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五 守得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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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花楼。

    “您往这边走。”殷勤的下人侧身走在前面,带着太子一路往内院而去。

    走过如磨如洗的镜壁,走过锦鲤争食的荷塘,走过白石铺径的花圃,太子不由在心中感叹,这位历皇,实在是很会享受的人。连自己也不知道,皇都里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一个去处。

    这时,下人欠知行了一礼,轻声道:“客人,就是这里。”说完,便无声地退下。

    太子环顾四周,但见篁竹森森,风清露泠,虫鸣声声。衬得掩映其中的小楼亦是一派清凉景象。尤其是在这样久旱未雨的盛夏,单是看着就有一种清凉从心底升起。

    太子忍不住放轻了脚步,不愿打扰这份静谧。

    走到门口,刚要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的。太子想了想,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但却没有看到人。唯有全以竹木制成的家具,映着透过竹丛穿入的阳光,兀自浮光精致。

    听到楼上隐约传来的声响,太子微微一笑,向竹梯走去。

    竹梯踩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声音,却盖不住楼上越来越大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说话?

    太子心中微奇,不觉停下了脚步。以往历皇约见她时,总是独身一人----虽然她也知道,暗中必有其他护卫。但历皇却人未让自己见过她们。

    这一分神,楼上的声音又变得更大了些,似乎是在争执。太子站在竹梯当中。正进退两难间,倒不觉将对话听了个大半。

    “……这下你满意了?”低沉的女声没有平日刻意作出地柔媚,却平添几分急燥之意,是历皇的声音。\\\\\\\\

    “小人不敢。”这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犹如一道微暖的清泉。汩汩流过耳边。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我迎娶侍君,你有什么不敢的?”历皇冷笑道。

    青年久久没有作声。

    只听历皇又说道:“说起来。你也曾见过他呢。后来我才知道,他竟是华国有名地梁将军唯一地儿子。这下倒是两全了。他相貌即好,身份又高,今后,你大可以放心了。”

    “请问陛下,是梁将军家的小公子么?”青年地声音微有愕然。

    “不错!”

    青年似乎踌躇了一阵。终是下定决心般说道:“陛下,这位梁公子……似有不妥。”

    “哦?又有哪里不对了?”

    “他……前日小人来包下这凝花楼时,恰巧有几家朝臣的内眷在此小聚。小人无意听得几句,却有说……那梁公子品行不端……”

    “背后诋毁,小人行径罢了。你不是最守规矩么?怎么连这等小人之辞也听了?”历皇地声音颇不以为然。

    青年不免有些着急:“陛下,小人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先是说到梁公子受宇皇相邀之事,又说去到宇国不过数日便匆匆赶回,其中定有隐情。由此便说到梁公子的性情与作为上去。小人听得分明,那梁公子此前随他姐姐在外地时。曾做过十分……十分不堪之事。”

    沉默片刻。历皇的声音悠悠响起:“那是他在跟了我之前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只要他今后不再犯错。我依然可以接受他。”

    “陛下!您万金之躯,一定要有德才兼备之人才有资格近得了您的身。像他那般行径,只怕不符。”

    “符不符,也不是你说了算地。”

    “陛下!”

    历皇忽然轻笑一声:“墨梓,便是我真要讨个品行不端之人,也只是我的事罢了,你着什么急?”

    “劝谏尽忠,乃小人之本份。”

    “那么你这本份未免也太过头了。你看映云,你看小周,她们服侍朕的时日绝不比你短,可这些事,却是她们从不敢说的呢。你说,你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些?”

    “小人……”

    “你平日规规矩矩,一件出格的事也不肯做。怎么遇到这种事,胆子就突然变大了呢?嗯,让我想想。从两年前我提起册立皇君之事,各地便不断有适龄少年的画像呈上来。我让你帮我挑选,你却总是挑不出合适的人来。不是说这个不够漂亮,便是那个出身太过小家子气。这么着一晃两年,我枕边还是空空的。我等不了你挑,想亲自挑一个,你却又搬出这些说辞来---墨梓,你即办事不力,甚至还置疑起我的眼光来。如此大胆行径,到底是为什么呢?”

    青年久久不语。半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随即是挣扎抗拒之声:“陛下不可----”

    “收起你那些话吧!”历皇声音有些急促,“这些年你挑来挑去,推三阻四,为地究竟是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

    “但是,我----”

    “你还是不肯说?今日不说,往后永远不许再提!我现在就去梁府接了那小公子过来!带回国中,册封为皇君!”说着,便是急促地脚步声。

    “陛下!”

    随着这一声惊呼,脚步声随即止住,但历皇却没有说话。一时间,楼上只有难耐的沉寂。

    许久,青年颤声道:“墨梓心中,是有陛下地,然而墨梓身份低微……”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脚步声,接着是衣料摩擦声,以及历皇欣喜的声音:“你总算肯说了!什么身份,人的灵魂都是一样的,死后都要受三天祝祷才能轮回转世!转世后谁能说自己依然会高人一等?谁又能抱怨说自己会生生世世居于人下?人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更高贵些。我不过今生恰好做了这皇帝罢了,而你又恰巧是我的侍从。这有什么呢?谁说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早说过,是你想得太多!”

    声音逐渐转低,似乎是某人在安慰哭泣的某人。然后,渐渐地安静下去,再无任何声息。

    这时,太子已悄悄退到楼下,看着窗外幽幽竹篁,默默一笑。

    人心犹如顽石,总要经过磨砺,才能找到最深处细腻美丽的玉石。

    然而,若是没有人稀罕那心玉,又该怎么办呢?

    太子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沾唇极香,入口却是意外的苦涩。她面不改色地喝下,连眉也未曾皱一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