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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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冲波觉得,自己一定是在作梦。

  (幻觉…这些都是幻觉…吓不到我的…)

  紧紧闭着眼睛,云冲波告诉自己说,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自己绝对没有被一只会飞的绣球追着打中,绝对没有被一群黑衣人围着叫“姑爷”,绝对没有被硬推上马车,带到一处大到吓死人的宅园,绝对没有被拉进一间装点的满眼通红,看上去喜庆到触目惊心的房间里。

  (我是在作梦…我一定是在作梦…现在,我马上就会醒了,只要一睁眼,我就能看到大叔…唔,至少能看到屋顶…对得,一定是昨天和那个疯丫头打架打的太累了…才会作这么混乱的恶梦…)

  找到让自己满意的解释,云冲波战战兢兢睁开眼睛,却,立刻被那满眼的喜庆扎到,迅速的又把眼睛闭上。

  (唔,我太累了…还没有睡醒…我还要再睡一会…)

  “公子?公子?”

  (我没有听到…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公子?”

  努力告诉自己说,这个梦真是太逼真了,逼真到和真的一样…但到最后,云冲波还是只能让自己面对现实,很不情愿的把眼睛睁开,看到…这一屋的喜气洋洋,以及,那个正忧心忡忡打量自己的锦衣少女。

  “公子…你从刚才起就一直紧紧闭着眼睛…是头痛吗?”

  不等云冲波回答,很果断的一挥手,小音已向外吩咐,让“速送”两碗参汤来,给“姑爷”用。

  两字入耳,云冲波又是一阵哆嗦,几乎是纯出本能的,他“噌”一下站起来,却,立刻就又很僵硬的站住了,一动也不动。

  和他的起身同时,小音刚好正探身向前,似乎是要试一试他的额头,结果,云冲波一起身向前,小音收足不住,等于是直接撞进他的怀里。

  (唔,唔唔!)

  温香软玉欺入怀,对有些人来说,是可以很自然又很轻松的应付过去,但对云冲波,这却比什么冰术或是白拳更加厉害,令他立刻化成石像般一动不动,而更糟的…则是小音的反应。

  明显的吓了一跳,而之后,却似乎认定云冲波是“故意”,微微露出些高兴的笑容,她竟主动的贴了进来,张开双臂,搂住云冲波的腰。

  “公子,你…还真是…”

  欲说还休,小音整个身子都偎进云冲波怀里,语声渐弱,只是吃吃痴笑,云冲波看下去时,两鬓乌云伏胸前,全然不见眉目,只依稀觑得腮上一抹酽红,透着不知多少娇羞。

  “你…你…”

  一时间,云冲波脑中一片空白,好容易想起:“不对,她误会了…”忙想将她推开时,却又怕用力太猛,兼且决不敢碰她双肩,只是抓着小音上臂―觉得真是弱不胜衣,却又似乎腻如脂玉,虽隔衣服,也觉细滑异常。

  “唔…对,就这样,公子,再把小音抱紧一点…”

  似乎更加误会了云冲波的意思,小音低呼一声,脸上绯红更浓,却又拱了拱,竟是贴的更紧了,连身上的体温,也似乎透过衣物传了过来。

  “从金州分手,小音就一直?着,能够再遇上公子…”

  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小音诉说着她对云冲波的想念,同时,也告诉云冲波,当初自己追随赵非涯西返,却因为又在路上听说了自己亲戚的消息,而决定还是折回头入青,而没有想到的是,远亲没有找到,却遇上了当年的近邻,早年曾经开玩笑的教自己喊过“干娘”的人,现在居然因缘际会,以旁枝未蔓的身份,成为了堂堂“长门司马家”的主母。

  “小音的恶梦…终于过去了…但晚上,小音还是睡不好…一闭上眼,常常会梦到…梦到这一切都是假的,梦到我又回到金州…孤苦无助…”

  告诉云冲波,梦的最后,他总是会出现,帮小音把恶梦破除,让她可以安享黑甜。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抬起头,看着云冲波,那迷茫而又坚定的目光、自腰间隐隐转来的体温,以及女儿身上的浅浅馨香,甚至是颈间那一抹若隐若现的雪白,都令云冲波不知为何就已感到呼吸困难,亦使他莫明其妙就开始脸上发热和心跳加快。

  轻轻的,小音告诉云冲波,自己的一切,都是云冲波给的,而除云冲波之外,她也绝不会再去接受别人。

  “总之…今天终于又能遇上公子,小音真是欢喜死了…就算现在死掉…也觉得舒坦…”

  感觉到“有些舒服”,却又“非常别扭”,努力的想要在不引起小音更多误会的前提下把她推开,却见她已又伏在自己胸前,轻轻呢喃着道:“就是因为接受不了别人…小音才被逼到要‘撞天婚’…如果不是公子你的话…小音现在…也许已经死了吧…”

  “你说什么?!”

  说起来,并不奇怪,富家女固然衣食无忧,但相应,却也要受到更多的约束,和必须担起更多的责任,小音年早及笄,谈婚论嫁自是份内,虽然只是“义女”,但这样的身份,却也可以用来和一些地位或低的家庭或是重要性稍差的人物“沟通”。

  “你干娘…怎么能这样对你?!”

  很愤愤,云冲波一时浑忘了“要把小音推开”的事,也浑没注意到小音趁机抱的更紧了些,却听小音又轻声道:“不…那没关系…干娘为我选的人家,真得是很好的…”

  但总忘不掉云冲波,小音坚决拒绝任何提亲的意图,而这,就使她要面对越来越大的压力,亦使她干娘越来越没法将她庇护,最终,她在无奈中提出要求“撞天婚”。

  “人力不能自决,便只好还求于天…天意既能让我忘不了公子,也就该能再让我忘掉公子…虽然,我一直都认为那决不可能…我没有想到,天意…会这样解人,这样的莫测高深…”

  说着话,眼泪已经流出,将云冲波的衣服沾湿,令他感到热热的,不太好受。

  “今天下午,当看到绣球砸中的是公子时,小音真是好开心…小音终于解脱了…以后的日子,再也不会有恶梦了…”

  声音渐渐小下去,两手却抱得更加紧了,小音一动不动,云冲波却越来越僵硬。但,到最后,他还是决心,要把小音的手拉开。

  (不管怎么样…闻霜…闻霜还…再说…对了,再说,我是太平道的人…身份一旦败露,肯定会被人追着跑…反正也不可能住下…)

  一下为自己想到了很坚强的理由,云冲波精神大振,正想把小音推开时,却听门外有人轻声道:“回小姐,参汤好了。”顿觉腰间一松―小音早松了手,退后几步,挽挽头发,道:“知道了。”便至门前,亲自端进来给云冲波,轻声道:“请公子用参汤罢。”神色宛转,看着着实楚楚。

  吃劝不过,云冲波只得捧碗喝了,入嘴并不甚热,下肚后却如团火炭罢,觉一道热气自小腹处翻腾而起,一时间周身百窍都暧洋洋的,觉脸上竟也有点发热。

  方抿得两口,却见小音竟已径至床边,抖被铺床。他吓了一跳,忙道:“小音,你要…”却又住口:实不知该怎么说,只觉脸上是更加热烘烘的了。

  他这般猛一叫,倒将小音吓了一跳,回头看过来,诧异道:“小音给公子铺床呢,怎么…”却忽地住口,脸上飞红,似想起了什么羞于出口的事情,两手也扭在一处,好一会才低声道:“今天不成的…咱们还没拜堂…公子你…”却是越说越轻,渐如蚊蚋之声,而不可闻,脸上是早已红透了。

  这边厢,云冲波更是张大了嘴,脸上亦红得如蒸透的海虾般,很想解释一下,却又完全不知如何解释,呆呆站着,只觉口干舌燥,肚里也似更热了。

  一片死寂中,还是小音先将尴尬打破,忙忙抖了几下,将被铺好了,退开,低声道:“不早了,公子赶快睡吧…”脸上仍是通红,眼光也躲躲闪闪的,不敢去看云冲波。

  “唔,但是…”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这样睡下似乎“不对”,云冲波狠狠心,便想赶快告辞,却未开口便见小音又自腰间解下个香囊,看看自己―眼神仍是怯怯的―道:“公子,这个给你…”见云冲波不动,便又走近几步,突然一下塞到云冲波手里,跟着便如触火炭般慌里慌张退开,险险一交跌倒。

  觉得入手十分坚硬,云冲波见香囊中装得是块碧绿色的翡翠,若水滴一般,好不漂亮,怔一怔,他突然会过意来。

  (这个…难道就是什么“定情信物”?不…这可不对…)

  忙忙想还回去时,却又觉得这样小音必定十分伤心,云冲波定定神,到底想起那个“我是太平道”的理由来,正待开口时,已听小音道:“这是干娘给我买的…说是将来给…给…”说说已又说不下去,脸上刚刚淡去些许的红晕,又复浓艳起来。

  咳咳嗓子,云冲波道:“小音…谢谢你…但是…”说着走近几步,却见小音忽然展颜,似想起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道:“而且,有件事公子你一定想不到…这块翡翠,是干娘特意挑后又加工过的,和罗汉寺中出土的那块,可是一模一样呢!”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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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月迷茫,风雨大江!

  作为大夏“润,漾,济,怀”四大水系之首,济水起于青西雪域,横贯万里江山,经明南入海,奔流咆哮,一路上滋养不知多少名城,成就多少胜地,其中经青南三棘一带,群山林立,峻高若削,将江流横收纵挤,形成了绵延近百里的峡谷,流急若飞,咆哮如雷,中间更有险滩暗礁无数,乃是天下有名的凶险水路之一,混浊江面底下,也不知堆着多少沉舟。唯环青皆山,水路虽险,却总还是好过翻山越岭,故前赴后继,来者无数,一舟落而百舟发,一人溺而百人继,即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是也。

  已是腊月,虽未雪,但雨已深寒,触体如冰,黄豆大的水滴,被猛烈的江风扯动着,几乎是和江面平行着在飞动,击打出无数细小的旋涡,一闪,便又化入大江,无影无踪。

  风愈急,掀浪逾人,拍打在礁石和峡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这样的天气里,便是最有经验的船老大,也会找一个地方落锚,等到这莫测天威稍稍收敛后再继续向前。

  风雨交错中,一叶扁舟穿波破浪,虽逆流,却比寻常下水船只走得更快。偶尔遇着礁石,只见那船夫手中长篙一闪,便如游鱼般掠过,更有两次,因遇着正面礁石太大,索性直接一撑,将整只小舟都带将起来,从礁石上径飞过去。

  两岸猿声不住,小舟转眼已越数十里江路,百里棘峡堪堪已下大半,眼见再有不过二十里路,就是棘峡崖口,号称“万里济水第一门”的魁济门,那小舟却慢了下来。

  (军师说过的…难道就是这里?)

  江崖一边,一个转弯处,天然形成一片浅滩,上面立了数十道石柱,错乱不堪,却又似乎自成秩序,有若阵势。风狂雨骤当中,石柱为雨雾所覆,若隐若现,更居然有几分诡异。

  长篙连点,将小舟导向江边,看看已是不远,那船夫“嘿”的一声,猛然发力,竟带着小船硬生生自水面上飞起,直滑上滩头六七尺方才停住―船夫是早已离船跃下,已接近到石阵边缘了。

  (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为什么军师总是惦记这儿呢?)

  全身都裹在蓑衣中,船夫跳跳蹦蹦,显然心情不坏,绕着石柱细细打量,见皆是以石块累累叠起,显为人力,倒也奇怪:看叠得明明乱七八糟,风吹过也扑扑乱响,却偏偏就是不倒。

  “好难得回一次家,却被人打扰,实在是很讨厌…”

  突然出现的声音,沙哑刺耳,更响起在正上方,令船夫一怔,忙忙向后跳开几步,抬头看去,见果然有道人影,背着手,站在柱顶,因风雨遮尽月光,一时倒看不模样。

  “可是,送上门来的人,却偏是‘天下第一反贼’的女儿,大功唾手可得,又实在是很高兴…嘿,到底该高兴,还是该讨厌,我倒真说不清了…”

  说话声中,那人只一动,如轻烟,似疾电,早自柱顶一泻落地。身材极高,瘦瘦的,头上密密缠着条白带,由顶至颈皆包了进去,只露出两只精光闪闪的眼睛,手上颈上,也都用一般白带密密包着,正是帝少景贴身近卫“冰火九重天”当中的“火域遗舟”。

  “孙大小姐…此去帝京,千山万水,咱们,现在就起程如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