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青花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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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妹妹也吓了一跳,赶紧跑出来看神仙。

  蹒跚而来的人影听到我的招呼,加快了脚步走进山凹里来。呈现在我和堂妹妹眼前的,是一个肩膀上扛着一把竹篾扫帚的干巴小老头。身上套着一件很旧很老式的那种灰布棉大褂子,肥厚结实,长及脚面;脑门上扣着一顶落满积雪的白绒帽,最可爱的是下巴留着一丛古装剧里最经典的山羊胡子。

  瞧着这身行头不像是我们期盼以久的救援队吧?难怪一路上没有看见什么游客,敢情我们穿越了。我心里那叫一个激动,颤着声音迫不及待的问:“现在是哪朝哪代啊?哪个皇帝当家啊?”

  小老头努力睁圆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堂妹妹,再看看我,和我们大眼瞪小眼,没有言声。

  怎么了?我也看看堂妹妹,又看看他。想起来了,古代人是不是听不懂现在的白话文啊?我双拳环抱向小老头作了个90度的大揖,文言文怎么说来着:“晚生无理,还望宽恕则个,则个。借问老丈,如今是何朝代,当今圣上是何年号?还望老丈不吝赐教。”

  小老头恍然大悟听懂了我说的话,笑眯眯的捋捋胡子,慢悠悠的说:“爱卿请平身。当今是2009年1月份,我们敬爱的国家主席胡总书记当家是也。”

  。。。。。。!!!

  堂妹妹乐得抿嘴直笑。我额头上顿时冒出三条黑线,这个人丢大发了。穿越的美梦泡沫破裂了,奇迹的光环终究是没能驾临到我的头上来啊!这老帮子还跟我拽起文来了。

  小老头笑够了,朝我上下瞅瞅,意味深长的说:“这么黑灯瞎火的夜里,你们两个娃娃跑这山沟里来干什么?还敢烧火玩。这倒处都是干草甸子,万一把山烧起来怎么办?”

  我忙不迭的抽出一根烟替给小老头陪笑着说:“大爷,我们是来爬香山的。跟同伴走失了迷了路,转来转去都找不到出山的路,坐这儿等搜山队的来救我们呢!”

  “我说你们这不是吃饱了撑得慌么?这月份有什么景儿好看的,光秃秃的叶子都落了,还瘊冷瘊冷的。要赶上11月才有满山的红枫叶,那才叫好看呢!”小老头扫了一大堆雪盖在乱柴堆上把火给灭了,说这山里不许放火,即使是下雪也不行。如果觉得天冷熬不住可以跟他一起回家里面等,那儿有火炉子能烘一烘。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雪中送炭及时雨啊!我这个出门都能踩狗屎的的倒霉鬼也能遇上这种好事儿,真是难得。我们自然是欣然前往了。

  交谈中小老头告诉我们他姓张,就称呼他张大爷好了。他在门头沟子的村子里住了几十年了,这里的大山就是他的家。因为天气冷就跑山上来捡担木柴回去烧,烧成木炭还可以拉到庙会上去换一点钱。刚才是他看到这边冒出火光,还以为出鬼火了。

  带着我们走了不大一会儿,果然到了张大爷的家了。其实所谓的家就是自己盖的两间平房。房子在山脚下,红砖墙连水泥石灰也没摸;三角形的顶棚铺着好几层油膜沾,上面压着十几块板砖。房子旁边还搭了一个小窝棚。

  我心里直犯嘀咕,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住这样的房子?走进张大爷的家,里面的摆设竟然比我想像中的情况还要糟糕。

  斑驳破旧的灰墙上贴着几幅发黄的年画,家里最显眼的家具就是靠在角落的一张小床。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的别致,而是除此之外就只剩一个小木头柜子和一张小饭桌了。唯一看见的电器就是头顶上悬着的一盏幽暗的白炽灯。那光线,真是惨不忍睹。这里应该算是客厅吧!旁边的里屋卧室门口用一块棉单子挡住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张大爷从外面窝棚端进来一个木炭炉子,放上柴木生了炉热火。在房子里的感觉确实还是比在旷野里要温暖得多了。我拍拍身上的土碎屑问张大爷:“我看到棚子里不是有煤球么,干嘛还大老远的跑上山去捡木材啊?”

  张大爷叹了一口气,表情里显得很无奈。“煤球是做饭用的,平常烤烤火可舍不得用,能省一点是一点了。谁让老婆子那么早就去阎王爷那儿打工去了,也没儿没女养老送终的。有废木柴烧烧就得了,哪有这么穷讲究的。”

  我和堂妹妹听了相顾默然。贫贱夫妻百事哀,穷人家的日子真是过得让人心酸。本来还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吃的填填肚子,现在看来也是问不成了。

  烤了一会儿火,身上的手机铃声突然开始“哇哇”乱叫。我掏出来一看,屏幕显示几十条未接电话和短信息,丫的可算是有信号了。翻开查阅发现几乎全都是家里面和胡胖小师妹他们打过来的,关切之心溢于言表啊!

  先拔通了家里的电话报个平安,小师妹她们竟然全都还呆在我家里等消息。我跟他们说了我和堂妹妹摔下坡之后的简单过程和现在所处的位置,要他们开车过来接我们。

  等我挂了电话,张大爷到里屋端出一大盘煎饼搁在饭桌上,搓着双手笑呵呵的说:“听你们刚才说的事儿,敢情都是真的啊?今天应该还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吧,这些饼子是晌午刚烙过的,你们要是不嫌难吃,要不就凑合着先吃点儿?”

  有东西吃早拿出来啊!我盼着他说这句话很久了。闻到大烙饼的葱花香味,我的谗虫都勾出来了。不是我嘴贱没吃过好吃的,实在是累了一整天没进食了。其实张大爷烙的煎饼味道并不咋地,又干又硬很难下咽,要是放在平时我是不屑一顾的。可是现在的情况。。。。。。!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饱汉不知饿汉饥,挨饿的滋味可真难受啊!

  为了维护堂妹妹斯文端装的淑女形像,狼吞虎咽狗刨食的屎盆子就扣在我一个人身上好了。不到十分钟,整整一大盘的烙饼全被消灭干净,只剩下盘里残留的一层浮油渣子。

  东西吃完了,我盯着瓷盘子上精美的青花出了一会儿神,打个饱嗝舔舔嘴主动要求给张大爷刷碗。干吃不做事太不仗义了。

  窝棚里有烧好的热水,处理完油污后我把瓷盘放回桌上,想了个话茬跟张大爷摆龙门阵:“这盘子挺漂亮的,跟哪儿买的啊?”

  “这哪儿是买的啊!这还是我那个老婆子当年嫁过来的时候陪的嫁妆,用了三十多年了呢!”

  刚才放到炉子里的柴火大概掺了一根湿的,烧出滚滚刺鼻的浓烟呛得我们不停的咳嗽。我被熏得迷了眼,痛得直流眼泪,眨巴眨巴眼说:“那么好的盘子你老也舍得拿来装东西吃?可惜了的。”

  张大爷捋着胡子笑了,满不在呼的说:“这有啥可惜的。再好看也不就是个装菜的盘子,还能当饭吃啊!”

  看来这位大爷还挺朴实。“瞧您说的,这可是您老俩口爱情的凭证是定情信物啊!多有意义,那还不珍贵啊?”

  “呵呵呵!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张大爷越发笑得欢了。“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讲究这些个?我们这辈人可不像你们小青年一样尽喜欢整些个花哩胡稍的东西。能在一起塌塌实实的过日子才是最实在的。”

  堂妹妹拉拉我的袖子小声说:“老婆婆已经过逝了,你别总是说些这样子的话,会勾起老爷爷伤心事的。”

  张大爷听见了,摆摆手表示不要紧,笑容满面的说:“没关系没关系。以前天天挨批斗都挺过来了,这点子事儿算什么。我这儿平常也难得来一个两个客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聊得这么畅快了,你们今天能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我很开心,很开心了。”

  “对嘛对嘛!”我赶紧的说:“做人嘛!就是要看得开一些才对。那些让人难过的事儿就让它们像黄河之水一样一去不复返好了。那个。。。。。。那个。就说这个盘子吧!画得这么漂亮,虽然只能在这个小山村里面安家落户,可是它能够尽到它的本职工作,就是装菜是吧。。。。。。要是它有灵魂,我想它也会为自己高兴的是吧!”

  张大爷眯眯眼看着我直笑:“你这么喜欢这个盘子啊?”

  我伸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大爷啊!你是知不道啊!我是那个。。。。。。那个学艺术的。对!那个艺术啊!只要是觉得有美感的物件,我就爱不释手啊!”

  “哦!那样啊!我是一辈子没认真学过几个字,吃了没文化的亏。既然你能在这个东西上看出什么美来,那就美女配英雄,菜盘子送艺术家好了。”

  张大爷把瓷盘塞进我手里。我那叫一个高兴啊!还不敢太得意忘形。为什么呢!因为在瓷盘的背面底部打上了一个小篆青印,对书法有了解的人就能够分辩出来写的是“大清乾隆年制”六个大字。像这样的瓷碟在琉璃厂潘家园等等任何一个旧货市场都随意可见,哪个地摊上不摆个三件五件的。假得厉害,最是平常不过。

  可是乍一在这小平房里看到心里还是有点触动,这种东西要么是做假,要么是真货。即便是做旧的假古董也不是张大爷这样的人能舍得买的,舍得买也未必有那个闲钱买。

  借着刷碗的机会,形制,花纹,瓷釉几个方面我都认真鉴定了一翻,确实是一件毫无疑问的乾隆官窑开门器,美中不足的是盘沿上有一处细小的冲口。不过,就算是存在着这一点点瑕疵,东西拿到市面上去随随便便换个一万两万的没有问题的。

  这个漏算是捡着了,过了这个村还真就没这个店。张大爷也真是的,抱着个银疙瘩跟这儿做叫花子,东西拿出去卖了好歹也能改善改善生活啊!一想到张大爷现在的生活处境,又对我们有一饭之恩,要自己拿走他的东西,心里有些不落忍了。可见我这人不适合当商人做生意,还是不够黑啊!

  最后我还是硬起心肠决定收下。因为无论这件器物有多么值钱多么珍贵,在张大爷的眼里充其量也就是个装菜的盘子而已,仅此而已。万一哪天一不留神失手卒瓦了,想想都可惜了。顶多以后哪天东西出手了,我再分他三成利润,已经可以抵得上千只菜盘子了。

  为了表达谢意,我拿出100块钱给张大爷,就当是他今天晚上盛情招待的饭钱。可张大爷坚辞不受,说北京人没有这么鸡贼的,请人吃几块烙饼还收饭钱的?那是在打他的老脸呐!

  这几句话说得我脸上直发烧,无地自容啊!其中的猫腻可不能让堂妹妹知道了,大大的影响光辉形像啊!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山道里隐隐约约传来“呜哇呜哇”的鸣笛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刺耳。不大一会儿功夫,房子前的空地上就停下两辆印着POLICK的蓝白色110警车。看来这回应该是救助人员到了。

  张大爷面无表情的望了一眼,慢慢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回到里屋去了。我和堂妹妹走到门口,车上陆续下来七八个人,除了警察还有胡胖小师妹都在其中。

  看到我们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胡胖冲上来就是一个熊抱。“我的个妈呀!你丫还活着呢!”

  “去你丫的乌鸦嘴。”我一看到这个狗日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用力推开他纠起领子直骂:“好你个胡一刀,真是日久见人心,危难那个不显真情啊!看见我们掉悬崖你是扭屁股就走人啊!丢下我们两人可怜巴巴的在山里挨饿受冻。老子跟你没完。”

  “哎呀我的大爷!你可真是冤枉死个人喽!”胡胖的肥手往旁边一戳,“你们两个小青年走错了人生的道路失足的一刹那,我们几个在上面那是相当的痛心疾首啊!当时主报了警了。我们一直在山上喊你们可也没见你们答应我们一声啊!害我们跑上跑下到处找。不信你问你小师妹。”

  小师妹委屈的点点头,拉着我的手说:“真的是真的。你们不小心掉下去以后,我还一直怛心你会摔得断胳膊断腿什么的。年纪轻轻的就落一残疾多可惜啊!我们当时就报了110啊!120啊!119啊!能报的都报了。现在你们看起来也没什么样嘛!你大爷的,害我怛心这么久。”

  小师妹的关心真是让人心惊肉跳,大过年的也不想着说几句好听的。我刚想发表几句肺腑感言,后面凑上来一个大盖帽开口了:“行了行了。别光顾着自己在这儿唧咕唧咕个没完没了了,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警察拿出一本文件夹对胡胖说:“就是他们两个了,没有其它的人了吧?”

  终于可以回家了,我急忙奔进房里拿瓷盘。“没了没了。我去拿个东西咱们再走。”张大爷还呆在里屋,要走了和他打个招呼好了,我冲里面喊:“张大爷,我们要走了。谢谢您的招待,我们改天再来看您。”

  话刚说完,打外面人群里冲进来一个上半身套着西服的半秃顶老男人,瞪大了眼睛问我:“你刚才喊什么?跟谁说话?”

  这个老男人是村子里的村干部,接到通知有两个游客走失到了他们村子,特地过来带路的。我莫明其妙,告诉他:“这房子的房主张大爷啊!你是村干部你还不知道?要走了跟他打个招呼嘛!”

  听了我的解释,村干部的脸顿时刷的白了,哆哆嗦嗦的说:“我当然知道了。你说你跟老张说话,可是,老张已经死了十几年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