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三节


本站公告

    本文首发 临尘之空 (kongzhang.bbs.xilu) 有空欢迎来坐

  反复思索着王思千的说话,越想越是心忧,萧闻霜只觉胸中如有火焚,却又说不清那火烧在何处,只是一味的五体不安,心下焦燥难受。

  如是一夜,待得平明时分,萧闻霜看看城下并无动静,便待下城,回去歇息,忽见数骑如飞,自城内奔至,方及上城,便已高呼道:“将军有令,移军镇北!”

  “赵非涯传下将令,将东城守兵移回北城?”

  深感困惑,马伏波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见萧闻霜点头确认,方才皱眉道:“这算什么意思?”

  如今镇守东城的,是由赵非涯军,黑水兵和民军三者的混和体,前两者分别是二百和五百人,数量上远远少于民军,却因为其的训练和经验而成为守城的主要力量,如今赵非涯的将令便是将前两者调动到北城助守,只留下少数老兵来指挥民军。

  这样的将令,之前也曾有过一次,其后果,是东门被项人攻破,并引发了云冲波的重伤等等事件,之后,赵非涯遂将正式部队配置回东城,数日来一直无事,但今日却据说是北门受攻太凶,赵非涯终于还是决意将这部分人马调回。

  (不行,这样子风险还是太大…)

  自那日赵非涯当面直抒胸?之后,萧闻霜便一直避而不见,无它,实感尴尬:始终也以“强者”自许的她,根本就不懂得该怎样去作为一个“女人”来思考和与人交流,更何况,站在身为“强者”和“道士”这立场上的萧闻霜,与赵非涯根本便是南辕北辙,一旦真相尽显,两造不立刻反脸的生死相搏都是怪事,又怎能谈得上其它事情?

  作着这明显是在逃避的行为,萧闻霜再不出现在赵非涯的面前,而赵非涯不知是因战事辛苦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也再没有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如是两日,倒也相安无事,但现下,萧闻霜熟虑再三,终觉还是须得去面见赵非涯一次。

  (至少现在,大家还是同舟共渡,如果真被项人所趁,到底麻烦…)

  这样子下定了决心,萧闻霜忽地站起,便待向赵非涯帅帐而去,忽听门外数声马嘶,未竭时,已有流星步响,大步赶了进来,转回身看时,却不正是赵非涯亲至?

  “就是说,这是你的‘局’?”

  “正是。”

  端坐屋中,赵非涯目光闪烁,笑道:“这一次,我便要一举全功!”

  他说话之时,目光游移不定,在马伏波云冲波萧闻霜三人身上转来转去,按说有些无礼,但他做来竟是全不在意,自有一股子非凡气魄,反让人难有不悦之心,马伏波云冲波皆非士人,更不在意,只萧闻霜,却有些不甚舒服,微微皱一下眉,低头吃茶,将他目光避开。云冲波却没留意这些,只是兴致勃勃的道:“这就对啦,我就觉得,闻霜都感到还有内应在城里,你更不会发现不了的…”赵非涯剔一下眉头,笑道:“哦?”萧闻霜却仍不理他。

  赵非涯甫一坐下,便已向三人明言:城中仍有项人内应,但大致身份已被掌握,故决意将计就计,设下个“请君入瓮”的阵势,要将项人主力一鼓而灭。具体说来,便是佯称自东门撤军,待内应将消息传出后,再统统执下,之后设伏东门两侧,只等项人来攻,待其破城半入之时,再将伏兵发动,以大车擂木堵塞城门,聚歼城内诸众。

  “要一口吃掉全部项人,咱们现在没这个本钱,但放进来千多人的话…”

  看着赵非涯的狞笑,三人皆有些心寒,却又皆服其智其能:虽则流言一起,萧闻霜便也反应到城中必有内应,但赵非涯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将内应身份察明,更定下了此计,机变之多,治军之能,也委实是非同小可。

  简短的商议之后,几人已将今夜军机定下:一应军务皆有赵非涯部下料理,但项人入城之后,无论迎挫其锋还是强塞城门,几人的力量都是必不可少,赵非涯此来也正是为此,三人更无一个胆小怕事的,当下应允。

  待得分配各自任务时,马伏波微微迟疑一下之后,却道云冲波已该受些磨练,建议让他在东门埋伏,硬撼项人,又希望萧闻霜可以在侧看护一二,莫教他冲动蹈险,方道夜里项人纵攻东门,北城也必有佯攻,自己愿往守之。

  他本是老成宿将,这番话说下来皆在情理,诸人更无异议,尤其云冲波,心花怒放,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赶到东门去,反是萧闻霜似有些微微意外,却也没有说出。

  直到计议已毕,云冲波方才忽然想起来,道:“对了,闻霜,二叔,赵大哥,我忘了说了,昨天晚上,我遇上一个很奇怪的人…”遂将昨夜事情简要说了,却未发现,三人眼中皆有复杂的神彩闪过。

  到最后,是由马伏波告诉云冲波说没事,那人绝无恶意,而云冲波原也不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说过便算,早冲了出去,余下三人,各各带着奇怪表情互相窥看了几眼,气氛已开始有些不大自然时,方才由马伏波道:“主意已定,咱们便分头忙去罢。”

  已是初更时分,即所谓“月上柳稍头,人约黄昏后”的时候,各家造饭已毕,值此时节,皆关门上板,由赵非涯安排,聚住在城南的城外百姓也都已各安其所,偌大的宜禾城中,街道上竟是空空落落,一阵风吹过,除却几片尘埃之处,再没旁的什么飞动。

  北城外,忽地杀声响起,正是项人趁夜来袭,城头守军早已有备,自不慌张,一面的将诸般守城器具向下乱砸,一边犹在乱骂:“你奶奶的,有本事就这次就攻了别退,让爷爷把你们这群孙子砍光在这里…”

  城头乱作一团,本该在这里指挥守御的马伏波却未在其职,好在赵非涯的部下皆有足够能力,诸般事情都料理的井井有条,一片混乱当中,倒也没人注意到马伏波不在城上。

  “特意找我到这里,马将军,有话请说吧。”

  不在信地的马伏波,此刻正置身城中一处无人的宅子,双手按着刀柄,背对着那正面无表情发问的人。

  “赵将军,这也是我想说的,你有话,便说清楚吧。”

  听到马伏波的回答,赵非涯耸了一下眉头,终于笑道:“也好。”

  “那便请马将军告诉我,你煞费苦心,将云兄弟他们都调在东城上面,到底是想和我说什么事情呢?”

  马伏波咳了一声,却道:“人王,应该在附近吧?请现身如何?”便听王思千温和的声音道:“马昭毅有话只管说好了,吾在。”

  马伏波默然一刻,终于道:“把冲波调开,是因为我不想他知道…”

  说着话,他已转过身来,双手抓住胸前衣裳,“哧”的一把撕开,现出铁攥般个胸膛,目光炯炯,盯着赵非涯。

  “我是死在你的手上。”

  “请动手。”

  赵非涯微微动容,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马伏波面色不动,道:“人王自然明白。”

  就听王思千叹道:“马将军确实是一条好汉。”

  又道:“此中事情,复杂难言,赵将军不必多问。”

  又温声道:“马将军确实下决心了吗?”

  马伏波嘴角抽搐一下,道:“难道我现在还有选择吗?”

  王思千默然一刻,终于道:“不错,你并没有选择。”

  “自尽,或是死在我的手下,结果原是一样。”

  又道:“那个孩子,只要可能,我会尽量照顾他一下,你可以放心。”

  马伏波面色现出些感激的神色来,道:“多谢人王。”

  王思千轻叹一声,并不应他。

  忽又道:“但…你想清楚了?”

  “我是说,你真得确认…那是你做的?”

  马伏波神色黯然,道:“我没法确认,但我知道那是我做的。”

  又惨笑道:“‘确认‘…若果我在那种时候能‘确认‘些什么,我又怎么会要这样?”

  他两人一问一答,如打哑迷,赵非涯却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一边已揣摩出些些真相,此刻见是话缝,便道:“马将军轻掷生死,在下佩服,个中隐私,在下也不想多问,想来马将军的意思,是要在下向云兄弟解释说您是丧身阵前,但现今局势,大战在即,马将军就算心意已决,又何苦非要如此,倒不如…”便未说下去。

  马伏波惨笑一声,道:“赵将军的意思,是想我弄假成真,一人一刀的杀出城外,亡命军中,对么?”

  赵非涯也是铁纠纠一条好汉,但不知怎地,一见马伏波此刻眼神,竟也觉心悸,强压着那股子不适,点了点头,并没说话。

  马伏波满面楚色,又有恐惧之意,摇了摇头,道:“不成的,若果那样可以,我就连你也不必让知道了。”说着,他的腰身忽又挺直,脸上似也散出光来,道:“再者说,就算我想这样,人王怕也不会同意吧?”果听王思千缓声道:“那样的话,吾确实没有把握。”

  赵非涯心下暗惊:要知王思千是何等人物?便要他以一人之力来解这宜禾之围亦非难事,这"没有把握"四字,却到底在代表什么?

  各怀心事,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月光清冷,洒落在这无人的庭院中,更显着十分凄落,远处城头上的喊杀声隐隐传来,却与此地气氛太不和谐,倒似在月轮那边有别个人间一般。

  杀声忽涨,却近了许多,非是自方才的北城而是自东城方向传来,赵非涯微微一震,顿时回过神来,却听王思千已在叹道:"东城兵事已近,不宜再耽搁此间。”

  又道:“吾去照看一下那边事情,赵将军可将此间事情速速了了。”说着声音已是渐远,却忽然顿住,道:”马昭毅,吾还有一事请问。”

  马伏波淡淡道:“人王请讲。”声音中居然已是半点儿感情也无。

  王思千缓声道:"你们兄弟为何西来以及西来后的遭遇,吾大约知道一些,有些事情上,吾也可理解。吾只是想要知道,马昭毅,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如何选择?"

  马伏波沉默了一会,终于道:“我会做一样的事情。”

  “因为,我的命,早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

  王思千“哦”了一声,忽然道:“所以,你来这里,其实是听说了黑水军要与项人对决,就想来破坏他们后方的粮道,是吧?”

  马伏波坦然道:“人王所料全中。”

  王思千长叹一声,道:“吾诚祝马昭毅一路顺风。”声音渐小,终于远去。

  马伏波看向赵非涯,笑道:“来罢。”说着已闭上眼睛。

  赵非涯凝立许久,终于拱手道:“送马将军上路。”便将身侧长槊提起。

  他对马伏波原无好恶,但见他轻掷生死如此,却自有一股子惺惺相惜之意,将长槊端得平了,定心凝神,深深呼吸一口,便欲出手,却又停住,心道:“这一槊必要给他个痛快才好,万不能再多受折磨。”却见对面,马伏波的两鬓似有什么在蠕蠕而动,大为好奇,再仔细看时,却似是些黑色的小虫,密密麻麻的,形状甚为奇怪,再仔细看时,赵非涯却蓦地吃了一惊!

  看真切时,那里有什么小虫?竟是马伏波两鬓已然花白的碎发在不住颤抖,渐渐涂上一层深沉已极的黑暗之色!

  与之同时,马伏波也似是发现到自己身上的变化,神色蓦地变作极其恐怖,似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一样。

  “快。快动手!”

  凄厉的呼声,似非人间所发,响应之,赵非涯再不犹豫,吐气发力,掌中横江直刺而出,径取马伏波左胸!

  却有火花四溅!

  马伏波依旧是张着手,站在那里,赵非涯的横江也确实刺中了他的胸膛,可,却刺不下去!

  在那里,自马伏波的皮肉当中,竟有青黑色的长刀浮出,将横江格下,那刀只出来大半,刀身至柄犹还埋在马伏波体内,连接处半点血痕不见,亦无缝隙,倒似是从马伏波体内硬生生长出来一般。

  (什么东西…)

  方一闪念,马伏波右手忽动,不知怎么一晃,已将那长刀自体内抽出--仍是半点血光不见--"咣"的一撩,早将横江砸开,力道竟是大的异乎寻常,赵非涯只觉双臂一阵酸麻,险些被震到兵器脱手,更感到手中横江居然似在轻轻颤抖,倒似是连它也已开始"害怕"一样。

  执刀在手,马伏波的嘴角裂开了残忍而诡异的笑容,而不知何时起,他的眼中,更开始泛出了碧绿色的光芒。

  “土宿小蝠,居然想杀你家奎爷,胆子不小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