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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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三日卯时江宁城秦楼

    牢房地面非常潮湿,一个小小的窗孔开在两丈高的地方,透进来的一点点光亮非常微弱,即使在中午时分,也是若有若无。从前用以锁住犯人防止他们越狱的镣铐和锁链还空荡荡的挂在牢房的土墙上,已经生了锈。在一副脚镣的铁圈里,还剩下两根灰白色的骨头。大概是人的腿骨,可见那个囚犯不仅是瘦死在这里,而且是被折磨成骷髅的。

    一个身披斗篷的人,脸被埋在黑暗中,提着马灯,缓缓走向窗孔对面的砖墙。轻叩一块砖头,墙竟然动了起来,从中间裂开一道小门,刺眼的强光从门后照了进来,哗哗的流水声打破了牢房内的寂静。那些习惯了阴沉的黑色铁锈如同要躲闪般晃动起来。

    小门又被关上了。里面是另一间大牢房。长宽各为五丈,中间有一个直径为四丈的水池,水池中心却是一块长宽都为一丈的方形石板。整个牢房如同一个大匣子中藏着一块大玉环,更似放着一个巨型的孔方铜板。四面墙壁都是用巨石砌成,几乎看不出一点儿缝隙。只有西面墙上开了一个直径三尺的圆洞,秦淮河水如巨蟒般涌入,在水池中间溅起千堆浪花。当然,池底也有许多细小的出水口。牢房中点着三十六个大火把。但即使借着火光,也无法判断房顶的高度,上面是一片漆黑,也许有十丈,也许是百丈。方形的大石板表面被磨得很光滑,上面竖着三根熟铜制的十字架。六根玄铁大吊索悬在空中,一头被固定在三面墙上,另一头分别连着三位囚犯的琵琶骨。三人都垂着头,蓬松杂乱的头发并没有被水声所吓而颤动,三个人都不知死活。

    披斗篷的人拧了拧西边墙上嵌着的一个龙头状的物件。墙壁内传来一阵隆隆声,一块巨石滚了出来,封死了进水口。

    哗哗声没了,隆隆声也停了,三个不知死活的人几乎同时猛地抬起头。三个人,一个铁红云,一个杜宇,一个邢无隐。

    “你是谁?”三个人同时喝问。

    披着斗篷的人把脸藏在斗篷的阴影中,阴森的背影,阴森的声音,“我叫江州。”

    “你是魏忠贤的人,为阉党买命!”铁红云虽内伤未愈但声音仍若钟鸣一般。

    “不!我只为自己工作。不过,我来这里却是为了你们。”披着斗篷的人说话时身体竟如尸体般丝毫没动。

    “你想怎样?”刑无影道。

    “救你们出去。”披着斗篷的人帮助他人时说话也冷若冰霜。

    “说吧!什么条件?”杜宇道。

    “你怎知道我会提条件?”

    “你说过,你只为自己工作。若救我们于你没有好处,你怎么会出手呢?”杜宇看得很明白,“何况,要救我们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我能。条件就是金拓片。”

    此言一出,三人大惊。

    “你是谁!”铁红云怒喝。

    “我叫江州。”披着斗篷的人平静道,“他们叫我江先生。”

    “我们没有什么金拓片。”邢无隐道。

    “你们有。天下盟七位帮主每人都有一块。”

    “你怎么知道?”杜宇问。

    “我还知道这七块金拓片中的秘密。”披斗篷的人有些得意。

    “你要它们做什么?”铁红云道。

    “自有妙用。事成之后,各位可享尽荣华富贵。真的,在下以人头作保。”

    “铁兄,假如拥有者信守盟约的话,知道金拓片之事的有哪些人?”杜宇没有理会披斗篷人的性命担保,转头向铁红云问道。

    “已故盟主张青鹿、七位帮主和杜兄你。”铁红云不解杜soudu.org宇的用意,但却认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么,其中知道金拓片秘密的,又有几人?”杜宇接着问。

    “张盟主、我、刑老弟、方老帮主、古老弟和你。”铁红云道。

    披斗篷的人始终没动,也没说话。

    “不!你还忘了一个人。”

    “谁?”

    “古擒龙的师弟陈复汉。”邢无隐惊道。

    披斗篷的人双肩微微颤动。

    “对!陈复汉。他就是陈复汉。”

    “谁?”铁红云惊问,“他!江州。”

    “哈……哈……哈”怪笑从斗篷的阴影中传出,披斗篷的人抬头,“杜先生果然高明。难怪当年张盟主会选你做天下盟主事。”

    “过奖,过奖。在下就是再高明,不还是落入了阁下手中。”杜宇看清了江州的脸,正是陈复汉无疑。

    “陈复汉,你怎么会在这里?”邢无隐不解的问。

    “邢老弟还不明白吗?”铁红云冷笑道:“他失踪的这八年里,早已投靠魏氏阉党了。

    “好!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三位都是明白人,也都知道这金拓片的秘密,不如趁早交出来吧!”陈复汉道。

    “你想干什么?”邢无隐怒道,若不是他的手腕都被牛皮绳绑住(这是为了防止他使出缩骨功逃脱)他早已冲到陈复汉的面前了。

    “他想帮魏忠贤一起颠覆大明王朝,好从中得利。”铁红云喝道。

    “不!”杜宇开口了,“你们都忘了他刚才的一句话,他只为自己而工作。你们还忘了他的家世身份,他是元末江州汉王陈友谅的后代。所以,他才会以‘复汉’为名,隐迹江湖后又自称‘江州’;所以,他才想要金拓片;所以,他的目的是……”

    “叭,叭,叭”三声鼓掌打断杜宇的话,陈复汉笑道:“知我者,杜先生也。”

    “但我还有点不清楚。”杜宇道。

    “什么?”

    “你是从哪学来的‘尹氏噬魂饮血功’?”杜宇语出惊人。

    “你怎么知道我会‘噬魂饮血功’?”陈复汉微皱眉头。

    “张盟主昔日与在下谈论武学时,曾明示于在下这套功法的玄机。看来,你已练到第三重了吧!”杜宇道:“而且,在长安到江宁的路上,你已趁我三人昏迷时,吸取了我们一半功力。”

    “不错!你猜的很不错!可是你永远也猜不出我是怎么学来‘噬魂饮血功’的。你也不必知道,你们只需快些交出金拓片。待我称帝之日,诸位皆是开国功臣,赐千金马,封万户侯,光宗耀祖。”被人看穿了阴谋,陈复汉感到很不自在。

    邢无隐突然破口大骂,“姓陈的!我操你八辈祖宗!你祖上陈友谅大逆不道、弑君篡位、杀友求荣,命中注定要葬身鱼腹。你倒真是他的十八代子孙,跟他一个德行!你也会跟他一样死无葬身之地。”邢无隐喘了口气。

    杜宇道:“邢老弟莫急。因果报应自有天理。我还有一事不明,望陈兄示意。”

    “你说吧!”陈复汉被骂了一顿,感觉自在多了。

    “尊师丐帮方老帮主是不是你杀的?是为了那块金拓片吗?”杜宇的声音有些激动。

    “为了我大汉朝,他的死,是有价值的。”陈复汉冷冷道。

    杜宇痛苦的仰天长叹。方老帮主曾救过自己的性命。而他在遇害之后,自己却和凶手称兄道弟。直到后来陈复汉失踪了,自己也曾怀疑过他,但始终没有深入追查他的下落。如今落入这狗贼手中,只有一死告慰恩人的在天之灵。

    杜宇大吼一声,从口中吐出一口浓痰,直射向陈复汉的面门。这出乎意料的一招是杜康庄独传的暗器法门“黄龙吐珠”。只不过平日里吐的是黄酒,今日杜宇情急之下竟吐了口浓痰。

    陈复汉身形迅速一闪,躲了过去。杜宇又飞快的吐了一口,陈复汉又向旁边一闪,躲开,身形稳稳的站在三人侧面,离邢无隐最远,离铁红云最近。

    铁红云大喝一声,两臂用劲,锁住他双手的铁链被震断。铁红云抓住铁链掷向陈复汉。

    陈复汉大惊,没想到深受伤重又被吸去半数内力的铁红云竟还能震断这钢索,忙拔剑击落飞来的锁链,一声大喝,跃向方石板,向铁红云刺来。铁红云抓紧另一条铁链当做钢鞭使用,向陈复汉挥去。他忍着两根大铁钩锁住琵琶骨所带来的痛苦,站在原地便与陈复汉斗了起来,手中铁链舞的呼呼作响,一时间使陈复汉近身不得。

    忽然,杜宇又从口中吐出一物。此物白中带血,竟是一颗大门牙,击向陈复汉。陈复汉忙躲开。“铛”一声,大门牙击中了锁住铁红云琵琶骨的一根大铁锁。“铛”一声另一根大铁锁又被杜宇吐出的第二颗门牙击中。牙被撞地粉碎。

    陈复汉这才明白过来,但为时已晚。

    铁红云一甩手中的铁链,逼退陈复汉,大喝一声,双掌齐发,两根大铁锁从门牙击中处断了开来。铁红云双手抓住两根断了的铁锁,仰天怒吼,将那扣入肉中的铁钩拔了出来,鲜血登时如注般喷出。

    陈复汉大惊,挥剑刺向铁红云。铁红云顾不上止血,舞着两个大铁钩与陈复汉斗了起来。斗了十数招,险象环生。却听见邢无隐喊道:“铁大哥,行了!”铁红云一挥铁钩,逼退陈复汉,铁钩脱手,抛向邢无隐。

    “铛、铛”两声,飞来的铁钩与锁住邢无隐琵琶骨的两个铁钩相碰。邢无隐沉声大喝,两个铁钩从他身上脱落。

    原来,邢无隐早就用缩骨功将琵琶骨向后缩,挣脱了大铁钩,只要用力一拉,便只会扯破他的皮肉而伤不到他的骨头。

    陈复汉一跃而起,剑锋直取邢无隐。就在此时,杜宇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两口带血的口水,却不是袭向陈复汉,而是将绑住邢无隐双手的牛皮绳震断。邢无隐大喝一声,在陈复汉的剑刺来之前,已跃出小门,逃离了这流水牢房。

    这是一套计划,先由杜宇施放暗器解脱铁红云。铁红云再解脱邢无隐。最后,邢无隐的任务就是逃跑,带着两块金拓片或者金拓片的下落之秘逃跑。

    陈复汉自诩聪明绝顶,却_4460.htm被这三人算计了。但此刻,他却在笑,他还笑得出来?他笑得出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伸手,骈指点倒了放弃反抗的铁红云、杜宇。他还在笑,笑自己的愚蠢,也是笑自己的高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