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鬃千里马驹的脚力,只需一天的时间便能在天山与和硕城之间走一个来回。沈?在和硕城买了一些布匹和针线,还有一双绣花鞋。这些都是为楚曼准备的。虽然曼儿穿上姐姐的衣裳很合身,沈?心中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是在为姐姐的衣物被占用而气恼,还是在为不能给曼儿一件新衣服而自责,或是睹物思人却另有其人。沈?自己也搞不清,他搞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爱的是谁。
和姐姐相依为命十年,从小缺少母爱的沈?从姐姐那儿得到温暖的关爱与鼓励,在沈?心中姐姐一半是母亲,另一半是美丽温柔的女子。但曼儿一直被他深深埋在心中,本以为种子已经腐烂了,却不想十年后长成一朵幽香的菊花。沈?深深地嗅了一口,嗅到了爱的味道。
太阳尚未下山,沈?望了望远处的山峦,白云萦绕,不知是暮霭还是曼儿燃起的炊烟。“我回来了,曼儿。”沈?策马扬鞭。
“他还没回来吗?”楚曼的目光穿过弥漫在厨房的水雾向窗外望去。天空映着金色的霞光,这让楚曼想起了海边的日出,想起站在礁石嶙嶙的海岸边,听海风狂啸、海涛怒吼,听海鸟哀鸣,听师兄的一曲洞箫。
“师兄,对不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师兄,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被师傅的各种毒虫咬过之后帮我敷药。师兄,对不起,我再也不能在你受师傅的责骂后倾听你心中的不屑。师兄,谢谢你,谢谢你的箫声。师兄,对不起,我不能再在你演完一套剑法之后为你鼓掌喝彩。师兄,谢谢你,谢谢你的爱。”
屋外传来一阵达达的马蹄,楚曼回过神来,“是他回来了吗?”
八月二十四日酉时天山
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七名年轻女子脸上都蒙着一层青纱,踏着奇怪的步伐,轻盈飘忽,竟似脚不沾尘,像幽灵一般。
“记得第一次见到曼儿时,她也蒙着面纱。而且,这七人的剑法正是姐姐与曼儿使的“天绝剑法,只是火候欠些,否则我早就命丧她们剑下了。这么说,她们是曼儿的师姐妹。她们的师傅发现我了,叫她们来杀我。”沈?心道。
“你们是谁?”沈?喝问。
没有回答,她们以剑为语,阵法突变,杀机四伏,险象环生。沈?专心迎敌,斗过百余招后,不相上下。
领头的女子忽然倏的向后跃去,衣袂飘舞,长袖轻拂,数枚飞针破空而出,直扎沈?双目。沈?转身躲过,却见两名女子已欺近身前豁的出掌,打向自己面门。几乎同时,两侧两位女子挥剑刺向沈?的胸膛。沈?紧皱眉头,右手挥剑使出一招“金蛇出洞”,刺天剑如同磁铁般吸住左侧女子的剑向右划去,不仅挡开了面前的两掌而且隔住了右侧的长剑。沈?大喝,剑势忽停,变向,从右向左卸去两柄利剑,剑尖划向面前的两名女子。二人向后跃开。沈?又使出一招“白蛇吐信”,逼退右侧的女子,忽觉身后劲风飒然。沈?忙格开左侧的剑尖,转身出掌,接下领头女子的一掌。沈?被震退三步,心中一惊,“没想到这女子的内力如此之深。看来,她的‘噬魂饮血功’练得不错。”
还未等沈?站稳,那女子的双掌又向攻来。沈?拔剑迎敌,右侧的一位女子突发一枚飞针刺中他的右手腕。手腕吃痛,长soudu.org剑落在脚下,沈?一愣,胸口中两掌,身体被震飞,重重的跌在铺满落叶的古道上。
沈?啐了一口血,慢慢地起身,看着远方的落日闪着血红色的光芒。“天地乾坤,混沌而生,日月沉浮,自有纵横,气苦游虚,体若鹏鲲。”沈?脑海中浮现出雪山顶上日升日落之景,丹田之内一股细流如泉涌般向周身流去。他试着引导它,竟然成功了!不一会儿,溪流渐成小河,河道纵横如棋盘一般,从远处不断涌出,在十九横十九纵间不断流转。沈?觉得周身越来越热,头脑也有些发胀。秋风吹起落叶,倒是凉快了一些。
领头的女子见沈?不动,便道:“杀了他!”剑刃闪着寒光,从两侧刺向沈?。沈?大喝一声,两掌“飞叶舞空”,强劲的掌风卷起厚厚的落叶,形成两根枯黄色的柱子立在他的两边。
众女子大惊,愕然看着枯叶从沈?的衣襟上飘落。三枚银针如电光般从落叶的间隙中刺向沈?。沈?没有躲闪,或者说他不想闪躲。中庭、章门、天突三处大穴被扎中,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苦,反倒有些许舒服。
领头女子本以为刺中这三个穴位后,沈?的内力将大减,没想到反是帮沈?泄去越来越多的真气。闭上眼睛,沈?默默的运起“纵横乾坤功”,经脉的压迫感大减,丹田处成棋盘形的真气流速减缓了许多。
领头的女子以为沈?不能动弹了,轻喝一声,拔剑刺来。沈?紧闭双目,下身坚如磐石稳稳站在原地不动,上身柔若柳条随风向左倾斜,躲过一剑,似乎是完全出于本能的下意识的动作。女子有些奇怪,却没有放弃,一剑削向沈?的脖子。沈?下盘仍是不动,上体后仰,又躲过一剑,但眼睛还是紧闭着的。女子心中一惊,未来得及收回剑势,沈?突然一抖肩膀,向前顶中女子的小腹。女子被震出五尺开外。
旁边的两位姑娘见状,挥掌从两侧夹击沈?。沈?还是不动,直到掌风吹散他的长发,他猛地睁开眼睛,瞪着眼前的两位姑娘和她们纤瘦白皙的手掌。两位姑娘心中一怔,沈?双掌运劲,接下这略有迟疑的两掌,怎奈女子们的功力实在深厚,沈?顿觉胸口如被铁锤砸了一般剧痛难忍。他紧锁咽喉,忍住一口血,双掌忽然使出先前与解神切磋武艺时学的“逆鳞扣”,将两位女子的纤指牢牢的抓住,猛地向中间一拉,双臂弯曲,两肘击中她们的下颚,她们娇弱的身体如同玩偶一般被击飞。沈?终于忍不住了,“哗”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比晚霞还要红艳。
他正要用袖口擦拭嘴角,隐隐觉得身后一位女子挥剑刺来,他猛地一转身,使出偷学自司马南的“神龙摆尾”踢中那女子肩头。那女子弃剑,身体跌出林间。沈?侧着脸,剑刃从他的鼻尖划过,被反射的霞光射入沈?的双眼。沈?忙闭上眼睛,就在这眨眼的瞬间,左肋一阵剧痛传来。原来刚才那女子只是起疑兵之用,真正的杀招是这长剑,深深地刺进沈?的肋部。沈?睁眼,狠狠的盯着长剑那头的女子。她大概十五六岁,梳着圆圆的发髻,秀美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她似乎毫不在乎我所受的任何痛苦。她想的只是完成任务而已,即使以牺牲同伴为代价。”
女孩看沈?不动,便拔出长剑挥掌打向他的左胸。血如水柱从沈?的腰间喷出,洒在枯叶上。沈?已痛得几乎要晕过去,大喝一声,一掌“无边落木”,女子的身体重重的撞向身后高大的云杉。沈?也被震退数步倒在地上,左肋的伤口不断的涌出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衣衫。
没有力气去止血,他太累了,奔波了一整天,又大战了一场,体力已经透支了。他不想动,但战斗还没结束。剩下的两位女子没有放弃,两柄剑,一左一右,离沈?的身体只有数尺之远。沈?一伸手,竟摸到一个硬物,那是他掉落的剑。
剑,在风中舞动,两段白沙飘落,战斗结束。
沈?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翻身上马,向北急驰。他要见楚曼,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但他强烈的感受到自己正要失去她。
月亮了,天黑了,寂静的夜空,秋虫的鸣叫被达达的马蹄踩乱,远处的雪峰被弯月割裂。
同时,天山小屋
马蹄声渐渐停了。暮归的鸟儿呼唤着同伴。小屋前高大的雪松下,溪流唱着执着的乐章,应和男子的箫声。
楚曼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熟悉的箫声,无法说明她此刻的心情,高兴?悲痛?苦闷?或许更多的是空白。她只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木然的站在门口,她看见了雪松伸长着巨臂托起初生的月钩,山岚飘动吹起那寂寞男子的衣角。他口中含着的玉箫,响着孤独的曲调,相思的眼神空灵而飘渺。尹清润微微一笑,收起玉箫,“曼儿,我来了。”
楚曼轻声道:“师兄,你来了。”
尹清润缓缓走近,“我跟着你,不,是你们,来了。”
轻轻咬着红润的下唇,楚曼想说些什么,“你……”
低头,脚下是浅浅的枯草,尹清润打断楚曼的话,“沙漠给我制造了些麻烦,所以我晚了几天,但我还是来了,什么都阻挡不了我。”
楚曼抬头,看着排成人字型的雁阵,轻叹,“哦……”
尹清润猛地抬头,逼视着楚曼的双眼,想说,却又咽了下去,他也叹了口气,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楚曼转身,避开尹清润如炬的目光,“师兄,你走吧!这是我的新家,我不会走的。”
尹清润苦笑,眼眶中的泪晃动着悲伤的光亮。他摇摇头,颤声道:“你在说什么啊!八年啊!我们在一起八年,难道你忘了吗?你把我忘了?我不相信!我们才分开三个月,你怎么变成这样!那天你为什么不辞而别!那个姓沈的小子到底使了什么妖法,让你变得这么傻!你说啊!”声带被感情挤压,声音渐渐大起来,变成怒吼,却不失温柔。
泪珠从楚曼苍白的脸上滚落,“我没忘记你,我只希望你能忘了我。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小混蛋’。”
尹清润再一次苦笑,“是他!他竟然没有死。可他也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楚曼惊道:“什么!”
双手握住楚曼的肩头,尹清润盯着她的眼睛,“你不要问,我只想告诉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我爱你。但你必须忘记他。你不想回去,可以,我会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纵然是天涯海角,我只求你能和我在一起。你愿意吗?”
“我该怎么办?我这是怎么了?师兄,沈大哥……”
盘盘曲曲的往事攀援在她记忆的竹篱上,蓊蓊郁郁的感情缠绕着她对忠贞的守望。
弦月如同天空的一道伤口,流出黑色的血液,染透了整个天幕。
为何斩不断这情缘?是因为害怕受伤,害怕伤到对方,害怕午夜醒来时独自默默的念想。
楚曼的嗓子里发干,轻声咳了咳,她的心跳的很快,随着心的跳动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往上升,仿佛要飘到空中,又摔了下来,心裂成两半儿。
“真的能成两半吗?”
她不敢再看尹清润深情的眼,却无法忽视他深沉的爱。她收不住奔驰的思想,一会幸福,一会儿又满是痛苦。她很矛盾,抽泣着,纤弱的肩膀在月光下抖动。
尹清润咬咬牙,他正以坚强的毅力克制着那种想把她拥抱在怀里倒在地上的冲_4460.htm动。他放开了手,厚重的爱与情欲正在他的内心深处与理智激烈的搏斗着。他袖着手,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天空,心乱如麻。
楚曼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轻声道:“我……”
她要说些什么,尹清润等着,但她又说不出口,只是伸出左脚脚尖在鹅卵石小道上画着淡淡的弧线。
“我……我不知道。我想……”
“曼儿。”尹清润不再等了,他忽然唤了一声。
楚曼抬起头,尹清润伸出手抱着她。很突然,他的吻跟火一样热,一个恋人的吻。楚曼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没有半推半就,她接受了。
轻轻闭上双眼,两滴泪珠流下来,滑入她的嘴角,咸的,如同海水的味道。
此刻,她听到大海的波涛,看到展翅的海鸟,感觉沙滩的柔软,享受旭日的照耀。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甚至连尹清润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这样做。他的心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识与思想都专注于这一吻之中。他贪婪的吸了一口带着爱人体香的空气,一阵阵甜美的快乐涌入他的身体,从脚底到头顶,在他的肢体上流动,从他的毛孔中浸出。他觉得自己身上侵入了一种完美的温馨,一种肉体上和灵魂上的舒适,这是他第一次吻一个女孩,他已经意识到这是多么愚蠢的错误。
莫名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烧,血液沸腾了,冲到他的脸上来,热辣辣的。他睁开眼睛,看着楚曼脸上闪着泪光的红晕,使人神魂颠倒,他又轻轻的闭上眼睛,双手抱得更紧。
大海、飞鸟、沙滩、旭日,这是梦境吧!楚曼一点真实的思想也没有,只有一颗心脏亢奋的跳动着,她感觉到自己快要融入这个男人的身体里,而自己的灵魂将随海风飘散,飘向落日的方向。
心儿在空中俯瞰,两个少年手拉着手,漫步在繁花似锦的原野间;两个青年策马扬鞭,奔驰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