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让人为之迷茫,悲伤也让人变得软弱。
当施蒂芬娜心中那阵许久以来一直压抑的软弱因为儿子的负伤终于无法掩盖时,她在这一刻只想让自己躲避在在一个能够让她得以逃避的怀抱中。
这个怀抱曾经属于雷纳德,那是她的丈夫,虽然被称为“毁约者”“背叛的人”,但是那依然是她的丈夫,是她儿子的父亲,但是雷纳德却最终死在了萨拉丁的手中。
已经多久了呢?施蒂芬娜甚至不记得丈夫已经死了多久,这让她感到有些微微的恐惧,她并不是担心会把雷纳德忘掉,而是不知道如果丈夫的影子逐渐淡去,她还有什么能够回忆的东西。
汉弗雷是她的骄傲,但是儿子却似乎在渐渐离她远去,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汉弗雷已经到了她所触及不到的地方。
这让施蒂芬娜感到畏惧和恐慌,但是当看到儿子身负重伤时,她在那一刻却在不停的憎恨自己心底里原本那种希望儿子回到自己身边的自私的期盼。
儿子最终以这样一种让她难以接受的结果回到了她的身边,汉弗雷将因为失去双腿再也无法在战场上驰骋,他再也无法骑着他那匹引以为豪的白色战马在人们面前炫耀,而这一切也许就是因为她向上帝的祈求。
一想到这个就被无尽的内疚包裹的施蒂芬娜只想在这个时候远远躲开,而伦格突然的吻不禁让她立刻迷失在那一直以来始终只是隐藏在心底里的柔情之中。
这一刻所生的一切,让施蒂芬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从没想到过这个年轻人会有一天吻上自己的嘴唇,对于这个儿子最要好的朋友,施蒂芬娜有时候觉得他就像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有时候则觉得他就如同自己一个绝好的好友。
炙热的亲吻让伯爵夫人感到心头狂跳,她能感觉出这一刻来自伦格的那种过于热烈的漏*点,当伦格揽住她腰身的双手轻轻下抚,把她的身子微微抱起时,施蒂芬娜不由惊慌起来。
她开始奋力挣扎,可是在伦格有力的拥抱中却怎么也无法摆脱他的怀抱,当她感觉到伦格的手开始在她的身上抚摸时,伯爵夫人终于用力一推,然后接着两人的身子微微分开的瞬间,再次举手在伦格脸上狠狠的打了一记耳光
突如其来的耳光声骤然响起,霎时间两个人都不禁愣住,帐篷里一时间变得异常安静,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默默的看着对方,过了不知道多久,伦格轻轻放开了还揽着施蒂芬娜的双手,向后慢慢退去。
“对不起,夫人,”伦格有些心烦意乱的向施蒂芬娜轻轻鞠躬,接着他微微摇头,用一种自己也不知道该如果和解释的声调不安的说“请原谅我的无理,我想我真的是昏头了,我都干了些什么呀。”
“伦格,”施蒂芬娜的声音很轻,看着伦格望过来的眼睛,她轻轻抬起双手,捧着分别被她打肿了的两侧脸颊,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罗马皇帝居然被打了两次耳光,而且是同一个人,我想那些将军们听到,一定会为了雪耻把我杀了的。”
“夫人,如果那样我会让所有对你无理的人付出代价,”伦格这时似乎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他把施蒂芬娜的双手合在自己的手中,拉着她仔细看着这位以勇敢侠义著称的伯爵夫人“我想我真的该好好冷静一下,可是我真不知道该如果请求您对我刚才的无理予以原谅。”
“伦格,你不需要请求我的原谅,”施蒂芬娜脸上慢慢露出一丝悲伤“也许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
说到这里,伯爵夫人把手从伦格手中抽出来,捧起胸前挂着的十字架轻轻亲吻了一下“其实我一直在向上帝祈求,希望汉弗雷再也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我已经失去了丈夫,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再因为冒险死在战场上,即便是为了你也不行。也许上帝听到了我的祈祷,可是我没有想到上帝居然会用这种方法把我的儿子还给我,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
施蒂芬娜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她开始哭泣,泪水顺着脸颊一直流下来染湿了那丰满前胸的衣襟。
看着这个陷入悲伤和内疚的母亲,伦格心头再次涌起一种深深的柔情,他慢慢把施蒂芬娜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听着伯爵夫人那断断续续的模糊哭诉,他轻声安慰着伯爵夫人,同时在心底里为自己刚刚做下的那然他自己都感到诧异的事情懊恼不已。
“我想一定是我害了我的儿子,”施蒂芬娜忽然从伦格怀里挣扎出来,她用一种略显陌生的眼神看着伦格,过了一会之后,她再次轻轻捧起伦格脸颊仔细看着“我想我一定用了很大的力气,这是罗马皇帝的脸呀。”
“夫人,你不应该那么自责,”伦格任由施蒂芬娜轻轻抚摸着脸颊,他知道这个时候施蒂芬娜只是想用这样的话让她自己逃避那种难以忍受的内疚,这不禁令他感到一阵阵的伤感“汉弗雷是个真正的骑士,即便他失去了双腿,可是那依然无损与他的荣誉,他是我的朋友,也只有他才能成为罗马皇帝的朋友。”
伦格的话让施蒂芬娜脸上浮起一丝略显欣慰的笑容,不过那笑容看在伦格眼中却充满了辛酸和凄苦,他知道这一天对于施蒂芬娜来说未免太过凄苦,也未免太过难以接受,对于这个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的女人来说,汉弗雷的遭遇让她甚至背上了一切都是她自己责任的自责。
“你应该先休息一下夫人,”伦格轻声安慰着施蒂芬娜,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够说些什么,不过当他看到经过这一阵激动之后,施蒂芬娜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之后,他觉得这个时候唯一能够让伯爵夫人安静下来的方法,就是能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伦格的话让施蒂芬娜已经开始显得疲惫的精神立刻松懈下来,她苦难的微微点头,在伦格陪伴下来到床边,当她轻轻躺下时,她抬头看着坐在床前的伦格沉默了一会后终于轻声问:“伦格,刚才如果我不阻止你,你会怎么样?”
听到施蒂芬娜的询问,伦格略一沉默,然后他在伯爵夫人心头微跳中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夫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就如同当初在安盖特的时候我们两个人的那个秘密一样。”
施蒂芬娜的脸在这一刻略微显出一丝红晕,不过很快她的眼睛就因为疲倦微微合上,接着一阵均匀的鼾声微微传来,看着这个为了儿子一路奔波,可因为看到的是已经残废的儿子而受到巨大打击的女人,伦格不禁轻轻出一声叹息。
他悄悄走出帐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舒缓心中那阵难以抹去的烦闷。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去吻施蒂芬娜,不过他知道当那具炙热的躯体靠在他的怀里时,那一刻他的确被施蒂芬娜的无助和悲伤所感染了,在那个时候两个人似乎都需要从别人那里得到安慰,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给予施蒂芬娜的,却是那样的安慰。
也许在安盖特看到施蒂芬娜那让人难忘的**时,一种始终压抑在两个人心底里的情愫就已经在慢慢酝酿,而这一切不过是几年前那种奇妙情愫最终爆的结果而已。
不过这时伦格却已经没有多少耐心去想这些,他来到了汉弗雷的帐篷外,看着已经从里面走出来,正站在空地上沉思的丁泓,他走过去低声问着:“汉弗雷的伤势究竟怎么样?”
伦格的询问让丁泓微微皱起了双眉,这个时候这位几乎已经变成皇室家族私人御医的丁家医者一边寻思着该如何向皇帝解释,一边因为看到伦格另一边脸颊上的掌印,而在心中暗暗揣摩那位伯爵夫人究竟胆大妄为到了什么地步,居然敢于在公然打了皇帝一记耳光之后,再次扇了皇帝的嘴巴。
“陛下,伯爵伤势之患在于坏腐,虽然截肢之时已经用炙火烧灼,可是坏腐依旧不去,如此下去血败肉烂,必必为大疾。”
丁泓的话让伦格微微有些愣,他的额头隐约出现了一层汗水,而且他也从丁泓的话里证明了他最为担心的结果。
“那应该怎么办,难道要把正在坏死的地方再次截去,那样汉弗雷会受不了的,”伦格焦急的说,他这时甚至不敢指望丁泓能够有什么好的办法,在他的印象中,在这个时代即便是最好的医术也往往难以解救那样的疾病,尽管有着各种各样的神医传说,但是面对这种情况他对于丁泓是否能够治好汉弗雷也开始显得忧心忡忡了起来“是否有不需要大动周折的医法?”
听着伦格的话,丁泓陷入了一丝沉思,他微微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在眼光掠过伦格外袍肩头的衣角时,却不禁略微一呆。
尽管只是一瞥,可是丁泓能够肯定自己看到了伦格肩头的衣服上带着一根铁灰色的头,而在丁泓所知道的人当中,有着这种颜色头的,只有施蒂芬娜夫人。
在这一刻丁泓不禁为这个现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他立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般的移开眼神,同时用略带沉思的声调说:“古籍中有蛆虫蚀腐之法,不过这个方法对病人未免太过折磨,那种钻心撕咬的痛痒实在非人所能承受……”
“你是说用蛆虫把溃烂的腐肉都吃掉的那种办法?”伦格有些愕然的看着丁泓,在说到这个的时候,他的脸上甚至不由露出了一丝古怪的表情,一想到要用蛆虫啃食腐烂掉的地方,伦格不禁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已经知道这种方法了吗?”似乎并不十分意外的丁泓看着伦格,他微微点头继续说下去“我会用竹刀逐次剥下那些腐肉,然后灌以蛆虫,不过这种方法的确非常人所能忍受,即便辅以药剂,也是痛苦异常。可是如果以截骨之法医治,却更是要冒极大风险。”
丁泓的话让伦格不由陷入了一阵为难之中,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丁泓再不能想出其他办法,那么整个罗马军团中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帮助汉弗雷度过眼前的难关了,这让他既感到懊恼,又觉得无奈。
“我会和伯爵夫人去说,不过在这之前只请尽快做好准备,一旦可以就要即刻给汉弗雷治疗。”伦格焦急的叮嘱着,他知道汉弗雷的伤势已经不能再继续拖下去,同时他也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好朋友再忍受那样的痛苦。
丁泓默默躬身,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向伦格身一眼,虽然知道也许就这个样子很可能会被别人看到,看到他却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只有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才能让自己不至于陷入那些他想想都会觉得未免太过荒唐的是非之中。
当看着向帐篷里走去的伦格的背影时,丁泓想到的却并并不是可能很快要开始的对汉弗雷的医治,而是远在君士坦丁堡的妹丁璇。
“但愿妹所陷非深,此人虽为一时之主,只是这乖张之行,也未免太过荒唐……”丁泓的心中暗暗腹诽。
不过,最终如丁泓所猜想的那可能会让汉弗雷暴跳如雷的局面却出他意料的没有生,事实上当伦格走进帐篷时,正陪伴在旁边的胡斯弥尔立刻看到了皇帝衣襟上的那根头,一时间脸色变得煞白的秘书几乎是直扑上去的挡在了伦格面前,在一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胡言乱语之后,他终于找到机会向皇帝做出了暗示。
在那一刻伦格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变得很红,至少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让他险些转身离开,不过在立刻抽下那根头随手扔掉之后,他怀着一阵复杂的心情来到了汉弗雷的床边。
汉弗雷已经变得冷静了许多,他甚至用一种略显夸张的口气嘲笑伦格脸上的掌印,尽管因为立刻看到了伦格另一边脸上的掌印而陷入了不安,可紧接着人们就为他伤口突然引起的一阵剧痛出的呻吟忙乱起来。
施蒂芬娜夫人是在整整熟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时才终于醒了过来,当她看到站在床前不远处的伦格时,想起之前的事情,不禁微微感到慌乱。
虽然最终两个人之间并没有生什么,但是那种始终如同朋友般的默契在这时却似乎再也无法回来。
而且当伦格向施蒂芬娜诉说汉弗雷的病情时,伯爵夫人立刻变得急躁起来,她再也顾不上她那点微不足道的情趣,在焦虑的一再询问之后,她终于下定了要为汉弗雷医治的决心。
“我的儿子是个了不起的骑士,失去双腿的痛苦他也已经承受下来,我相信其他的痛苦他一样能够承受。”施蒂芬娜坚定的说,不过当她询问是否可以让她带着儿子先迁移到一处更好的地方,然后再进行医治时,伦格却隐约感觉到,她似乎是在躲避着自己。
不过,这个时候伦格却已经没有太多的精神再去猜想伯爵夫人的心思,随着攻城筑垒的挖掘,罗马军队已经开始向着曼德索城一步步的逼近。
克莱蒙斯将军无疑在这个时候成为了整个罗马军团中最为繁忙的人,这位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将几乎把整个城堡伟大外围跑了一遍,在他的命令下,一条条竖直的壕沟向着城墙下挖掘过去,在用木栅制成的栏车的掩护下,罗马军团顶着城头上科尼亚人的箭矢顽强的向城墙下靠近。
温暖,甚至已经隐约有些热意的春天让亚细亚的土地变得肥沃而又松软,这无疑帮了罗马军队的大忙,就在科尼亚人的阻拦之下,围城壕一条条的挖掘了出来,同时,那些让科尼亚人胆战心惊的投石机再次开始挥巨大的威力,在把曼德索的外墙狠狠砸开了一条极深的裂痕之后,几乎所有攻城车都立刻集中在了那个方向,伴着大团的火焰一次次的光顾城墙,看着那已经因为巨大震动开始顺着墙缝掉下片片灰尘的城墙,科尼亚人不禁感觉到,也许很快一场破城屠杀就要变为现实了。
施蒂芬娜是在第三天的傍晚带着她的博特纳姆扈从把汉弗雷送离罗马军营的。
在伦格的安排下,汉弗雷被安置在了距离曼德索不远处的另一座边境城堡里,虽然那里与君士坦丁堡无法相比,可至少不用再忍受露宿野外的兵营之苦。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着远去队伍的背景时,当伯爵夫人那丰满的身影消失在暗红色的夕阳下时,伦格的心没有来由的一阵抽痛,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施蒂芬娜伯爵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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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一九一年四月二十四日,在围攻了曼德索城堡将近一个月之际,一个来自君士坦丁堡的消息传到了前线,在经过了罗马元老院和特里布斯那似乎永无休止引经据典,旁证侧引的争吵辩论之后,经过了枢密院大臣们加盖枢密院权玺向全罗马宣布,一个“上帝所赋予的,守护罗马与基督世界的永远的保护人”的尊号被冠在了罗马皇帝伦格朱利安特贡布雷的皇帝称号之前。
这个消息的到来,让整个罗马军队顷刻间变得沸腾起来,士兵的呐喊声,号角的呜鸣声如同滔天巨*般向着曼德索城内席卷而去。
在这一刻,听到城外欢呼的科尼亚人陷入了彻底的恐慌之中,因为缺少粮食已经变得沮丧的士气在罗马人的可怕打击下几乎已经荡然无存,听着城外一波高过一波的呐喊,科尼亚人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屠杀的那一刻。
阿诺伊沉默的坐在内堡的深处,就在所有人都感到惊恐不安的时候,他却反而显得十分平静,在这时他甚至有着闲情逸致看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罗马人的古代诗集,甚至当看到那些气急败坏的将领们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也没有放下手里的书。
“苏丹,您准备怎么办呢?”从来不敢这样无礼将领们几乎是用逼迫的口气问着阿诺伊,他们那样子让阿诺伊相信,如果不是自己还牢牢掌握着一支足够多的军队,这些人可能早已经把自己砍头,然后向罗马人投降了。
“你们认为罗马人会轻易放过我们吗?或者你们当中有人认为我们可以和罗马人讲和?”阿诺伊不置可否的问着“别忘了我们的祖先对他们做过什么,亚尔斯兰的仁慈只适合那个时候却不适合现在,如果我是那个罗马子,我实在找不出能够放过对手的理由,这已经不是他和我之间的事,仁慈在这个时候一文不值当,所以我们要么胜利或是突围,要么就是战死在这里,任何想要和罗马人讲和的想法都是既幼稚又愚蠢的。”
阿诺伊的话让那些原本还抱着幻想,甚至暗中决定必要时胁迫苏丹的将领们感到了彻底的绝望,正如阿诺伊所说,罗马皇帝这时已经没有任何和他们谈判的必要,一场巨大的胜利已经垂手可得。
就是在这一天,当天刚微暗的时候,在外出的罗马巡逻队的带领下,一个出人意料的人出现在了伦格的面前,在看到这个人走到面前低头行礼,然后摘下包裹头上的面纱露出本来面目之后,伦格先是略感意外,接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想你离开时间太久了,可能很多人已经把你忘了。”
“如果那样也许更好,我的陛下。”监察大臣赫克托尔淡然轻笑,毫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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