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有来自耶路撒冷的使者之后,她就彻底陷入了沉默之中。和那些听到有来自己家乡的消息感到欣喜若狂的女侍随从不一样,这位耶路撒冷女王首先想到的是,这些人的到来究竟会给她带来什么。
耶路撒冷之战的消息在这时早已经陆续的传到了君士坦丁堡,那些为了圣地浴血奋战的基督徒,那些为了信诺不惜放弃自由的骑士,那些用自己的血Rou之躯阻止异教徒迈进圣地一步的护圣军……
所有这些守护圣地的勇士都成为了被君士坦丁堡人崇敬向往的英雄,而在他们其中,则有一个人始终是为他们所关注和好奇的。
这个人就是那位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守护住了耶路撒冷的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
没有人能想象面对那样的.强敌究竟该怎么办,特别是当君士坦丁堡人联想到不久前以优势之力却依然惨然大败,甚至沦丧国土的皇帝,于是他们对那位仅靠薄弱到极点的力量,依然迫使萨拉丁无奈的接受协议的子爵,不由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感觉。
对那个贡布雷,君士坦丁堡人感.到自豪,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罗马人!
同时,他们对他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反感,因为他最终是以一个令公教为之自豪的身份的威名享誉基督世界。
这种令人感到疑惑的情绪在君士坦丁堡人中间.弥漫着,每当他们提到那个人时,他们有时候会把他称为“我们的罗马人”,而有时候却又用复杂的心情称他为“那个耶路撒冷人”,这其中种种掺杂着无数复杂心思的情绪不停干扰着人们对待那个人的态度,甚至也干扰着他们对那位一直居留在君士坦丁堡的耶路撒冷女王的看法和印象。
“据说那个贡布雷和这位女王关系密切。”
“据说他们两个有着超越一般的亲密举动。”
“据说那个人甚至为了女王向她的丈夫挑战并且.杀死了他!”
………………
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肆.意横飞,甚至有时候一些刻薄的君士坦丁堡人甚至不去顾及当时在场的康拉德。
这曾经让这个.正在努力争取成为君士坦丁堡焦点的未来驸马爷颇为不满,也更为尴尬。
他不止一次的在自己那些朋友面前愤怒的指责那个人最终还是失去了圣地,甚至还和异教徒妥协的罪行,而且最后他往往是信誓旦旦的宣布,如果有一天能见到那个人,他一定会为了女王个人的清誉和他自己的尊严,向那个“耶路撒冷丢失者”提出挑战。
至于他的那位“前任”就是因为和这个上帝宠儿决斗而死,在没有见到那个贡布雷之前,康拉德决定暂时并不去在意。
可是,那个被谣言和传说已经杜撰得几乎已经完全面目全非的人,却似乎突然变成了现实中可以触摸到的事实,那个贡布雷居然派来了他的使者,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近卫军统领。
但是让君士坦丁堡人诧异的是,这位据说十分年轻的近卫军统领却并不是贡布雷这些使者中首领,真正代表着那位上帝宠儿,甚至有圣子称谓的“耶路撒冷王”来到君士坦丁堡的,是一个似乎病的不轻的苦修者。
在那些见到过这位神秘使者的人的描述中,这个看上去就象一位刚刚经历了苦难的苦修者,不论言谈举止都显示出了一种罕见的沉稳,而且即使在病中,这个人也始终坚守着比任何人都更加虔诚的态度遵循着谦卑、守贫的原则,这让早已经习惯了圣殿骑士团那傲慢无礼的态度,和耶路撒冷教士们奢华生活的君士坦丁堡人不禁感到新奇,同时从这个奇怪的使者身上,人们对那位久闻其名的圣子,更加充满了好奇。
但是现在,伊莎贝拉却在为自己究竟该如何对待这些人感到烦恼。
做为耶路撒冷女王,或者说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还没有因为在萨拉森人面前惨败而名声扫地的耶路撒冷国王,她知道自己现在几乎可以说的上是耶路撒冷正统王室的唯一代表。她不相信人们还会对那个只会夸夸其谈,却最终把圣地陷入危难的盖伊抱有好感和忠诚,至于西比拉,伊莎贝拉从不认为她那个同母异父的姐姐是自己获取王冠的有力障碍。
她甚至有时候已经忘记了那对让她有些可怜的夫妻了。
可是当看到站在面前的阿历克斯时,看着他呈递上来的盖有耶路撒冷纹章的信件,伊莎贝拉才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之中那个曾经帮助过她,甚至还和她有着无法说清的纠缠关系的年轻子爵,已经成为了她最大的敌人!
“骑士,我很高兴能在这么遥远的地方见到你,”伊莎贝拉平静却缺乏热情的开了口,她神色冷淡的看着年轻骑士,同时心里不住暗暗叹息命运的奇特。
也许盖伊夫妻曾经是和她争夺王冠的敌人,也许雷蒙也曾经拥有和她一争的理由。甚至她想到过一些远在欧洲与耶路撒冷王室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的贵族可能会妄图染指耶路撒冷王座,但是她却从没想到过那个贡布雷会成为威胁自己地位的敌人。
“陛下,子爵大人命令我向您奉上最大的敬意,”阿历克斯恭敬弯腰行礼,不过他没想到自己来到君士坦丁堡第一个见到的耶路撒冷人似乎并不欢迎他,甚至他还隐约觉得,女王对他的热情还不如那些听说他们的到来,闻讯从家里奔到街上充满好奇的罗马人“子爵除了让我向您表达他对您的敬意,还让我代他再次向您表示对耶路撒冷王室的尊敬和效忠。”
阿历克斯看着脸色淡然的伊莎贝拉忽然开口,随即他就看到女王金黄色的双眉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不由微微一颤。
“这句话是子爵让你转达的?”伊莎贝拉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似乎这完全是不经意的询问,可是她藏在袖子下的手却已经把袖口攥的紧紧的,她的眼睛仔细的注视着阿历克斯,希望从这个传令兵的脸上看出任何的破绽。
“当然,这是我在离开的时候大人亲自吩咐我的,”阿历克斯立刻再次弯腰“不过他只让我护送法兰西斯大人来到君士坦丁堡,和对您说出这些话,”他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摘下头盔夹在臂下“大人命令我一定好保护好法兰西斯大人,这才是我的职责。”
“也是很重要的职责,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毕竟现在的你是耶路撒冷的英雄。”伊莎贝拉向年轻的骑士微微路出一个笑容,她这充满魅力的浅笑立刻让阿历克斯一阵心跳,同时一种难言的兴奋让他激动得差点发出欢呼,他从没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得到耶路撒冷女王的赞许,这让他不禁觉得自己的确就象女王说的那样,是个真正的英雄。
“好了,我会见那位法兰西斯的,我知道他是贡布雷子爵十分尊重人,那他也会同样得到我的尊重。”伊莎贝拉的声音回复了原本的平静,似乎刚才展现出诱人笑容的并不是她。同时她的眼神也开始望向别处,这让阿历克斯立刻明白过来,在轻轻躬身之后,他悄悄的走出了房门。
看着传令兵的背影,伊莎贝拉静静的沉思着,然后在女侍们错愕的注视中,她忽然伸手用力一扫,随着一声“啪”的脆响,一个放在她身边案几上晶莹剔透的水晶香料瓶,立刻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
“我的朋友,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对您的倚重和期望,不过我希望您一定能明白我们所面对的困难……”、
尽管一阵阵的昏沉让法兰西斯感到似乎整个世界都已经离他而去,但是当进入君士坦丁堡的时候,他还是咬紧牙关骑在马上。
他还记得当自己这小小的队伍进入君士坦丁堡大金门时,被那种举世罕见的巍峨气息所威慑的震撼。尽管早在当初在阿西西的家乡时就已经无数次的听说过这座帝王之城的种种传说,但是当第一眼见到这座据说是用黄金包铸的城门时,法兰西斯还是不能不为他看到的一切感到无尽的茫然。
他难以想象世间会有人耗费如此巨大的财富建造这样一座极尽奢华于威严与一体的城市。
而当他穿过三层厚达二十步的城门之后,他看到的是一座令他彻底陷入沉默的城市。
美轮美奂和深邃厚重相辉映,威严肃穆与富丽堂皇于一身。这座在树立着无数十字架的城市里,异教风格的圆顶教堂随处可见,古代罗马风格的大理石柱廊矗立在一条条足可以让任何一条耶路撒冷街道惭愧的宽阔大街两侧,而不论是对耶路撒冷人还是对萨拉森人都无比珍贵的清水,则在整座城市里如一条条闪光的流动带子般连同在一起,最终汇聚在一个个使人惊叹的广场上造型各异的喷泉上。
那些用珍贵石料雕塑的喷泉,让法兰西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不能想象在这座自认基督正教圣地的城市里,怎么会公然矗立着那么多主前异教风格的雕塑,而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在一座依然在施工的大理石壁前,看到了众多的古希腊哲学家的塑像,苏格拉底,柏拉图固然有之,而被认为是可怕甚至是邪恶的所谓理Xing派的代表阿那克萨哥拉和恩培多克勒也俨然在目。
这一切都让法兰西斯感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从没想到的世界。
从没想到过会有一天看到这些的苦修者为自己见到的东西感到错愕,意外,甚至有些惶恐。
他对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和他所知道的基督社会截然不同的世界感到茫然。可是在这时,他却有不能不为子爵在给自己写来的那封迷信里罕见的前瞻感到好奇和佩服。
“我的朋友,我想你一定知道我对你这次的旅行抱着多么大的希望,同时也为我们即将面对的困难感到沉重,”法兰西斯在终于坚持着来到由罗马皇帝派人为他们安排的住所之后,就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在头天夜里那个店铺老板的女儿配制的那种看起来颇有异教风味的草药起了作用,法兰西斯睡的很沉,而在梦中,伦格给他的那封迷信的内容却始终在他头脑中萦绕不去“我们将要面对的不是挥舞弯刀的异教徒,也不是因为狂热而变得失去方向的虔诚者。而是您从没遇到过的,因为抱持着深厚信仰和悠久历史而自傲无比的罗马人。”
“罗马人……”昏睡中的法兰西斯喃喃呓语着,他还隐约记得那个给他喝下古怪草药的罗马少女的名字,她叫阿索妮雅,尽管他看到了她身上佩带的十字架,但是不论是她那苦得要命的草药,还是她身上那种透着新奇的服饰,都如同这座城市一样,展现出不可抹去的异教气息。
“……君士坦丁堡是耶路撒冷的兄弟,就如同公教与正教如兄弟一般,但是罗马却能让您感到更多的惊奇和意外。所以我的朋友,请您为了您自己小心,也为了我小心。在那座城市里您将遇到的,会是并不比在耶路撒冷更小的危机,那需要您自己的智慧和我对您的建议渡过这些难关。
您在君士坦丁堡需要做的,就是为我的到来做出准备,也许您可能一边受到最热情的接待,一边遭遇令人难以忍受的冷遇,甚至敌视。不过我的朋友,请无论如何不要忘记,您是做为我的使者而去。
同时请您记住,我会在我认为适当的时候进入君士坦丁堡。而在那时,我将在君士坦丁堡的大金门外与您见面。在充满奢华靡靡之音的帝王之城里,请仔细倾听来自城外那属于我们的号角和战鼓。
尊敬的朋友请牢记我的话,当战鼓声响起之时,就是我进入君士坦丁堡那一刻……”
那些如碎片般飘忽而过的思绪侵扰着虚弱的宾人,伦格信中的话如不是提醒的箴言,却又像纠缠不去的魔咒般在法兰西斯的梦呓中流连,终于病痛和疲惫让沉睡的病人彻底陷入了迷茫的黑暗里,不住发出痛苦呻吟的法兰西斯躺在床上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大人这样已经有些时候了,”一个近卫兵有些不安的看着阿历克斯“也许我们应该请求女王派人来给大人看看?”
“也许女王恨不得我们都死在路上。”阿历克斯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那个近卫军,虽然还不知道原本应该对他们的到来感到高兴的女王为什么会用那种态度对待他们,但是他在这进城还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已经深深体味到大人对他下达命令时的慎重和关注。
“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保证法兰西斯的安全,即使需要你付出生命也要在所不惜!”
这是伦格在命令他保护法兰西斯来到罗马前对他的命令,而这时,阿历克斯已经决定如自己对大人许诺的那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实现自己的誓言。
“我们必须给法兰西斯大人找个医生。”阿历克斯皱着双眉,然后他就看到了滴在自己衣袖上的几滴泛着黄渍的痕迹“也许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只不过她的那个老爹实在有些讨厌。”
法兰西斯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嘴里轻轻嘟囔着,同时他的脸上露出了进城之后的第一丝笑容。
………………
来自耶路撒冷的使者已经进入了君士坦丁堡。
这个消息对那些原本就对在圣地发生的战争感到无比关心的人来说,就如同在原本已经并不平静的水面上又投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在那些大肆叫喊着要夺回圣地的人当中,康拉德无疑是其中最尴尬的一个。
这位还没有等位的耶路撒冷驸马爷,一边忍耐着人们对他未婚妻与皇帝之间那种令他感到无比耻辱的谣言,一边愤懑的倾听着四周的人大声议论另一个于他未婚妻有着暧昧关系的男人的消息,所有这些让康拉德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君士坦丁堡最大的笑话。
就在法兰西斯正陷入高烧和梦呓的折磨时,在君士坦丁堡另一角台伯河边的一个小巷里,康拉德正躺在一个半裸少妇的木床上望着头顶上的木头横梁出神。
这个地方是他Qing妇的家,尽管在开始时那位耶路撒冷寡妇的风韵的确深深吸引了他,可是自认风流的康拉德并没有停止在君士坦丁堡这座奢华的城市里寻找他的风流。
果然没有多久他就找到了一个令他满意的女人,而且随着伊莎贝拉似乎对他总是颇为冷淡,这里也成为了他越来越留恋的地方。
现在,听着外间Qing妇在收拾桌子上的餐具时发出的声响,康拉德也在不停的寻思着,该如何对付那个看起来远比他想的要麻烦得多的贡布雷。
“你这个卑鄙的罗马人,为什么不死在耶路撒冷。”康拉德心里暗暗诅咒着,当初原本以为成为伊莎贝拉丈夫就能摘取一顶王冠的想法,在萨拉森人的破坏中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而那个贡布雷使者的出现又让他似乎看到了更多的威胁,这让康拉德感到一阵阵的烦恼。他从没想过自己要与那样一个人面对面的争夺耶路撒冷王冠,这让他感到既意外又不知所措。
外间传来的一阵轻微的Sao动让康拉德感到一阵不耐,他跳起来把床边的罩衫胡乱套在身上,然后慢吞吞的向门口走去。
可是当他刚刚走出几步,眼前闪起的几道盔甲的亮光却突然挡住了他的视线,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身穿时下在君士坦丁堡颇为流行的短外套和矮筒靴的男人走进了房间。
“大人,我希望没有打扰到您。”男人用眼角瞥了瞥凌乱的木床随口说着。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们公然闯入一位公爵的房子,这是对我的侮辱!”康拉德愤怒的站在房子中间怒吼着,当他看到自己的Qing妇被两个士兵紧紧抓住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一片漆黑。
“是我的未婚妻要你们来的吗?她要你们干什么?”康拉德气愤的质问着,他想象不出还有谁能在这个时候找上自己。
“我想您完全可以在见到我的主人之后自己提出这些疑问。”男人不置可否的微微躬身,随着身穿链甲的士兵紧紧抓住两臂,康拉德和他的Qing妇立刻被拽出房子,随着眼前一黑,他的头上被戴上一个森严的头套,随即被狠狠的扔进了马车。
“对大人尊敬点,也许我们以后还要在听他的手下听使唤呢。”
男人的声音在车门关上之前隐约传来,这让康拉德紧张的情绪暗暗有些松弛,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不是伊莎贝拉的手下,但是他知道他们似乎还不会对自己过于狠毒。
随着摇晃,康拉德听到不停流淌的河水,他知道马车正沿着台伯河前进,这让他有些意外。
康拉德知道那条台伯河把君士坦丁堡分成了贫富悬殊的两半,而他的Qing妇则住在贫穷的一半,可是现在马车显然没有过河,这开始让他感到不安。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见自己,至少他不认为伊莎贝拉会因为妒忌远离她那舒适的宫殿来找他的麻烦。
心神不安的康拉德在黑暗中不停的胡思乱想着,他想到了那些关于罗马帝国可怕的政治Yin谋和数不胜数的暗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随着头罩拿下,一阵亮光照得他眼前一片发昏,当终于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时,康拉德不由发出一声意外的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