入锦也正确判断,儒门中…又有什么是你还要来问的?”

  “有,当然有。”

  声音沉郁,荀欢紧紧盯住子贡,神情专注之极。

  “你…你的心…和你将要前往的方向,那,是连文王也没法事先判断的东西。”

  “呵呵…答的好,十年不见…你似乎还没有退步…”

  崖岸高峻,子贡根本无视对方,坦然而前。

  “但我却没必要答你,因为你也和我一样知道,对子贡的信任,文王从来也不曾收回,而子贡的说话,更永远都只会是在维护儒门,和维护这个天下…”

  神色不动,但在子贡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一瞬,荀欢还是出现了轻微的抽搐,而这,更被子贡察觉,和发出低低的笑声。

  “总之,你会刚巧在这里,完全是计划外的事情…但…”

  已到荀欢身后,渐行渐远,子贡的声音如毒针一般,在风雪中穿梭。

  “如果不自量力,如果想作些多余的事,如果再一次的要挡在我前面…那么…‘宰予’,也许,就连文王,都没法再修复你的‘心’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