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竹子、开花,天一阁的情报只是这么几个字,远远描述不了翠玲珑外的湘妃竹。只有当我站在翠玲珑外亲眼看到时,我才明白,原来竹子真的开花了。
小小的白白的花开在竹叶之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好似雪白的挽花,诉说着生命最后的凄美。
湘妃竹上泪痕犹未干涸,娥皇和女英的眼泪似是永远也流不尽。
不知道湘湘的父亲为何要用湘妃竹为她命名,难道他看不到湘妃竹上的幽怨吗?以悲剧为开始的生命,最后也要以悲剧结束吗?
我还记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湘湘在离别的时候对我说,看到湘妃竹就会像看到她一样。
湘湘要告诉我的是什么呢?她不能直接言明,只能如此辗转告诉我的事情。
如果湘妃竹就像她一样,现在竹子开花了,那么她呢?
我举步走入翠玲珑――那三角形的阁楼仍是没变,里面的主人这次却是迎了出来。
鹅蛋脸柳叶眉,不图任何胭脂,却有着素面朝天的江南女子的美丽。眼前的少女让我一阵恍惚。
现在白虎大陆流行“冲喜”,而据说始作俑者正是我和湘湘。李家独女湘湘自幼体弱多病,但是在和我订婚后不久,身子就奇迹般的开始好转了,及至现在已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我和湘湘不仅是世家子弟,也是因为我最近风头正盛,所以一时间我俩的事竟是广为流传,很多人都是选择“冲喜”作为治病良方。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这只是外人眼中的童话。
其中的真实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是全部清楚,又何况是外人?
眼前的李湘湘没有大病初愈的样子,却是有着寻常人的健康。她长长的秀发用一根晶莹翠绿的发簪挽着,不仅精神了很多,还平添了几分温婉。
我淡笑道:“听说湘湘病好了,我本该早点来探望的,现在才来,希望你不要怨我来的太迟。”
李湘湘莞而一笑,道:“?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趁着她转身引我进屋的时候,仔细的看了她的脸边和脖颈,却无奈的没有发现任何易容的痕迹。
原来“画皮”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李湘湘为我斟茶,为我上新做出的绿竹糕。我们相谈甚欢,可我心里对她却再也叫不出“湘湘”两字,因为我找不到最初她给我的感觉了。
三年前的李湘湘,我们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有一种认识了许久的感觉;现在的李湘湘,我们却好像初次见面一般,尽管她说了很多有关我们三年前见面的事。
我说:“没想到竹子也能开花啊!”
李湘湘一愣,继而笑笑,说道:“那确实很漂亮啊。”
李湘湘爱竹,又怎会不知道竹子开花的含义?那是生命最后的绽放啊!
可现在我眼前的李湘湘却是用简单到肤浅的“漂亮”来说竹花!
“竹六十年一易根,而根必生花,生花必结实,结实必枯死,实落又复生。”
这是《山海经》里描述的竹子开花。李家的湘妃竹栽种不过十几年,而今开花,绝非竹子要寿终正寝了,唯一的可能便是生长的环境恶劣无法让它生存了。
李湘湘爱竹,又怎会对阁楼外的湘妃竹不加照料?
现在我眼前的这个李湘湘不仅是对竹子不了解,恐怕也是不喜欢竹子的吧!
我好像已经得到答案了,三年前的那个李湘湘真的像这湘妃竹一样走到了生命的最后。
我拿出原来李湘湘送我的埙,道:“上次来你送我的埙,现在我已经能吹的很好了。”
眼前的李湘湘露出惆怅的样子,道:“埙我已经不再吹了。”
我没有丝毫奇怪,但仍是作出奇怪的样子,问道:“为什么?”
她回道:“埙的声音太悲了。”
悲?那时的李湘湘可是觉得埙的声音悠远啊!
原来不是什么人都能模仿出来的,我记忆中的湘湘是谁也模仿不出来的、真实存在过的。
我望向窗外的湘妃竹,道:“确实是悲伤了些。这次由我吹给你听吧。”
埙声响起,绵长悠远。窗外的湘妃竹摇着竹叶见的百花,似是知音一般摇摆。
人已去,楼未空。
原来娥皇和女英的悲剧还没有结束,那么湘妃竹上的泪痕怎么会干?
我吹着埙,送记忆中的那个女孩远去。我没有给她多少关注,她却曾经想尽自己的力量帮助我。
――就是纪念这样的一个女孩。
她曾经给我绿竹糕,不是什么大的恩惠,却让我记住了她。
她曾经在这里教我吹埙,只是为了记住这悠远的感觉。
她曾经将我的名字解释的很美,好像我真的是被人充满着期待。
她曾经默默的挥手送别,最后的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
李湘湘,明明那时候只有十五岁,却有着别样的沧桑。
现在,我只能与君歌一曲,深深的记住她,记住她真的曾经存在过,真的不会孤单的离去。
我无法娶她,她的人生能有的尝试太少,我只能记得她,把她不曾遇到的我经历过的事化作曲声,传给她。
翠玲珑三角行的阁楼,娥皇女英共谱了湘妃竹的传说。湘湘最后说看到湘妃竹就像看到她,指的不只是她自己的生命,还暗含了另一个意思。
而这层意思,在我见到眼前的李湘湘时,便明白了。
湘妃竹上的泪痕可不是一个人洒的啊!
那时的湘湘的忧郁不仅是对留不住的生命的消逝的留恋,也有着担忧。她是不是怕自己走了之后真的了无痕迹,会被别人完全顶替?
然而,就算是长得再像,也不可能完全取代一个人,也不可能将她的一切都替代了。
所以,我会记得有这么一个少女,曾在她的花季和我订下了携手一生的婚事。
只是,她没有等到我娶她的时候。
然后,曲终人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