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允然远远看着姜承昶面无表情坐于殿中一隅,脚下一顿,原本准备进去的步子在原地静伫片刻后,悄然折转回去。
虽然心中诸多不解不安,但她已不打算再问。
无论殿下做什么决定,自有她的道理,自己只要紧紧跟在殿下身后就好。其他的……到时候自会知晓。
然而这么想着的纪允然,内心深处却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因为已经不敢再追问越来越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却不肯对自己言说的殿下任何问题,怕再度被拒绝,才这么安慰自己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纪允然看到一人坐在她榻前,听到身后的关门身,便立即起身向她迎来。
“雨笙,怎么不去休息?明日有大事呢。”
“这种节骨眼上,谁睡得着?”纪雨笙眼中虽有不安,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姐,等了这么久,殿下终于肯出手了!但殿下此前怎么也不透个信儿给我们呢?害我还以为殿下要一退到底了。”
纪允然默默听她说了半晌,却只是一声不吭。
见纪允然没有接话,纪雨笙想了想,恍然道:“姐,你莫非是在想,殿下那天与长乐侯说了些什么吗?”说到这里,她声音也充满了疑惑,并夹杂了几分埋怨。“我都说那次的事情就是这长乐侯引诱我进的圈套了,谁知他一来求见,殿下居然还是见了。并和他在房里说了半天话,谁也不让近身----姐,殿下待你那么亲近。后来有没有告诉你。她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没有。我看_书 斋”听到那句亲近,纪允然勉强一笑。道,“殿下并没有同我说。”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地纪雨笙却没有发现她神情有异。仍自顾自说道:“那长乐侯最是能说会道,话说得比谁都好听,可结果呢?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到他府上去赴宴、结果差点闹出大事来?说不定,那次也是他弄的鬼----姐,你说殿下会不会被他说得心动、又落下什么圈套?”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姐,你刚从殿下那边过来吗?殿下还没睡吧?我这就去提醒殿下一声,千万不要让那无耻小人给骗了!”
“雨笙。”纪允然拉住这个说风就是雨的妹妹,简直哭笑不得,“你以为殿下像你么?好好,我说错了,别瞪我----雨笙,我相信殿下自有分寸,要做什么事。她心里有数。不会偏听轻信的。”
“真的?这可难说!”纪雨笙还记着她姐姐刚才地口误:什么叫做你以为殿下像你啊?难道她真地很笨?
“你之所以被说动,是因为你急切地想为殿下做点什么。他正是抓住了你这个弱点,才得以乘虚而入。”纪允然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说道。
纪雨笙想了想,问道:“姐,难道你地意思是,殿下心中没有欲望,所以不会被他说动?”这不可能啊,殿下最大的愿望,难道不是登上最高处地那把椅子么?
沉默片刻,纪允然低声道:“我不知道。”
“姐----”
“我不知道殿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原先她以为她明白,但近来她越来越迷惑。因为她发现,殿下每每若有所思之际,她已不能从殿下的眼神中读懂她的心思。
正当纪雨笙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低落下去的纪允然时,却见她突然仰头一笑,清寒华美,不可逼视。
“但是,殿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就够了。”
华国端和三十七年地六月,是颇不寻常的一个月份。
先是突然暴出大皇女意图不轨的传言,接着陛下又重病不起,朝政皆委于太子之后,到大皇女回帝都后太子形势依然一面大好。百官都在悄悄张望,都在等待,没有人真的认为,姜承昶会就此承服,淡出争斗中心,不再与太子对扛。而姜承昶,果然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
端和三十七年六月十九,百官朝议之时,大殿下忽然使亲兵将朝殿团团围住,并喝令众人但有惊呼奔走走,立地杀无赦。
在战战兢兢躲在一边、或袖手冷眼暗中留意的众朝臣前,在手持长剑不掩杀气的姜承昶面前,太子居然仍是一派从容不迫。
“皇姐这是要做什么?”长剑森森寒光在她脸上映出刺目的白痕,她却恍若未觉,言语依旧温和。
姜承昶却没有说话,只持剑而立,冷冷看着她,。
在旁人眼中,这场景实在杀气腾腾,有胆小的人,已开始悄悄为太子默哀。
但笼在宝剑寒光之下地太子,却从姜承昶眼中看到了一些别人所不能见地东西----而这,也正是她之所以为太子的缘故。
于是她笑了:“皇姐为何不说话?”
一旁属太子党地大臣几乎要昏倒:小祖宗唉,知道你镇定功夫了得,可也没必要在这时候使出来吧?少说几句,指不定她动手还会晚一些呢!
但太子显然没听到她们的心声,见姜承昶仍旧不言不语,一动不动,便又问了一次。而这一次,姜承昶动了----她握剑的手动了----顿时,所有人的心都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里。
只见姜承昶手中犹如一弘秋水般明亮的长剑,随着她的手势,剑尖微颤着,不断向前移去。
大殿下万不可鲁莽行事!---这是有人在惊呼。而更多的人,却只是将心绷得紧紧的,眼睫一眨不眨,直直盯住剑尖,浑然不觉已是满头大汗。
而太子居然不闪不避,眼睁睁看着剑尖直直向自己划来。
已有不少人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但却久久没有听到预料中的惨呼声,甚至,连剑锋入肉的声音也没有。
有人大着胆子睁开眼睛,却看到那剑尖并未如她们所想那般,刺入太子的胸膛,而是换了个方向,斜斜指着地下。
再看姜承昶对面的太子,虽仍是定定站着,面色却已有些发白。显见刚才也受了惊。
姜承昶垂眸看着剑上一点寒光,终于说出了突变之后的第一句话:“勿言勿动,静侯!”
她没有说究竟要侯什么,又要静到什么时候,但却没有人敢问。
朝堂百官,便这样同将她们团团围住的卫后、顶着仗剑而立的姜承昶锐利的眼神,默默僵持了许久。
正当人们忍不住错觉就要这样对峙到天荒地老时,大殿的门突然开了。那暂时睽违的阳光以一种令人欣喜的姿态,瞬间照亮了大殿,黯淡了烛光。朗朗明光之中,一人金冠玉冕,长身而立。
只听哐啷一声,却是姜承昶还剑于鞘,大步向前,倒身便拜。
“儿臣叩见陛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