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来的海风依然让已经鼓起风帆的海船不住的随波漂流,等待在海峡入口的十字军船队上的法兰克人已经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
原本就不是很适应这种海上战斗的水手们急躁的等待着,在他们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显得既紧张而又有所期盼。
在凯斯内斯的形容中,罗马舰队因为长年在海上掠夺,所以每条船上都携带着大量抢来的金银财宝,罗马战船的压舱物不是笨重的石头而是大堆的黄金和宝石,任何一条罗马船都意味着一批数量惊人的财富,而现在他们要面对的是整整一支罗马舰队。
不过法兰克人也知道他们的敌人并不是好对付,阿赛琳带领的罗马舰队在地中海上所干的那些事情足以让任何一个法兰克人感到畏惧,不论是做为单打独斗的海盗还是做为罗马海军的首领,那个地中海上的女王已经让她的敌人深深感到了什么叫做畏惧。
法兰克人的纷纷要紧了嘴唇,他们等待着那可怕女人和她那条如来自地狱般的巨船的出现,随着海峡里的号角声越来越近,人们头上已经冒出汗水,手掌心也已经一片潮湿。
终于,一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在了海峡入口起伏跌宕的海面上,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黑点开始在海面上出现。
直到这一刻凯斯内斯的心终于安定,一切如他所想,罗马人明知是陷阱却依旧如扑火的飞蛾般,义无反顾的撞了进来。
“罗马人会为了君士坦丁堡付出一切,所以他们会自己主动投入我们的陷阱。”当有人对凯斯内斯主动让出海峡入口的海域好让罗马海军一部分一部分自投罗网的战术表示怀疑时,勋爵这么解释着,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误,更相信他的对手显然也已经深深洞悉了这其中的一切“所以接下来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看罗马人究竟能够承受什么样的巨大损失来冲破我们的落网。”
远处海峡入口的黑点不但越来越多,而且正在迅速变大,当站在桅杆吊篮里的瞭望哨开始焦急的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凯斯内斯时,勋爵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在这个时候罗马人唯一的方法就是集中所有已经冲出海峡的船只,不惜一切代价的向包围他们的法兰克人发起进攻,不过这正是凯斯内斯最希望看到的。
虽然在战船的威力和对海军的运用上,凯斯内斯都从来没自不量力的认为可以与罗马人抗衡,但是在海上占据的有利地形却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只要利用巨大的兵力优势消灭出现的这些罗马战船,那么罗马人为了突破狭窄的海峡,将不得不不停的把他们的海军分批投入战场,那样他们会和不住送到野兽嘴边的食物一样,最终被彻底蚕食干净。
“敲响战鼓,前进!”凯斯内斯下达了命令,虽然十字军船队还不能如罗马人那样娴熟的运用他们数量庞大的船队,可是前进的战鼓却能让所有人明白自己要干什么。
关于罗马战船上拥有巨大财富的传说让法兰克人开始兴奋起来,虽然有些人为自己没有和之前那些擅自进攻君士坦丁堡的同伴一样去博尔普鲁斯海峡碰运气,但是看到罗马舰队,他们却认为上帝并没有偏袒别人。
“上帝保佑!荣誉和财富属于你们!”一个站在船头的贵族声嘶力竭的大声呐喊起来。他眼睛里的贪婪和焦急甚至让他不顾身份的抓起身边的一根长矛同样用力划起来,这条船上的所有士兵都曾经是他领地里的农民,而那些用铁链锁在一切的桨手则是获罪的劳役,对他来说,所有人的胜利同样是属于他的胜利,战争给他的士兵带来的每一份财富中都有着属于他的无可争议的一部分。
这样的事情几乎在所有战船上发生,在法兰克人的眼中,正随风疾速而来的并不是罗马人的舰队,而是耀眼的黄金和数不清的宝石。
“那条船在哪?那个厄勒冈在哪?!”
终于抑制不住的凯斯内斯跳上船头本能的在那些越来越近的敌船中寻找那条早已闻名的海上巨霸,可是当随着双方逐渐接近,却颇为意外的发现出现眼中的,不但没有那条传说中的黑sè掌门官,甚至整片战船中都没有看到似乎应该算是罗马人的主力的敌船时,凯斯内斯脸上立刻露出了狐疑的神sè。
“就是怎么回事,罗马人要干什么?”凯斯内斯有些疑惑的看着敌人,随后好像突然明白了过来“哈,那个女人真的以为用这种方法就能牵制住我的船队?”
凯斯内斯发出了一声大笑,只是短短的一刹,他已经明白了阿赛琳的目的,看着那些因为罗马人终于出现立刻蜂拥而上向着敌人扑去的十字军战船,凯斯内斯再次哈哈笑了起来。
正如凯斯内斯猜想的那样,即便明明知道法兰克人已经在海峡外布上了一张巨大的罗网,可罗马人也必须毫不犹豫的向那罗网冲过去。
也正如米利厄诺斯所说的那样,虽然知道可能会发生的危险,不论是做为海上的女王还是做为伦格的爱人,阿赛琳都绝对不能看着君士坦丁堡落入法兰克人的手中。
所以罗马人唯一能做就的利用对他们来说有力的风向和海流,如同一柄尖刀般以不可阻挡的气势首先冲向敌人,用最少的代价去吸引和打乱试图一点点的蚕食他们的十字军。
这样的决定不但危险甚至是有去无回,可是让人们意外的是,决定带领这支主动冲相向敌人舰队的,是阿赛琳自己。
几乎样式相同的包裹着各种尖利冲角的茹努诺式海船组成了一支速度奇快的船队,这种在罗马海军中一向只是做为短兵相接时才会使用的快船拥有着能够迅速靠向敌人的敏捷,和虽然并不具有太大威力,可是一旦撞中就会和敌人纠缠在一起,安装在船身上的各种挠钩和铁刺,这让茹努诺船几乎成为了那些商船上水手的噩梦。
现在,迎着那些鼓足风帆逆风而来的,正是顺流而下乘风破浪的茹努诺船队,站在最前面一条船的船头上,阿赛琳手持漂亮的弯刀,嘴角流露着一丝明显的嘲讽。
“法兰克人,”她用一种奇特的腔调说着,当回头看到那些似乎因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恢复了海盗本xìng的手下脸上的表情时,阿赛琳把弯刀在空中微微一挥,伴着锋利刀身带起的一声呜鸣,她终于下达了命令“点火!”
法兰克人冲在最前面的那些船上的士兵大声喊叫起来的时候,后面的船正争相恐后的向前扑去,很多人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所以当远远看到海面上忽然升起的一片火光,之后伴随着一阵从没听到过的巨大轰鸣,一片声浪席卷而来时,那些十字军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过就只是这一瞬间的时候,最前面的海船却已经陷入了一片由烈火组成的地狱之中,大片的茹努诺船上忽然纷纷燃烧起的火焰让他们甚至来不及去想出了什么事情,随即那些顺流而下的茹努诺船已经如同一条条无法阻挡的剑鱼般扎进了法兰克人的船队。
在这时茹努诺船那独特的作用终于表现了出来,船上上各种各样的倒钩钎钉就好像完全伸展开倒刺的刺猬般钻进了敌船之间,有些十字军战船幸运的躲避了这让他们意想不到的进攻,看着就从船舷边错身而过的炙热燃烧的火船,那些法兰克人还没来得及吐出一口气,那些火船已经无法回避的向着后面躲闪不开的敌船撞去,而一旦撞中就很难分开的两条船立刻就卷入了同样的大火之中。
十字军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突然的变故,他们除了拼命让自己的海船停下来之外根本无法阻挡这突然的袭击,而之前那因为争先恐后而过于猛烈的前进,随着罗马人的迎头痛击,让他们顷刻间尝到了可怕的苦果。
“哈,这可真是个绝妙的办法!”
站在船头的凯斯内斯一把扯掉了套在身上的链甲,原本就觉得在海上显得过于笨重的铠甲这个时候让他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紧盯着前面已经变得一片魂乱的局面,丝毫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手忙脚乱,虽然这个局面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这却让他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那个女人已经快要发疯了,我想她这次真的着急了。”凯斯内斯再次哈哈笑了起来,他大声的向旁边的人说着,虽然并不指望那些人能够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可是他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人和一起分享那种猜到敌人意图的喜悦,和能够与这样一个对手战斗的骄傲。
“不过你还是输定了,因为你注定不可能有机会向我发起进攻。”凯斯内斯嘴里缓缓吐出这样一句话。随后他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前面那些已经魂乱的绞杀在一起的双方战船,当从海上那不住飘荡的浓烟之间看到远处再次从海峡中出现的一队罗马战船,正向着被前锋火船冲击得一片魂乱的十字军船队的缝隙间驶来时,凯斯内斯不由jī动的把拳头在面前用力一攥。
“罗马人!”勋爵嘴里狠狠的吐出了这句话。
他看到透过层层浓烟罗马的船队以一种比之前的前锋更加快速的疾速直向因为魂乱,已经开始出现缝隙的十字军船队冲来,他们丝毫不顾挡在前面的任何东西,一条巨大的战船甚至毫不留情的把一条挡自己面前还在冒烟即将沉没的茹努诺船霎时撞成了一堆碎片。
很显然,为了君士坦丁堡,罗马人正以不惜牺牲同伴的代价,要强行突破十字军舰队的封锁!
凯斯内斯感到了喉咙里火辣辣的疼痛,那是因为jī动让他吸入了太多吹来的浓烟,勋爵的手臂高高举了起来,有那么一会,他平静的回头看了看身后望着他的手下,随后伴着手臂用力向下挥舞,早已等待的几名鼓手同时挥舞起赤露ǒ的两臂,硕大的鼓槌狠狠的砸在了战鼓上。
“咚咚,咚咚,咚咚……”
以每次两声的巨响形成的奇特鼓声从凯斯内斯的坐船上响起时,那些留在后面的十字军战船也开始向前奋力划动。
如果说阿赛琳和米利厄诺斯清楚的猜测到了十字军的意图,那么凯斯内斯无疑也已经事先清楚的洞悉了罗马人可能会采取的对策。
在塞浦路斯与罗马人的战斗让凯斯内斯看到了一支让他感到意外的军队,不论是在海上还是岛上,他诧异的发现罗马人并不如很多法兰克人想象的那样胆怯懦弱。相反,当面对强敌时他们不但拥有着足够多的勇气,甚至那种充满jī情渴望战斗的精神甚至不比法兰克人少。
这让勋爵也不由猜测到罗马人可能会为了通过海峡而做出的jī烈举动,罗马人可能会有牺牲一部分军队为代价,把法兰克人的包围圈彻底搅乱的想法,让凯斯内斯坚信一定要等待那个最关键的时刻才能把自己所有的战船投入战场。
虽然他没有想到罗马人居然会如此疯狂的利用火焰给了他前面的战船一个可怕的迎头痛击,虽然看着那些顷刻间就陷入了魂乱和在火海中因为不知所措而相互冲撞,徒劳无功的十字军感到无奈,但是凯斯内斯却依旧坚持等待着。
现在他要等待的敌人终于出现了,罗马海军真正的主力,只要能够牢牢的阻挡住他们这一次的进攻,那么罗马人试图一举突破十字军船队的计划势必落空。
在这样一个因为地势根本无法有机会展开队形,从而发挥可怕的舰队作战优势的地方,一旦被阻挠住前进的锐气,那就意味着罗马人将要和十字军在海上进行一场对双方来说毫无技巧,只能用单纯屠杀决定胜负的短兵相接。
这样的局面对法兰克人也许没有什么,但是对急于返回君士坦丁堡的罗马人来说,就会是一场无法忍受的灾难。
“迎上去,把罗马人阻截住!”
凯斯内斯这一次终于下达了出击的决定,在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战胜地中海女王的巨大荣誉,也看到了来自耶路撒冷女王那虽然冷漠却再也无法回绝自己的脸。
“胜利就在这里了!法兰克人!”勋爵的战船冲在最前面,他们和正试图冲向缺口的罗马舰队迎头对进,不过凯斯内斯知道敌人虽然乘风而下,但是不论距离还是要一路与敌作战,都已经让罗马人失去了之前处于上风的优势,而自己的船队已经来到缺口前,一切只在这一刻见分晓了!
………………
一声警号响了起来,守卫在距离圣宫最远的哨所棱堡上的卫戍军士兵忠诚的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在看到从海角拐弯处出现的战船时,看清船头飘扬的十字军旗帜的号角声开始向着山上的圣宫外堡发出了警告。
警号声连绵不断,这号声在告诉所有听到的人,他们的敌人已经出现,自从当初阿拉伯人攻破海峡之后,几个世纪以来再没受到过威胁的罗马首都已经遭遇到了来自海上和陆地的双重威胁。
埃罗帕西娅也听到了这令人不安的号角,按照她的命令,老贡布雷夫妻已经被安置在了她自己的寝宫之中,在把所有宦官宫女同样安置好后,整座圣宫已经被原本驻守的近卫军和卫戍军保守得严严实实。
在一些面对海峡的宫墙上,近卫军士兵们安静的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在圣宫外堡的城墙上一些被征集起来的罗马警戒军团和后备军则紧握手中的武器,紧张的注视着海上的动静。
“不知道伦格回来之后看到他心爱的圣宫一片糟糕会不会生气,”坐在寝宫中的埃罗帕西娅看着那些紧张的宫廷女shì们忽然用轻松的口气说笑了起来,看着那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脸sè苍白的女人,她无奈的微微摇摇头“不过我想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陛下,法兰克人就在外面了。”一个女shì用很小的声音低低提醒着,看到皇后漫不经心却充满严厉的眼神,女shì立刻低下了头。
“好好照看着殿下们。”埃罗帕西娅向身边的人吩咐着,她有些无奈的向身边的丁璇抬起了手,在丁璇的帮助下小心的站起来后,她们两个人一起向门外走去。
“陛下,外面太危险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廷贵fù不安的开口。
埃罗帕西娅缓缓的转过身望着那些宫廷贵fù们,略微沉yín后她用平静的声调吩咐着:“夫人们,很感谢你们为我做出的服务,不过我想现在暂时不需要你们在我身边了,你们可以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里去。至于危险我并不在意,我曾经和皇帝一起站在城墙上面对另一些法兰克人,而我制造的武器杀死的法兰克人更多。”
说着她再不理会那些呆呆的看着她背影的宫廷贵fù,在丁璇的陪同下走出寝宫向花园里走去。
“我知道她们并不是畏惧,可是这个时候圣宫里更需要士兵而不是一群贵fù人,另外,”站在高处一个凉亭里的埃罗帕西娅向丁璇说“璇,也许你也应该暂时离开,法兰克人可能会向圣宫发动进攻。”
“我不会离开的,他的两个孩子降生的时候我都看到了,现在第三个孩子可能很快也要出世了,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丁璇轻柔却透着坚定的声音让埃罗帕西娅脸上露出一丝深思,她歪头望着这张属于东方女xìng的美丽脸庞,在看了内娜一眼稍微犹豫之后,平静的说:“我有一种感觉,似乎伦格和你之间注定有着某种无法分离的东西,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如同你一样看着你的孩子降生。”
听到内娜的翻译,丁璇如瓷器般光滑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一丝不知是羞涩还是兴奋的红晕,两个人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向着东方看去,不过就在两个女人同时想念起那个远赴战场的男人时,一个宫廷shì从急匆匆的跑上了凉亭。
“陛下,十字军已经开始进攻外堡!”
随着shì从的禀报刚刚结束,从远处君士坦丁堡城边沿的狄奥多西城墙外,一阵震天的呐喊绵延而来。
“法兰克人开始进攻了。”埃罗帕西娅轻声的喃喃自语。
………………
海面上被燃着的船只冒着浓烟吱呀作响,翻滚挣扎,因为过于突然而原本试图围歼罗马人的法兰克船队被大批冒着烈火的茹努诺船撞击引燃,原本认为严密的封锁霎时出现了一个缝隙。
看到这个缝隙的时候,米利厄诺斯因为jī动发出了从没有过的大吼,以巨大的损失做为代价换取来的,就是这个时刻!
“罗马人,冲破缺口!”féi胖的海军统帅不顾一切的扑向船头,他甚至甩开身边阻拦的shì从试图爬上船帮,随着他命令,早已等待得不耐烦的罗马舰队向着那片因为魂乱显露出空虚的缺口直冲而上。
可是米利厄诺斯兴奋的脸上很快变得一片煞白,看着对面同样冲向缺口,而距离明显比自己近得多的法兰克船队,海军统帅的喉咙里吐出了一声充满痛苦的嘶喊——“不!上帝呀!救救罗马吧!”
于此同时凯斯内斯嘴里迸发出了喜悦的欢呼。
忽然一阵呼声从旁边船上响起,接着更多的喊声此起彼伏,凯斯内斯奇怪的回过头,随即他就看到了在冒着浓烟的海面上,一条茹努诺船乘风破浪而来。
在那条船的桅杆上,一面黑sè旗帜迎风飘扬,凡是知道那面旗帜的人都知道明白其中代表的那些意义:
“阿赛琳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