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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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

  “咦…?”

  迷迷乎乎的云冲波,正觉得很困,可,那岿违已久,却仍是熟悉之极的声音,却能令他立刻清醒过来。

  (怎么…怎么会,难道我是做梦?!)

  睁大着眼睛,云冲波觉得自己好象被捆住了一样,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前面,看着…那正微笑着走过来的白色身影。

  “和那个骗子在一起,公子这一年…辛苦了。”

  “喔喔…没什么关系的,我只是和大叔跑来跑去,吃喝都很好,从来没挨过饿…你呢,你和那个老道去了那么久,有没有吃苦?”

  这个问题等于没问,当走近到可以看清对方样子的时候,云冲波便不能不注意到对方脸上的风霜痕迹。

  “还好吧…我们太平道,一向都是这样的。”

  告诉云冲波,这一年来,自己被玉清刻意包装为“不死者”,手持蹈海,护道传教,吃了很多苦,但成绩也很亮眼。

  “但我一直都用面具…这也是真人同意的,这样的话,等到公子您回来后,就可立刻回复‘不死者’的身份。”

  “那个,其实没关系的…”

  摇着手,实在很开心的云冲波,表示说自己的功夫也不如萧闻霜,见识也不如萧闻霜,谋略兵法,没一样及得上她。

  “所以,就是你好了…反正,我觉得不死者也只是一个虚名…谁当不是一样啊?”

  “不…不是这样。”

  微笑着,萧闻霜的笑意中却多了一些邪气,只是,云冲波并没有注意。

  “你不过是一介乡下农夫…就象你自己说的,武学见识,谋略兵法,没一样拿得出手…如果你不是‘不死者’,你凭什么号令我们,凭什么在太平道里占据高位…你,你又凭什么,可以让我忠诚,让我追随了?!”

  尖锐的诘问,使震惊的云冲波完全僵立无言,而在他的思路来得及反应、来得及思考这些提问之前,却突然有轰轰如雷的震声,自身侧炸响。

  “普天之下皆兄弟!”

  一声吼,竟能令萧闻霜的脸上闪过恐惧痛楚之极的抽搐,连尖叫也不能够,一下颤抖,她已奇怪的扭曲着,迅速虚化,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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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室。

  檀木几案上,形状古朴的青铜香炉缓缓吐着近乎无色的轻烟,玉制双鱼盆中,水澄如镜,可以清楚的看到人影。

  双手虚虚压在盆沿上的锦衣女子,面上蓦地闪过一丝惊疑,猛然发力,紧紧抓住玉盆,但,这却阻止不了盆中清水无风自动,如喷泉般激溅起来,打在她的脸上身上,也阻止不了那玉盆咯咯轻响着,炸裂成片,四下飞散。

  “…丫头,怎么回事?!”

  匆匆推门进来的中年贵妇,明显的有着担忧和关心,而作为回应,锦衣女子只是轻轻叹一口气,挥了挥手。

  “没事,干娘。”

  “在用‘水月洞天’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没关系的。”

  就算背对那贵妇,锦衣女子也始终很好的控制着表情,但,在静室中重又只剩下自己时,自残水里倒映出的眼神,却是如此凌厉,如此…深邃。

  (可以这样强行击破水月洞天的,会是什么人…而且,那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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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天之下皆兄弟,无分贵贱拜宜虔。天下一家自古传,何得君王私自专!”

  洪亮、充满着激情的歌声似乎响于四面八方,又似乎响自内心深处,吼叫着,震动着,使还有些迷迷乎乎的云冲波睁开了眼睛。

  (嗯…这是那里?!)

  猛一惊,云冲波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高台之上,急风呼啸,正是秋意萧瑟。

  高台上,不止云冲波一个,左看,右看,他看到有十个人。

  站在最前面的有两人,一披猩红大氅,负着手,身量高大,端如山停岳倚,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放心的很,另一人站他身侧,仅后半步,着身黑袍,身材似有些伛偻,右手拄根虬首木杖,上面纹理极怪,云冲波看了两眼,就有些头昏。

  (怎么回事,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似在沉眠,云冲波不能说话,也不能走动,但又似乎清醒,他能“看见”、“听到”,也能够思考。

  前面两人,云冲波只能看到背影,他自己的位置是和另外七人一起,列成一队,站在两人后面。

  …至于,那将云冲波吵醒,那充满着热火一样激情的歌声,则来自高台的四周,虽然看不见,云冲波却能猜到,一定有很多人正围在这高台周围,而他们看向这高台的目光,一定也如同这歌声一样炽烈。

  (这…到底是那里?)

  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云冲波倒也隐隐有一些猜测,但又觉得很荒诞。

  (蹈海…现在可应该在闻霜那里啊!)

  咳嗽一声,黑袍人以右手木杖轻击台面,只数下,歌声便戛然而止。

  “天下万古,总归一家…”

  再踏前一步,那红衣人缓缓说话,大意是世间万姓,皆出一姓,人间万流,皆本一源,甚么智愚贫富,皆是兄弟,不当有别。

  “唯帝妖盗世,愚众屈附…”

  以简短有力的说话,那红衣人回顾上古,勾勒了皇帝是如何出现,又如何不该出现。他的讲话并不华丽,多为短句平词,但条理清晰,说服力极强,云冲波虽然有些名词听不太懂,却也觉得很有道理。

  “幸天意垂怜下土,降神子救世…”

  告诉台下的听众,虽然每代帝姓皆会自称“天子”,但那实在只是一个谎言,真正的“昊天金?至尊玉皇大帝”之子虽然也在人间,却只会是帝姓的敌人。

  “初代神子转生,便是我道始祖…”

  听到这里,云冲波终能肯定,自己又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堕入了蹈海的回忆当中,但同时,他也甚为好奇:太平道有关掌故,萧闻霜也向他说过不少,但说十二不死者是什么玉帝子转世,他还真没有听过。

  (唔,看来,每一代太平道的口径,还都不太一样咧…)

  回顾太平道历史,特别高度赞美了历代道祖,那红衣人口气渐渐变得激昂,之后,他更表示说,千多年来,每一次的奋斗都告失败,那原因,究溯起来,还是太平道的力量不够。

  “仲连道祖的力量,绝世无双,但在那一时代中,却只得他一人转世,所以,终究不能阻止帝姓的恶行。”

  说到仲连,云冲波倒是知道,立时便追想起那深黑色的海洋,追想起那充满着愤懑与希冀的一刀。

  (但是…不对,好象太平说过,仲连在当时,是不愿意和太平道合作…唉,记不清咧)

  一时分心,云冲波就没听清之后的几个名字,但想来差不多,无非是追怀历代不死者,评论他们为何失败。

  “所幸,天父慈悲,终不忍人间长沦腥膻…”

  (天父?哦…也对,他都说自己才是“天子”了…哦,不,应该说“我们”才是天子…)

  一时有些美滋滋的,盖在云冲波心中,“天子”两字实在代表了太高的威严,如此突然发现自己也是“天子”,而且可能是比“皇帝”更加硬气的天子,得意之余,居然还有些不太适应,却听那红衣人沉声道:“十二天兵具其十,举世之内,绝无对手!我等兄弟同心,必创太平!今日,我等共立‘小天国’于此,他日,必教普天之下,皆为天国,皆享太平!”

  “小天国”三字入耳,云冲波身子剧震,突然间…他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代了。

  又见那黑袍人提起木杖,在台上轻轻一击,立闻擦喇喇一声异响,半空中忽地幻出一块石碣来,上书无数蝌蚪文字,怪异难言,倒和他杖上纹理有几分相似。

  “兄弟之间,亦有长幼之分…”

  指杖向石,那黑袍人解释说,不死者转世投生之时,天界亦便会有石碣降落,明书长幼之序,以定伦常。

  “今次长者,是为十二太平天兵之十,酉仪,浑天!”

  说着,黑袍人早躬身道:“请天王长兄现身!”

  那红衣人微微点头,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早浮身半空,身侧出现三圈金色巨轨,缓缓转动着,形成三层巨大球体,当中明灭不定,竟似有万千星河蕴乎其中。

  伸手向右,浑天道:“本座忝领‘天王’之称,至于这一位,是十二天兵之五,已杖东山。今应石碣前书,封‘秀师赎病主左辅正军师东王’。”

  顿一顿,浑天又道:“东王身具异禀,能领天父神旨,这块石碣便是东王寻得,至于这些兄弟,一半也是东王以其大能觅来。”

  浑天说话时候,东山也已浮身空中,却较浑天低些,更没甚么异象,只将手中木杖举起,想来便是十二天兵当中的已杖。

  介绍完东山,浑天便不再说话,默默背着手,衬上身周的满天星罗,更显着高深莫测,威严莫名。

  “这位兄弟,是十二天兵之一,子袍孟津,封‘右弼又正军师西王’。”

  点点头,那人踏前一步,却未能离地飞起,只摸摸头,笑道:“我才和子袍交通不久…还待领悟,各位兄弟见笑了。”云冲波见他极高极壮,竟比浑天还超出小半个头,神色好生质朴,顿时大生亲近之感,却又有些好奇,心道:“子袍…难道是件衣服?那算什么兵器?”

  “亥鉴风月,封前导副军师南王。”

  应声而出,那人立在云冲波上首,较他矮些,直是个落第秀才打扮,笑容可亲,唯目光闪烁,却又似深藏机锋,右手扣面铜镜,锈绿斑驳,镜面色作深黑,更是那种似无边无际、莫可掌握的黑,云冲波只看一眼,便觉有些失神。

  “丑刀蹈海,封后护又副军师北王。”

  听到这名字的同时,云冲波更发现自己在向前走出,与西、南两人并肩站着,他更听见自己开口,说话。

  “现在的我还不强,为太平能出多少力,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为了让我来到这里,已有很多弟兄倒下…所以,我一定会变强,能斩开一切敌人的强…未来的我,一定会让那些弟兄的牺牲有其价值。”

  自信,强横,简直是霸气滔天的说话,令云冲波自己都非常愕然,实在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过这样的“前生”。而这,更令其它人有所触动,与自己一排的诸人皆看向自己不说,便连浑天,也半转回身,看向云冲波。

  目光相对的一瞬,云冲波竟是一战,恍若失神…然后,他终于醒了过来。

  “贤侄,贤侄…你也太能睡了吧?!”

  发现自己半坐半躺的靠在一棵大树上,花胜荣正用力的打着自己的脸,云冲波要过了一会,才能想起来今天已是自己进入锦官城的第三天,而这里是千秋山,是当地的名胜之一,自己是因为听说当年小天国曾经在此誓师,才拉着花胜荣来到这里。

  (嗯,对了,我刚才转到这里,有一点困,所以就想要睡一会…嗯,真奇怪,为什么会做这么混帐的梦呢?)

  后一个姑且不论,前一个梦实在让云冲波很恼火,用力的摇着头,他希望把这个梦赶快忘掉。

  (真是的…闻霜,闻霜她绝对不会这样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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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千秋山上下来,已然近午,云冲波和花胜荣找地方吃了碗面,便各奔东西,花胜荣是去当地一处叫“罗汉寺”的旧庙“踩点”,云冲波则是出城。

  “贤侄…我听道上的朋友们说,那个罗汉寺在改五谷轮回之所时,挖出来一块好大的翡翠…可能值好多钱哩,据说连明州那边的蛮子都有跑来呢!”

  “…总之你放心,你失了风的话,我一定不会去救你的。”

  这一次出城,在云冲波是已经惦记了好几天,理由是去拜访一下那个“介由”…当然,更多的是想去看一看三江堰。

  三江堰这个名字,在云冲波是第一次听说,但有花胜荣这样的老江湖在,第二天便调查的清清爽爽。

  “总之呢,就是一处规模非常大,历史又很悠久的水利工程,因为有了这,锦官城周边,上千里的地界就再也不担心洪灾旱灾啦!”

  对这一点非常在意,因为自幼以来,云冲波对天气的记忆就由对洪水的咒骂和对干旱的抱怨交替充斥,在农民而言,这两者都是再可恶不过,却又完全无能为力的东西,所以,当听说竟然有东西能把洪旱灾害完全控制的时候,云冲波实在非常感兴趣。

  可惜的是,花胜荣却是个半点农活也不懂的人,经他调查回来的神话传说倒是很多,可一说到“为什么”和“怎样”,就不免胡说八道,到最后,云冲波索性不再理他,而是买了很多纸,准备自己去到现场看一看。

  (不过,还真是远哪,早知道一起床就该过来才对。)

  三江堰去城几十里路,云冲波又没舍得叫马车,搭便车的后果,是折腾到未时前后,才下了那辆慢吞吞的牛车,苦笑着,看着眼前的大山。

  (爬过这座山就是三江堰的分水堤…唉,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搭车呢!)

  眼前山并不矮,但说起来,却也难不倒云冲波,毕竟,以他此际实力,便放眼天下,或者也可列名前二三百位,区区一座山头,实在不算什么,等爬到该没人看见时,身法展动,转眼已接近山头。

  (哼哼…我现在确实是很利害啦,这样子去打猎,什么野羊,什么野兔,一只也别想跑…就算是猎狗,大概也跑不过我…)

  正自得意,云冲波却觉有些若有若无的酒香,不知从那里飘将过来,再细嗅几下,居然很象当初介由配制出来的酒味,只似乎更加香冽,也不知他又加了什么变化。

  (唔…不过说来奇怪的,他那么懂酒…自己却不喝…那给谁喝啊?)

  一面想,一路飞奔,云冲波却突然觉得脚下一软,似踩到什么东西,险险摔倒。

  (这是?)

  那只是一堆落叶,但一脚踩上,云冲波却觉得感觉很是奇怪,折回头,拨开一看,却立时魂飞魄散,见竟是个中年男子,翻着白眼,吐着舌头,以手加鼻全无呼吸,四肢更是冰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