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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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过午夜。

  大江侧畔,乱石穿空,狂风雨中,蓝光明灭,寒气缭绕,将赤松滂沱冻作六出飞琼,片片,飞舞。

  暗蓝色的头发自两侧披下,背着手,那刚刚将火域遗舟逼退的男人,独立雪中,看上去,竟是如此的寂廖。

  刚才,短暂对峙之后,火域遗舟化身一溜红光,融入夜空,不知所终。而这,也的确换来了孙雨弓的欢呼与拥抱,但随后,似乎想起什么,少女很警惕的发问,想知道,对方,是否应孙无法或天机紫薇的安排而来?

  在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之后,少女的笑容更开始变得很僵硬,用一个实在不怎么样的借口骗得对方转身之后,更闪电一样冲向江边,夺船而逃。

  与一方的迅速反应相比,另一边则是惊人的迟钝,虽然宣示说要抓对方回山,但始终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默默的目送着少女远去,之后,是用一声长长的叹息,将身周的雨点都化作霜白。

  “幻大姐,请出来吧。”

  低低的笑,是那种唯有成熟女姓才能掌握的感觉,身着黑白貂裘的女子自黑暗中步出,风雨虽大,却难掩她的美艳。

  “太史…很久不见了。”

  认真的躬着身,曾经的云台叛弟“太史霸”,现以“太史子明”之名而横行南方的年轻人,在这位列“云台山八骠将军”的女将面前,实在是非常客气。

  但,仅止于此,当他再直起身时,瞳孔已经收缩,渐显炽烈的目光,却透露出了冰冷表情下面,那翻滚不休的怒气。

  说话很简洁,却很尖锐,太史霸首先直诘幻姬,指她并非一线强者,譬如方才,若果自己没有赶到,单凭对方,就很难在火域遗舟手下护住孙雨弓。

  当然,要暗中缀住孙雨弓,杨凡等人实有不便,而比诸冰火双将,幻姬也的确有更多的江湖经验和更熟悉孙雨弓的性情,但太史霸坚持认为,现在的情况与过往不同,特别是,就云台来说,也的确有更好的选择。

  “现在的战事并不算紧张,几处战线上都是僵持状态,流西帅…没道理走不开,为什么不让她来?”

  被当面指摘自己的能力不足,当然不是什么好体验,但从容的笑着,幻姬表现的很自如,在自承的确不如“流姐”之后,她也告诉太史霸,这一切都是天机紫薇的安排,自己只是执行者,没有问,也不用去问理由。

  “对…包括大圣在内,你们每个人现在也是这样,只要是那个人的安排,你们就连理由也不问,安安心心的就低头去做…”

  语气控制的很好,但内容已流露太多东西,显然对天机紫薇有着心结,之后,太史霸更列举数件事情,询问是否有意的安排。

  “对…这都是…是之前的安排。”

  很坦率的承认,幻姬告诉太史霸,他之所以能够在种种巧合之下知道一连串的消息,都是在云台山情报系统精心操作下的结果,而他的反应,也完全落入事先的估计当中。

  “放下一切,这样子赶过来…也的确让大姐很高兴。”

  语调温和、亲切,更似乎有着未尽之意,但太史霸的反应却很强烈,猛的一挥手,阻断掉幻姬的说话。

  “幻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

  微微摇头,幻姬显然有所遗憾,但没有说出来,到最后,她也只是苦笑一声,挥手送别,看着对方直接将江水冻作小舟形状,破浪而去。

  (别扭的家伙,明明这么在乎小弓,可就是嘴硬,真是头骡子…)

  “作到这样…也就可以了。”

  第三个声音突然出现,使幻姬一震,急旋、躬身道:“大…”

  “…唔,你回去吧。”

  一挥手,止住幻姬的发问,在对方知趣离去后,那人方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到石阵前面。

  伸出一只手,按在石柱上,那人的动作非常温柔,更在轻声的叹息着。

  “三千载下,睹此故地,江流石定,物是人非…尽管之前想象过很多次,但…我却仍是想象不到此刻的心情与感受…天地茫茫…人力,终是有时而穷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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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过午夜。

  逡巡在罗汉寺外,云冲波很恼火,头也很痛。

  刚才,急急忙忙的跑回客栈,发现花胜荣和苏晋元都不在,云冲波又跑来罗汉寺这里,却见火光冲天,乱作一团。

  始终得不到“你爷我偷箱”和“专职掘墓鬼”的回应,爱财也似乎因那次失败而惭愧,不知跑去了那里,仓卒之下,花胜荣再次展现其过人口才,在申请到大笔计划外预算入手后,竟能在短短半日里又募集出一群人马,围在罗汉寺外,待子时前后,发一声喊,明火执仗,恶狠狠冲杀进去,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烧。

  “不是说石头不在罗汉寺内就算我们赢吗?现在我们把罗汉寺烧了,石头就只能算是放在‘荒地’里,当然就不是‘罗汉寺’里了。”

  “你…你当初把条件改成‘石头不在罗汉寺内’时,就已经打好这个主意了?!”

  赶到时候,火光已是冲天,仓卒间抓住花胜荣问出缘由,云冲波大为恼火,一脚把他踢飞,跟着边让那些人停手,边招呼周围人家救火,自己则是把小音刚刚给的翡翠抓在手里,冲进罗汉寺。

  “告诉你,石头已经被我调过包了…所以,你已经输了!”

  从听小音说这石头经过特别加工,和罗汉寺中那块翡翠一模一样时,云冲波便已打定这个主意:硬扛着说自己手中才是真货,管马云禄信是不信,先把水搅混再说。如果能趁乱把真货抢过来,那就更加的好。

  从不觉得自己是”智者“,对这计划能不能成功。云冲波真是没什么信心,但或者是“愚者千得”的道理,一切竟是出奇的顺利,马云禄果然中计,如同一头愤怒的母老虎一样,张牙舞爪,扑将出来。

  一番恶战,两人从寺前打到寺后,不知打坏多少东西,云冲波终于找到机会,把马云禄手里的那块石头抢到了手里,之后,他更很没有武者风度的丢掉手里的刀,扭头就跑,也不管马云禄在身后如何大骂“胆小鬼、废柴”个不休。

  一切都似乎很成功…但,在眼看就要踏出寺外时,却有意外变故出现,横刺里突有强梁硬架,当头一记锤子,虽不致命,却也打到云冲波眼冒金眼,而同时,对方更猛扑上来,抱住云冲波的手臂,一口咬下。

  “唔…石头!”

  痛极而呼,云冲波将对方甩飞的同时,也看清了那竟然是花胜荣所邀“三大高手”之一的“谈爱财”,只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倒戈相向。

  经此一耽,马云禄便能赶上,之后,手无兵器,论语失灵,又不敢乱用龙拳的云冲波终告不敌,被她将石头抢回。

  “那里拿了块假货来…笑死人啦!”

  眼睁睁看着对方得意的笑着走掉,和摸着头上慢慢肿起来的包…所以,云冲波现在非常恼火。

  “你…你说你看到石头就上…你咋不直接去撞寺门口那两个石狮子呢?!”

  比云冲波更加恼火,花胜荣围着爱财转来转去,唾沫飞溅之余,更不住的指指戳戳。一边站着苏晋元,脸色已气到铁青。

  说着话,罗汉寺的瓦砾当中又有两条黑影出现,似被说话声吸引到,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饭…给我饭吃…”

  似乎是日子过得很惨,两人都是皮包骨头,两眼深凹,虽是深夜,也看得出脸上一片惨白,全无血色,真不知挨了多久的饿。

  “咦,是你们两?”

  突然认出来人,竟然就是一直不知所踪的另外两名盗贼,惊讶的云冲波忙忙询问,却得到了非常意外的回答。

  “你从大殿的夹层潜入,却没想到实在太窄,结果被卡住在了上面…因为两天没吃东西,饿到前胸贴后心,才能退回来?”

  “而你…你是沿着下水道进去后,却发现出口处的盖子推不动…那你为什么不原路回来?”

  细问之下,云冲波方知道还是自己的功劳:第一次大战马云禄时,在罗汉寺中造成部分破坏,而被僧人运出寺外的砖石,刚刚好就推在了下水道的入口,导致掘墓鬼进退不得,只好眼巴巴的在里面挨着,直到刚才,云冲波再战马云禄,将出口处的石山破坏,他才得以再见天月。

  “大哥,做你这个活儿太费鞋了……”

  精神似乎比飞贼好一点,按照掘墓鬼的解释,自己穿得是双新打的草鞋,固定的地方也用得是很好的皮子,所以,在饿到实在受不了时,就把鞋子拆了开来,咬着牙向肚里塞。

  “我这鞋还是二百文买的…可不可以走公帐啊?”

  似被这问题气到七窍生烟,但在花胜荣继续骂人前,脸色已很难看的苏晋元,默默地踱了过来。

  “花先生,有些事情,你是不是该先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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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云冲波也觉得很奇怪:花胜荣随便出去转了一圈,就找回来三个“高手”,难道说,这世上的高手有这么多,这么好找吗?

  “唔…我说过什么吗?”

  似乎仍想耍无赖,但对付花胜荣已很有心得,云冲波一言不发,就开始卷袖子。

  “喂喂…贤侄…你先等等,听我说…你听我说!”

  东拉西扯,和挖了半天耳朵,到最后,花胜荣很不情愿的表示,有的事情,可能有误会。

  “你们是不是把他当成‘你爷我偷箱’了?误会,这真是误会。”

  告诉苏云两人,这个飞贼其实叫“一夜五偷箱”,倒真是飞贼,不过就是水平不高。

  “就算不设防的一口箱子,他一夜都要去个五次才能偷到手…而且,去年肚子上才挨过一刀,所以状态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什么!?”

  至于“专职盗墓鬼”…按照花胜荣的解释,他其实是叫“转职掘墓鬼”。

  “转职的…他本来就是个通下水道的,人称雷老虎的就是他,近年才开始走盗墓路线的”

  “那你又说他斗过盗圣?!”

  “是啊…不过不是敢上龙虎山盗东西的那个…是在七侠镇跑堂端盘子的那个啊。”

  两人被气得快要发昏,花胜荣倒是越来越轻松,不等再问,主动就“谈爱财”作出解释。

  “是有一个叫谈爱财的短路高手啦…不过不是他。”

  告诉两人,这个也姓谈,却因为作事情愣头愣脑,总在关键时刻坏事,故人送一个浑号,唤作“碍人财路谈碍财”。

  “他最拿手的就是与友携亡了…所以刚才打你那一下,我们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啊!”

  “你…你找这么三个家伙来,是成心想坏事的吧?!”

  很生气的斥问出这句,却换来意料之外的答复,一个浑厚男声呵呵笑道:“年轻人倒也有点眼光,怪到能让清夫人招女婿…”虽似赞誉,却如讥讽,听得云冲波很不舒服。

  “你是什么人?!”

  方面大耳,长须拂胸,身着枣红色茧绸袍子的男人,呵呵笑着,自街角处转出,并不理会云冲波,只向花胜荣招招手,笑道:“很好,你倒也会办事。”这边花胜荣两眼早已经笑的眯成两条缝一般。

  “你…你这混蛋!”

  一时间,云冲波实在很想打人,却听见,身侧,苏晋元用很低、却又明显很愤恨的声音,喊了一声:“…爹。”

  “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