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然在下,细碎的雪花漫天飘洒;风仍然在刮,老树的枝桠傲然挺拔。
朝阳透过厚厚地云层暧昧地俯瞰着苍茫大地,崇山峻岭之上一座雄关巍然屹立,数百米古长城在晨光中银装素裹,宛若天兵神将横刀立马。
这里是万里长城第九关,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人称娘子关。这一带地势高峻,山岭连绵,惟有此处低洼,形成一条较为平坦的大道,可供车马通行。娘子关就如同咽喉一般,扼控着山西与直隶两省的往来。
忽然,宽阔的官道上一前一后两辆骡车飞快地奔驰而来,滚滚车辙声惊起娘子关上的数百飞禽,扑啦啦扇动翅膀之声不绝于耳。
前面骡车上大根和车把式坐在车厢前的木板上,车厢内马脸客山西巡抚张之洞正与亦友亦幕的桑治平先生交谈。
“那姜姓少年为帮助大根击退盗匪身受利箭穿身之痛,本该褒奖,可小小年纪却如此狠辣,轻易伤人性命却是不甚妥当,有违孔孟之道啊。”张之洞有些遗憾的说道。
“香涛兄此言差矣,须知刀剑无眼,对阵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会给你机会分辨良善、辩驳是非呢!你未曾行走于江湖,不知江湖的险恶啊。这些盗匪,都是十恶不赦之徒,杀之乃是为民除害,姜小哥杀伐果断,豪爽义气,不失为一个人才。何况在密林中他能够得饶人处且饶人,在遭到那小人背信弃义之后仍能顾念死者为大不忍伤其体肤的义举更加让人钦佩。”桑先生正气凛然地分辩道。
“仲子兄言之有理,之洞迂腐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我等的救命恩人呢!我们还是赶紧进了娘子关,给这少年人治伤,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我这心里着急的很呐!”
“香涛兄不必担心,箭伤左臂未及筋骨,大根对他伤处的处理又恰到好处,我的止血药也有些效果,等进了娘子关再找郎中拔除箭杆,抓些补气补血的良药,静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你看这少年是何等身份,小小年纪孤身一人在旷野之中独自行走,难道是你所说的什么侠士不成?”
“我看不像。我听大根说,此子身手矫健,于近身格斗似颇有心得,尤其他那把短匕,实在是巧夺天工;不过他放在道旁的包裹里都是些四书五经、兵法韬略之类的书籍,我猜他是莘莘学子,身怀功夫来自家传也说不定。”
“嗯,如此本抚倒要细细观察,若是你说的不差,我倒想收他做学生,多读些圣贤书,少些个戾气,将来也好立身清正,为国为民做些实事,我也算是为朝廷培养一个能吏了。”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这少年很有些侠义心肠,我倒也兴起了给柴家找个衣钵传人的念头了。”
“哈哈哈……”,车箱内两人相视大笑。
“啊……”,一阵刺痛让侧卧在豪华骡车内的黑衣少年禁不住轻声呻吟了出来。昏迷了一整夜,少年终于悠悠醒转。虽未睁眼,他却能闻到身旁有女子淡淡的清香。少年纳闷,难道自己被抬进女眷的房间了吗?不会飞来艳福吧?自己这幅身体只有十五岁啊,童子鸡一个,新嫩的很呢,可不能随便给了人去。
“小姐,你快看,他醒了,我看见他睫毛直跳呢。你的手……”一个操着山西口音的女声传进黑衣少年的耳朵里,甜甜腻腻的,好不诱人。
“丫鬟?小姐?身边还不只一个女人呢。难道在车里吗?怎么这么颠簸啊,太疼了。”少年默默地想着,想睁眼瞧瞧,却乏力的很,索性闭目不语。忽然他发觉自己的右手好像被两只柔软细腻的小手握着,那光滑、温软的感觉让他禁不住浑身发热。
“嗯,别说话,让他好好休息,为了救咱们,他差点把命搭上,你看他伤的多重,可不能再碰到伤口了,你也抓紧了,别偷懒!”小姐的声音带着京腔,山西味儿淡淡的,亦十分甜美。
“哦,那您就握着吧。哎呀,我的腰都要折了,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娘子关。我的小姐啊,您就让我松下手锤锤腰吧!”
“不行,你哪那么多事,一会儿这疼,一会儿那痒的,身上长……,嗯,乖乖的,再若呱噪,罚你一天没饭吃。”
“啊,姑奶奶,玲儿听话了,您可别停了我的饭食。您不说玲儿还没觉得,您一说,我这肚子都咕咕叫了,饿死人了。”
“好吃懒做的东西,把住他的腿,别晃动。等到了地方,小姐我让你连吃三天三夜,看你还嘴馋不。”
“嘻嘻,那敢情好,玲儿就怕没东西吃,好吃的东西,就是吃上一年玲儿也不怕。”
主仆俩嘻嘻哈哈,声音甜美宜人,倒让侧身躺在车厢内的黑衣少年颇觉有趣。
这时,他听到那丫鬟说道:“小姐,咱们孔家这次可是欠了这少年老大的人情了,不知道老爷要如……?”丫鬟低头看看少年,捂嘴停了下来。
“孔小姐?”一阵晕眩传来,少年无巧不巧地昏昏睡去,后面的重要对话都没听到。
“……如何赏赐这个少年人呢?会不会把您许配给他啊,看他样貌蛮英俊的呢!”见少年人睡去了,丫鬟声音陡然大了一些,嬉皮笑脸地说着。
“你这个死丫头,再乱嚼舌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你若看上了人家,小姐我做主,把你许配给他好了”小姐恼羞成怒,脸儿却不自觉红了起来。好羞人呐,自己待字闺中,这奸猾的丫头,竟说些个不着边际的话语。
丫鬟玲儿见小姐不高兴的样子,生怕她惩罚自己,闭上小嘴坐那儿不说话了。
隔了一会儿,脸儿渐渐恢复白净的孔小姐忍不住又看了看少年的面颊。从她的角度看去,那少年面色白皙,剑眉星目,挺鼻如峰,唇方口正,书生气和侠义气息兼容并蓄,很难猜出其身份学识。他那一身满是灰尘的衣装,料子还蛮有些档次,看样子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家境倒似不差。真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呢?不管怎么说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等到了地头,一定要好生感谢他一番。
从少年脸上收回目光,不经意的却看到丫鬟玲儿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笑意,孔小姐没来由的又是一阵脸红心跳。不由自主的将头儿低下去,脸蛋都要贴上胸脯了。心里咒骂道:“坏蛋玲儿,又取消我。要不是怕他醒来,我定绕你不得,哼。”
感觉少年的手掌越来越热,孔小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天啊,他的手,好大,自己一双小手都握不过来呢。怎么这么烫人呢,羞死人了。若是让旁人看见了,自己还怎么做人呐。得封住玲儿的嘴,不然她肯定会到处乱嚼舌根的。
孔小姐抬起头,怒瞪玲儿看看自己,又看看少年的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小声说道:“我的手……,我们……,你知道的,若是敢到处乱说,看我不收拾你的。”
“哦,小姐,我什么都没看见,呵呵,您什么都没做,就是,就是抓着人家大男人的手舍不得松开了,嘻嘻……”
“你这疯丫头,都是本小姐把你惯坏了,罚你抄,嗯,就抄一百页论语,若抄不完,就不要吃饭了,哼!”
“啊呀,小姐,您不能公报私仇啊,玲儿不敢了,玲儿最听小姐的话,玲儿什么都不说,不要叫玲儿抄了吧,玲儿最怕论语了,好小姐啊,唔……”
孔小姐心中得意,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那少年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那大手更热更烫了。
“呀,他醒来了,自己和玲儿的对话都让他听去了,为了让他的伤势不至于因为路上的颠簸而发生恶化,自己不顾礼教,让他与自己同车,若是被人知道了,自己还不得被浸猪笼啊。但愿他能够吉人天相,也不枉自己这番作为了,”孔小姐心乱如麻,左手一下缩回身侧,却又担心少年身体不稳碰到伤口,又赶紧过去抓住他的大手。脑袋压得更低了,心跳声连对面的玲儿都听得见。
姜智勇确实又醒过来几次,偶尔听到主仆二人低声细语,可能是失血过多,慢慢地他又昏睡了过去。
车轮滚动,不多时进了娘子关,一行数人迅速找了家客栈,桑先生去安排了住宿,大根将姜智勇背进房间,安放到床铺上,而后迅速跑出去寻找本地郎中。桑治平则赶到当地府衙告知官员去被他们剿灭的匪徒们巢穴将一干人犯押解回娘子关审理。
孔家小姐则安排丫鬟玲儿寻来了自家在娘子关的帮手,经桑先生询问才知道她们是山西最大的泰裕票号中人,这位孔小姐正是票号老板孔繁岗的嫡亲女儿。因为家中三子,仅得此一女,故而孔老板对她特别宠爱。
命人将受伤地两名护卫带去看伤,并叫人飞鸽传书京城中的父亲,孔家小姐紫萱姑娘住进客栈陪护在姜智勇床前,丫鬟劝她回太原,她断然拒绝,恩人还在病中,她怎好独自离开呢。
郎中不久就到了,将箭杆自姜智勇左臂上取出后,郎中对桑先生和大根处理箭伤的手法颇为赞赏,敷好外伤药,用药布绑牢,又开了两幅药,嘱咐熬药的方法和禁忌事项,桑先生给了诊金,郎中千恩万谢地提着药箱离去。
山西新任巡抚张之洞,以友人身份为其佐幕的桑治平桑先生、巡抚亲随大根、孔家小姐紫萱姑娘都长出了一口气。姜智勇吉人天相,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