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即便是河水上涨的夏季,河床也还有尺许未曾填满,难怪骤眼看去,会觉得河水很浅很少。但蹲下仔细再看时,才会注意到,其实这河并不算浅。
而且,这河床似乎有加筑过的痕迹……姜承昶眯起眼睛,清楚地看到,虽然已经过冲刷与暴晒,河床上新土筑成痕迹依然清晰可辨。已经连续两年主管治理河渠之事的她,很清楚地看出,这河床的加筑时日不超过一年。
而这条河----
姜承昶迅速回忆起之前为她们引路的使者说过的地形,再联想起自己曾看过天下河渠图,终于恍然大悟。
这条河,应该是澜江流入宇国境内后的几处分支之一,而它们将在百里之外,再次汇会一体。
注意到这一点的瞬间,之前的疑惑也在刹那间贯通。
这处分支并不是主干,甚至可以说不起眼。若不是之前看过地图,谁也不会将这不起眼的小河与波澜壮阔的浩浩澜江联系在一起。可是,连这里都被特意加深了河床,且已有一年之久。足见宇国去岁便将河渠修理得很好,甚至连这处不打眼的分支也没有放过。
那么,她们为什么还要借粮呢?
----而就在借粮的要求被应允之后没几日,宇国又再次急驰致信,请梁嘉楠与她一同前往。====
这些凝问加在一起。虽然仍旧模糊,却已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做了这么多,特意将自己支开,难道是皇都要发生什么变故了么?
而大张旗鼓谎称灾情的宇国,究竟是出于什么目地才策划的这一切?
这看似混乱的两者之间,如果放进一个人物,那么一切便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太子。
她为着某种目的,暗中授意宇皇。设法将自己弄出皇都。并担心自己会拒命,还给了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筹码。让自己尽快上路。
本以为只是祭祀之争,但依这番阵仗看来,却是另有深意。
是什么事情,需要支开另一个皇女才能去做?答案已然呼之欲出。而宇皇竟不惜欺瞒天下来满足她的要求,可见双方的交情并非一日之功。竟是蓄谋已久。
姜承昶越想越是心惊,几乎恨不得肋上双翅,立即赶回皇都一探究竟。
----说不定。等自己回去时,江山已然易主;亦或,自己永远没有回去地机会。
汗珠涔涔而下。瞬间湿濡了她的鬓发与脊背。姜承昶突然发现,原来天气,真地很热,难怪纪允然再三要自己由骑马改为乘车。么?”女子问得结结巴巴,满面惊惶。....
姬扬看了她这般经不起风浪的模样,好生不耐,却苦于除此之外再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得咬牙忍下发作的冲动。
“慌什么!”他沉声喝道。“目下京城泰半士兵都为赈灾之事去了沿江,整个京城除了你手中这支卫队外便再无其他兵力。你还有什么顾虑?”
他语气沉稳坚定,带着一种由不得人不信服的坚定,女子渐渐安下心来,讪讪道:“微臣只是……只怕……那华国来使……若是华国……”
闻言,姬扬微微眯起了双眼:“朝堂之事你无需过问,只要做好我交待给你地事情便是!”
“是是。”女子慌忙答道,“陛下早将一切安排妥当,微臣不过是个跑腿的。有陛下神机妙算,自然不会出任何差错。”
姬扬极恨这人胆小怕事,只会须溜拍马,但京畿兵权乃世袭之职,他几番试探,都没能将那几位平日超然独立于朝堂之外的戎马世家争取过来,只得另想别地主意,找上这个平日不起眼的卫队指挥。虽然诸多不满,也只得将就了。
“爱卿无需自谦,卿之才干,朕心中有数。”看到女子面现喜色,表了几句定当肝脑涂地全身以报之类的忠心,姬扬捺着性子勉励几句,又将一些关键细节交待一遍。
看着女子领命退下地背影,姬扬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心里又生出些许茫然。
筹谋许久之事,终于,要开始了么?
他伸出手掌,愣愣看了一会儿。已然变得宽厚的手掌,有一切尽在掌握的错觉。尔后,他缓慢地收拢五指,握成一个坚定的手势。
一切,皆已箭在弦上,只待最后一击。
自从走到河边后,姜承昶便站住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出神。梁嘉楠不敢打扰她,也陪她干站着。过了一会儿,便觉得不耐烦起来,径自走开,自己踏上了另一条小路。
少有人来的小路上,野草丛生,密密长长,几乎直窜到人的小腿那么高。梁嘉楠起先还有闲心去将草拔开,后来弄得烦了,便捡着草低的地方走。走了几步,忽然看到前面野草低伏,似乎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不由暗暗称奇:这大热的天,还有谁跑到这全是荒草地地方来?莫非也是路过地?
他停下脚步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人声,心想多半是人已经走了。不过他有些好奇来人之所以往那边走,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便也顺着野草倒伏的地方走了过去----他却没有想到,也许人家只是和他一样随便乱走呢?
但是走了没几步,他还真地发现了一样东西,一样让他惊奇得不得了的东西。
“大殿下!”
一声呼唤,将姜承昶从沉思中惊醒。循声看去,只见梁嘉楠正艰难地朝自己走来,背上伏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殿下请帮帮忙!”梁嘉楠弯下腰,似乎是想将背上的人放下来。见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姜承昶便将想问的话先按下,过去帮他将人放下。
虽然两年过去,梁嘉楠又长高不少,但姜承昶依然比他要高出一个头。见她轻轻松松便将人抱起,梁嘉楠很是羡慕,暗暗安慰自己现在的身体才十六岁,还有很多长高的余地。
这时,姜承昶已将人放到一处草较厚的地方,拔开人额上的乱发,细细揸着那张灰败的陌生面孔,皱眉道:“看服饰,这人是宇国的吧?看模样已昏迷了至少半日,你在哪里见到她的?”
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是个女孩,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嘴唇灰白,脸宠也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连将她身体移动的动静都没能将她惊醒,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
梁喜楠擦着汗解释道:“我刚才到那边走了一圈,就看见她躺在草里。起先我当她已经死……已经不行了,但又见她睁了一下眼,似乎是想让我救她。我不懂医术,怕耽搁了。又见她不是受了外伤不能随便移动,便将她背了过来。殿下,您看这人还有救么?”
姜承昶道:“你倒是好心,索性好人做到底,再跑一趟,找孤身边的卫恒来,她懂医术。”
“好,我这就去!”说着,梁嘉楠便一溜烟往来路跑回去。
姜承昶留在原地,看看凭空多出来的人,想到刚才的心事,眉头不觉又深深皱了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