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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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999年5月26日,这是个平凡却值得回忆的日子,球迷周飞记得异常清楚,因为这一天正好是红魔曼联夺得了英格兰足球史上首个三冠王!

  中午吃过午饭,周大虎启动了他那台可以满载十吨煤的破卡车,赵卫、钱守国、程胖子和周飞一溜烟站在空空的车箱上,向陶世万的煤矿进发。赵卫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先作迎风飞翔状,然后又手舞足蹈的扯起喉咙唱起了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啦……”

  钱守国和程胖子也跟在后面摇着手中的衣服嚎叫着。周大虎歪叨着根烟,眯着眼睛,愣是把一台八十年代产的大解放卡车,开出了坦克的气势!周飞叉开双脚,双手紧紧抓着车厢前的铁栏杆,有那么一会儿,周飞感觉自己仿佛成了艾森豪威尔,站在美军颠波的野战敞蓬车上巡视战场。不得不承认,那一刻,被兄弟们感染,周飞是意气奋发的,心情是激昂的,他第一次有了一种强烈地征服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透着一点惶恐,不是那么纯粹!

  陶世万率领他的部下,像地方官员迎接钦差一样,早早地站在煤场,迎接这群即将被他放到砧板上,而现在仍可以咬得他鲜血淋漓的猛兽。他必须为了不可预知的未来而强作姿态,这是商人的一种悲哀。陶世万是个人精,自认为阅人无数,在他的眼里,这一群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要自己稍施手腕,就可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太小看了这一群人,或者说他太看扁了这群人中的每一个人,程胖子和周飞眼里没有坏人;赵卫和周大虎已经征服了整个世界,地球都踩在了他们的脚下;只有睿智的钱守国把一切看得真真切切!赵卫跳下车,几乎要扑进姓陶的这个老狐狸的怀里,钱守国却冷酷着一张脸,不咸不淡地朝众人点了点头。

  陈主任上午十一点就叫治安队员在镇政府和煤车必经之路交叉口的一棵大树下摆好了两把椅子和一张缺了一个腿的木桌。下午一点钟,陈主任穿着一身老式的警服和杜股长准时坐到了大树下,三个治安队员远远地坐在公路对面的一辆除了喇叭不响,什么都响的三轮摩托车里。装了一颗玻璃眼的治安员小五子手上拿着一个写有“停车检查”的夜光牌蠢蠢欲动。

  一点四十分,从陶世万的小煤窑里驶出三部满载原煤的卡车,爬上了那条小镇上唯一的已经满目疮痍的柏油路,一前一后地向镇政府方向驶来。周大虎的车打头阵,押车的是钱守国,中间那辆车的主人是程胖子的表舅,周飞和程胖子坐在第二辆车里,赵卫断后。

  周大虎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随着音乐抖动着身子,钱守国的眼尖,远远看见一个人举着一个什么东西站在马路中间,赶紧关了录音机,推了一下周大虎:“前面好像是派出所的人,出鬼了!”周大虎一激灵,放慢了车速,很不理解的问着钱守国:“这帮狗日的要干嘛?”

  钱守国预感到有些不妙,对周大虎说:“把车子停了再说,我看他们想干什么!”

  小五子马步向前右手举着“停车检查”的牌子,左手立掌,对着缓缓驶来的煤车。这丫早上出门前,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两颗结实的板牙会在下午离他而去。

  周大虎将车靠边停下,作势要推门下车,钱守国拉住了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坐在车上一动不动。小五子冲过来站在车头,牛气哄哄地歪了歪头,示意他们下车,两个人没搭理他,另外两个治安员和陈主任、杜股长很快围了上来,除了杜股长,其他的人钱守国几乎全认识,看到陈主任过来就探出头趴在车窗上对陈主任说:“陈主任,有事吗?”

  陈主任对钱守国当着杜股长的面不给他面子很是有点恼火,黑着个脸用手指着钱守国:“你们两个小子都给我下来!”

  钱守国根本不买陈主任的账,笑嘻嘻地:“陈主任,有事说事,没事我们还要做生意呐。”

  后面的的两辆车也跟着停了下来,赵卫老远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周大虎的车子,还没等车子停稳就打开车门冲了过来,钱守国看兄弟们都来了,就下了车。

  赵卫讲话很冲,一上来就逮住陈主任嚷道:“陈凯,堵我们的车子干嘛?”

  陈主任梗着脖子硬板板地说:“上头规定,一吨煤要收十块钱税,你们把车开到地磅房去吧!”

  钱守国笑道:“老陈,以前怎么没听说?是不是专门针对我们的?”

  杜股长上前很严肃的说:“刚刚下的文件,请你们配合一下!”

  程胖子接口道:“哦?把文件拿出来给我看看。”

  陈主任很不自在:“文件还没到我们手上!”然后向杜股长努了努嘴说:“这个是县公安局的杜股长,上头派他来执行的!”

  没人搭理杜股长,只有周飞饶有兴致地上下把杜股长打量了一番,钱守国打了一圈烟,杜股长没接,钱守国有点尴尬地对陈主任心平气和地说:“老陈,如果没看到文件,我们可就不能从命了。”

  这边正在交涉,那边的治安员小五子却等不住了,一手抓住车门,就准备爬上周大虎的车,赵卫一个箭步上前把小五子给拖了下来,小五子用力甩开赵卫的手,狗仗人势地骂道:“他妈的,你拉老子干嘛?”

  周飞见势不妙,赶紧推开小五子:“兄弟,把事情说清楚了,再开车!”

  赵卫上火了,扒开挡在前面的周飞指着小五子的鼻子:“你再骂一遍试试?”

  小五子脖子一梗:“县局的人都来了,你们还嚣张什么?”

  周大虎上前说道:“小五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小五子平日里也是个横着走的人物,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下就想发作,被另外两个治安员拉住了,赵卫跟上来笑嘻嘻地说:“啊哟,你还不得了了,想打架是吧?你动一下老子试试?”

  周飞情知不妙,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赵卫运足了十分的力量,轰,一个直拳打过去,小五子爬起来的时候还感觉天旋地转,嘴巴里好似有什么东西,用力一吐,两颗板牙骨溜溜地在柏油路上打着转儿。

  一群人全部怔在那里不说话,小五子转身准备在地上找一两块砖头石块什么的要跟赵卫拼命,程胖子和周大虎拉开架势已经作好了打架的准备,一直在一边冷冷的看着热闹的杜股长拨出手枪一声断吼:“我看谁敢再动?你们全部跟我去派出所,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几个兄弟站在一起,只有赵卫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满不在乎地东摇西晃,陈主任两手撑在桌子上俯着身子,气乎乎地:“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吧?敢殴打执法人员?没有王法了都!”

  钱守国笑道:“陈主任,你还真会颠倒黑白,这就是你们执法人员的素质?”

  老所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背着手围着五兄弟转了一圈,不紧不慢地点着头:“嗯,不错嘛,都牛气烘天,打了人还有理,要不要把你们全铐起来啊?”

  陈主任抬头看见老所长进门,仿佛见到了救星,一拍桌子:“什么素质?跟你们这些渣子还要讲什么素质?”

  赵卫咬着牙狠狠地说:“你们莫名奇妙地拦住我们车子,小五子开口就骂人,老子就是要教他一下怎么做人!”

  陈主任一屁股坐到桌子上指着五兄弟:“他们在捣乱,王小五要把他们车子开到地磅房去称秤,赵卫这小子就把王小五拖下来一顿毒打,小五子的牙被打掉了两颗,现在到卫生院去了!”

  钱守国听完气血上涌,一脚把桌子踹翻,冲上来左手掐住陈主任的脖子抵在墙上,右手提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咬着牙狠狠地骂道:“信不信老子一拳打死你?”

  老所长也火了,掏出手枪拍在桌子上:“好啊,都有种!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多狠!”然后对站在门外的几个治安员说:“把他们全部给我铐起来!今天晚上让他们在这里好好舒服一下!”

  钱守国和要发作的赵卫都冷静了下来,五个兄弟再也没说话……

  当天晚上,为了放周飞、程胖子和周大虎出来,黄所长跟杜股长拍了桌子,然后又在电话里跟何副局长吵了半天,最后拍着胸脯说道:“出了问题我负责!”

  五个兄弟在只有十几个平米的派出所接待室里横七竖八地占领了所有的桌子、椅子和肮脏的地面。黄所长一大早就穿着个短裤和背心开了门进来,踢了几脚躺在地上的周大虎和程胖子,五兄弟很不爽地垂头丧气站成了一排,老所长一手夹着烟,一手捂着鼻子,嘻皮笑脸地说道:“小宾馆还蛮舒服的吧?”

  赵卫当是老所长笑话他们,脱口顶道:“舒服个毛啊?非法拘押,还不给饭吃!”

  程胖子笑迷迷地探过头问道:“所长,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老所长头一扬用手指着赵卫和钱守国说:“你们俩还不能走,其他的马上给我滚蛋。”说完作势要打开周飞的手铐。

  周大虎说道:“我们不走,要走一起走!”

  老所长愣在那里,用眼睛横了一下周大虎揶揄道:“哟,还真够义气啊?要是都不想走,我下午就送你们去看守所呆着去!”

  程胖子还嘴硬:“去就去,反正我们要一起走!”

  周飞小声地问道:“他们俩为什么不放?”

  老所长有点大不自在:“他们两个人必须把情况说清楚了,打了人就没事了?”

  周大虎说道:“我们是一起的,要放就一起放。”

  钱守国劝道:“你们三个不要说了,先出去!”

  赵卫也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兄弟们先出去!”

  周大虎还要再坚持,钱守国正色道:“你们都不出去,我们还做个啥生意啊?”

  老所长饶有兴致地看着五个兄弟,末了说道:“不错,不愧是兄弟伙,你们做你们的生意,该缴的税要缴,要是再敢玩黑社会的那一套,我就没这么客气了!”

  周飞他们三个人在派出所门口转了半天,吃完了早餐就回了钱守国家的小饭店,那三辆煤车全部被派出所扣在了镇政府大院子里,估计一时半会儿,事情没处理完是拿不出来了。

  桃花儿知道钱守国被抓起来的消息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当天下午就关了门,去了钱守国的爸妈家。周飞三个人找到她的时候,桃花儿两眼红红的,正坐在凳子上发愣,一看到三个人进屋,马上站起来往屋外冲,没看到钱守国就拉着程胖子问道:“守国呢?是不是还没放他?”

  周飞安慰道:“嫂子,没事的!他们把事情说清楚了就会回来的。”

  桃花儿是水做的女人,嘴巴一瘪眼泪就下来了,边抽泣边去找钥匙带着兄弟三个人去了小饭店。

  上午十一点多钟,镇派出所那辆北京212吉普径直开往县城,杜股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老所长和钱守国、赵卫挤在了后排。

  钱守国的二叔坚持要给常务副市长打电话,被钱守国的父亲骂了一顿,村长早上就找过钱守国的父亲,带来了副镇长的意思。钱守国的父亲花三百多块钱提了两包东西和桃花儿去了陈主任的家。陈主任不咸不淡的一再推让,最后装着很勉强地收下了东西,并且答应给王小五送去一份顺便听听他的意思。

  那边,赵卫的姐姐也买了好多东西,去了卫生院看王小五,王小五没搭理,赵卫的姐姐很无趣,放下东西坐了一会就告辞了。

  周飞、程胖子和周大虎三个人安慰完了桃花儿,吃了午饭就提了几斤水果来找王小五,王小五嘴巴肿成了那个什么,看到三个人进屋,这小子躺在那里脸黑成了锅底,周飞上前陪着笑问候道:“王大哥,好点了吗?”

  王小五听着这话不对劲,觉得是在讥笑他,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狠狠地说:“是不是觉得还不过瘾?老子好了以后不找帮人砍死赵卫那个孬子就不是人养的!”

  程胖子拉住要发作的周大虎赶紧跟着陪笑:“小五子,兄弟们今天来跟你道歉了,大家都冲动,事情都过去了,熟人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是不是就算了?反正赵卫也被铐起来了,还不知道要关几天!”

  王小五清醒得很,昨天晚上陈主任就过来跟他打了招呼,这小子想了想,就说道:“医药费全包,然后赔我一千块钱!”

  周飞说道:“那没问题!以后咱们都是兄弟伙,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小五说:“就这样吧,我也不是想要你们的钱,姓赵的孙子太狠了,把人往死里打……”

  三兄弟虽然心里不爽,可还是装了孙子,陪着笑脸,答应下午送钱过来。这一次,三个人拿了自己的退伍补帖,加上医药费六百多块,一人出了九百块。后来钱守国曾经找过周飞要分摊一点,而赵卫放出来以后却只字未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