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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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的除夕夜,我放弃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匆匆由郑州赶往洛阳看望我的好友,苏夜。他在人民医院疗养。一个很倒霉的病房号,404。当我推门进去时,他正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双目无神的盯着窗外的某个地方;手边还放着一本加斯东•勒鲁的《黄屋奇案》。我敲敲门,他很久才反应过来,慌忙起床。我将礼品放下,扶着他坐在病房中央的炉火边。我在他的对面坐下,刚要开口,他的女朋友,薛晴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小碗粥、一个小汤匙,看样子是要为苏夜喂饭。我起身与薛晴寒暄几句,她将粥碗放在床头柜上,叮嘱苏夜道:“别坐太久,一会儿自己喝粥。”又对我说:“时年,他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不要让他喝酒。”然后将苏夜床头凌乱的药瓶摆整齐,这才关门离开。

  我问苏夜薛晴为什么不坐下,苏夜笑道:“她母亲高血压发作,也在这家医院,已经有两周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小子很有福气,女朋友这么贤惠。”苏夜起身将门反锁,从柜子最角落里摸索出一瓶白酒,两个小酒杯,说:“难得我们老友除夕相聚,无酒不欢啊。”我没有劝他,看得出来,这个白色的小空间以及薛晴的管制,已经让他压抑了很久。

  对于他右肩上枪伤的来历,来洛阳之前我就已有所耳闻。他自斟半杯,才浅尝一口,苍白的脸上泛出红光,整个人仿佛将要枯死的植物得到雨水的滋润,迅速的活了过来。我敬他一杯,从礼品包里取出一袋花生,当作下酒菜,就此聊开。毫无疑问,话题就是他那次惊险的经历,也是他受伤的原因。

  由于那晚他的讲述跳跃性太大,情节前后次序也十分混乱,以下是我整理之后的文字,也是我的好友,苏夜的真实经历。

  2008年10月,酷暑已经过去,气温开始一天天下降,空气中也有了丝丝的凉意。苏夜坐在19号从西安发往洛阳的火车上。窗外一望无垠的平原越来越少,火车驶入多山地带。苏夜知道,洛阳已经临近了。那是他度过四年大学时光的地方,无论当时是否过的快乐,回想起来,却总有那么几分怀念,甚至忧伤萦绕在心头。

  下了火车,苏夜直奔西苑路的友爱旅馆。并非它的条件特别好,而是因为价格便宜,而且还临近苏夜此次应聘职位的地方,晨报的编辑部。前些天,苏夜无意之间发现这家报纸的招聘广告,于是将自己的简历发了过去,还附上了自己新写就的一部悬疑小说。说实在话,苏夜自己都认为那是一部蹩脚的作品,而他的简历上,也没有任何内容可以与报社扯上关系。但是晨报竟然回给苏夜一个邮件,让他来参加20号的面试。

  交房租的时候,苏夜发现老板娘脸上依然是没有一丝笑容,冷若冰霜――虽然是冰霜覆盖的一片沟壑地。苏夜冲一个热水澡,仰面躺在床上。当年备考研究生的时候,他曾经住在这里一个月,如今三年过去了,一切都没有变,苏夜心想,就像房东阿姨的那张脸。

  意识刚刚变得有几分朦胧,手机铃声响起,是大学时同宿舍的兄弟李云打来的:“已经到了吧?记住今天晚上的聚餐啊,丰收鱼庄,不见不散。”苏夜还没张口说话,那头的电话已经挂断。

  不知道当年的兄弟们现在都是什么样子,苏夜努力回忆今晚参加聚餐的三人的模样。李云面容瘦削,眼睛发红,不修边幅,大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抽烟,是一幅典型的烟民形象。石勇长得矮胖敦实,人送绰号“小壮”,但是因为小叶那件事,苏夜对他的印象不太好。宋刚呢,苏夜已经不大能记起他的模样,他不喜欢说话,平时走路低着头,说话永远小心翼翼……大家的变化都会很大吧,苏夜心中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忐忑,毕竟现在自己连正经工作都还没找到。

  既然已经醒来,苏夜起身下楼,坐上了去K大的公共汽车。车上还有几个身穿校服的大学生,看见他们,苏夜才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10分钟后,苏夜下车,绕过一条小街,K大赫然就在眼前。

  依然是那么破旧,狭小。灰白色的教学楼,坎坷不平的操场。唯一让苏夜略感欣慰的是学妹们似乎比当年的同学漂亮许多,一个个花枝招展,青春逼人,看得苏夜应接不暇。苏夜沿着起伏的水泥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觉间竟然穿过小树林,来到学校后面一栋楼前。这里已经改作网吧,一排排的窗子后面传来大呼小叫玩游戏的声音;只是,苏夜看到,二楼的那个窗子窗帘依然是拉得死死的,十分安静,与周围形成鲜明对比。

  苏夜没有进去,他想起今天是小叶的忌日,转身离开。

  天空落起小雨,苏夜在附近的商店买了把伞。街边的行人喧嚣,“十月公墓”里却一片宁静,仿佛与外界的一切没有任何关系。青松肃穆,墓碑林立,几朵粉色的小花站在墓身的砖隙里,迎风摇摆。十月是收获的季节,苏夜想。风轻轻吹过,地上的树影不断变幻,他仿佛看见黑色的死神张开双翼,飞舞在墓地上空,挥舞着长长的镰刀收割众生的灵魂。

  小叶的墓在最里面,靠着“牡丹剧场”的红色砖墙。墓碑上刻着“爱女叶小小之墓,1984,10,19―2003,10,19”的字样。她去世的时候才19岁,正是女孩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苏夜想起小叶那双棕褐色的大眼睛,不是清澈透明,而是布满了忧郁,仿佛一潭幽深的池水;还有她鼓着脸颊与人分辩时可爱的模样。那是一个长得像男孩一样的女生。时光如水,记忆也被它一点点的冲刷掉,不觉间,小叶已经在这里沉眠了五年。

  苏夜叹了口气,去公墓门口买了束白菊花,献在小叶墓碑前。当他的手触碰到那一串冰冷的数字“2003,10,19”时,思绪仿佛正在坠落的雨丝,飘散开来:

  2003年10月20号,星期五,上午没有课,苏夜没起床,躺在被窝里看柯南道尔的《斑点带子》案。正当看到福尔摩斯要揭开朱莉娅密室之死的真正原因时,手机铃声响起。是薛晴的短信。又要召唤我起床?苏夜不情愿的点开。屏幕里只有简单的几个字,苏夜却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小夜,小小出事了!

  苏夜掀开被子,迅速穿好衣服,脸也没洗就径直冲向小叶的住处,“南山公寓”。

  南山公寓是位于K大后面的一个旅馆,与学校仅隔一片小树林。公寓被在此转弯的一条小河环保,附近没有任何建筑,几乎是专供K大学生的。苏夜赶到现场时,公寓二楼的走廊里已经站满了人,公寓下的小树林里也聚集着一堆学生。男生眼睛里透着好奇与兴奋,女生脸上写满了恐慌。

  苏夜拨开人群,挤到二楼13号房间。房门还没有打开,但透过窗户,苏夜看见了令他一生难忘的场景:

  小叶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窗户,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垂在一边的右手中握着的水果刀已经被血液染成红色;左手护在胸前的伤口上,伤口处似乎仍在汩汩流血。白衣上血迹斑斑,脚下是一只棕色的布熊。可小叶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丝毫恐惧,仍是一潭幽深平静的池水;她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安详的笑容!

  苏夜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昨天小叶才过19岁生日,薛晴与苏夜还送给她一只抱抱熊。现在,小熊已经躺在了小叶的血泊里。苏夜挤到门口,推门,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苏夜下意识的去推窗户,窗子也牢牢的反锁着。苏夜让众人后退,使尽力气撞了一下,锁“砰”的一生落在地上,门开了。苏夜没有进去,堵在门口也不让后面的人往里拥。过了一会儿,人群让开,薛晴引着一个老师和一个民警走了进来。

  房间里的一切都与小叶生前一样,没有翻动过的痕迹;装生日蛋糕的盒子还摆在桌上,杯子叠的整整齐齐,书桌上的书也井然有序,生化课本还翻在正在学习的那一章。除了血迹与布熊,地上没有凌乱的东西。民警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右手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面带愁色,眉间拧成了一团。

  房间除了门与窗,没有其他任何出口,甚至连像斑点带子案里的圆孔也找不到。密室杀人案,还是自杀?苏夜心想不会这么凑巧的。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铁锁,锁还是完好无损的,断裂的是门框上的木头。锁上有淡淡的血迹。窗子关的很严,一如昨晚聚会时那样。

  小叶在19岁的生日聚会后自杀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