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各自坐下,王树山眼圈红红的扭过头并没有和儿子王昆说话。他不说话别人也不好开口,沉默良久,三叔拿起身边不知谁喝剩下的茶水,一口气喝下去,砰的一声把杯子?在桌子上,说:“大哥,别人不敢说你,我说你,你说你整的什么事儿,我早就不赞成你和村长较劲,不是怕他,是没必要啊,生男女有那么重要吗,我就一个闺女,我是不要了,我不怕别人说我绝户,难道外甥不是自己的骨肉?这个咱不说,你既然戏台搭上了,火坑你也得跳了,凉台戏你让四亲八邻的怎么说,还不得戳你脊梁骨啊,就是你不在乎,这不是丢咱老王家脸呢吗。”三叔说的很激动唾沫星子溅了王昆一脸,但不好意思擦,扭过头去,玻璃窗外几张孩子的笑脸团簇在一起,把王昆吓了一跳。看见王昆看他们,迷糊叔的小孙子腮边都是大酱做了个鬼脸,“王树山小气鬼,不唱戏,也不买我爷的酱豆腐。”王树山气的摘掉帽子冲着玻璃就砸过去,孩子一下子就闪了,后边跟了一群孩子,蹦蹦跳跳的边跑边喊,“噢,看戏去喽,看戏去喽!”
王树山显然被三叔入情入理的话打动了,童言无忌的孩子也刺激了他,两腮多日未刮的杂乱胡子似乎都挺了起来。卷着老旱烟猛的吸几口,说:“人们不都是叫我二档王吗,别看我慢,但我有劲。什么也别说了,今天日头落山咱们家族开了会,这出戏不但要唱还要唱的漂亮,我做回草筢子不把村长盯出血来,我不善罢甘休。”李广存听了想笑,又不敢出声。王树山意识到说错了,又说:“不对,我当回驴,看他村长肚子能装血,还是我王树山坯子大。”
听了王树山这样说,三叔赶紧把黑红的方桌子放上炕。王昆和李广存也盘腿围着桌子坐下,王树山给四弟打电话叫他通知本家晚上来开会。几个人先商量起洗礼宴的事情。
三叔从洗的灰白的老式中山装口袋里取出以前做会计用的英雄牌钢笔,又从日历上撕下几叶翻过的纸,在纸上涂抹着要请的人和要操办的事。
胡一枪是一定要请的,尽管他小气爱占便宜,但是从他爷爷那辈就是洗礼宴的主持,没有了他,就像戏台没了台柱子。三叔把他计划在内。又在他名字后加个括弧标上(村长肯定争他,要多花钱。他不来,就把他某年从邻村打死头猪带回来吃,谎说是野猪的事抖落出来)。王太爷是必请的,干不了什么,但是自家的长辈,是尊老的表现。括号标注(靠他面子砸,能把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给砸来,预计八位)。还有大脚,虽然人风骚了点,但是和村长有过节肯定来捧场,另外开了超市,几乎和村里每家每户都有交往,标注(可以作为宣传的广播喇叭用)。湖北籍的铁矿上的工头张彪要请来,标注(活干的好,以后井下的工人还得靠他)。又一一商量要请的人,一会儿功夫,纸上已经写的满满了。
门突然开了,风风火火的是三乔,带进了难闻的身上撒的劣质香水味儿和外面杂乱的钝闷或刺响的乐器声。进屋直直的看着大伯王树山。
“说,什么事?”王树山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静的没有一丝表情。
“大伯,我不敢说。”三乔说。
“你说把,大伯不怪你。”王树山说。
“那好我说了,你别怪我,这可是你说的。我刚才碰见刘副乡长刚从村长家喝酒出来,他说′你回去问问你大伯,就说我说的,怎么唱戏你王大老板熊了,我求他把曹细腰安排矿山上班,他还不是硬的像驴棍子吗?”
王树山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说:“我就是再给小学捐五万,我也不能花钱替他玩乐。”三叔还想继续说,王树山示意先停下,他看儿子见王昆一言不发,正咬着嘴唇暗暗使劲,他知道儿子这次不再是那个把所有人都认为是好人的粉嫩书生,心里既高兴又感到很悲凉。而儿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虽然言语不多,但是叫起真儿来是混不吝的主,这点胜过自己,更像他爷爷,爷爷当年就是因为不肯给鬼子交皇粮而被活活的饿死的。
看见王树山要先停止,等晚上本家来再详谈,三叔和广存先起身离开,三乔去戏台盯场子。王树山起身把门关好。拉着儿子来到王昆的卧室。
父子俩面对面坐下,王昆从包里拿出个精美的防风打火机,那是他精心给父亲挑选的,铁矿上风大,有时候总也点不着烟。王树山接过来,粗黑的手拿着通体透红的精美火机,手开始有些抖,眼圈也开始微微的潮红。
“爹,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妈在我那里你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不适应啊”王昆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书桌上,安静的又坐回来。
“傻儿子,怎么会呢。你妈在你那里和你岳母到底处的怎么样?你和我说实话。”王树山说。王昆犹豫了很久,觉得事情终归像外面纷纷凋落的槐树叶一样,总会落地。觉得还是和盘托出的好。说:“爹,相处的很不好,都是我做的不好啊。”王树山听了儿子的话,严肃的表情反而松弛下来,说:“其实,这我早就预料到了,不是一个道上的车,是怎么也跑不到一块儿的啊。”说完,低下头看着自己将要磨破的胶鞋。“爹,我就不明白了,俩妈怎么就处不到一起呢。我岳母以前,就是现在对我也像亲儿子一样。为什么俩妈看在我的份上就不能友好相处呢。这到底是谁的错啊?”王昆眉头紧锁,又激动起来。“家务事是没法说谁的错的,你一肩挑俩妈,是没办法找正的。你得她们互相说的坏话往肚子里咽,当着双方都说好的。其实,天下大多数都一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是因为孩子啊。”
听到孩子王昆心里却是舒缓了很多,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了,这是他最为根本的精神支柱,支撑他可以面对也许的牢狱之苦。但是他不敢确定,已经年过半百的父亲是否能挺过这一关,想到这里,心里又痛恨起那些恶人,本不该有的叛逆情绪又从心底升腾。
“爹,你别说了,我知道怎么做,我不会也不想活的太憋屈。”王昆走到镜子前,拿起梳子梳理头发。
“儿子,爹有个秘密本来想带到棺材里的,但是我想现在告诉你,还请你多原谅。”王树山用低沉的说。听见父亲这么说,王昆愣在那里,父亲突然这么客气,他有些承受不了,忐忑不安的重新做在床头,疑惑的看着父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