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了一夜的口诀,沈?还是不明白,便早早起床,在后花园活动活动筋骨。
摘星阁的客房很多,主人颇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气概。客房分东西两厢,各二十间。南面是前院与厅堂,北面的高楼是主人的卧室和书房。整个建筑呈现一个规则的长方形,中间一个偌大的花园,甚是气派。
西厢本来只住了沈?和颜致心两个人,其他十个房间和东厢的十二个房间都空着,但昨晚却住进了很多人。沈?晚上练功时看到了,二十三个人,两位因舟车劳顿而疲劳不堪的女子,另外二十一人呼吸均匀,像是习武之人。而且沈?断定,领头的那个中年一定是个功力极深的高手。他们是赶来参加明天的“天下盟会”的吧!
沈?拔出长剑,开始练习剑招,剑花剜起,寒气四溢,花木轻颤,旭光熹微。
“好。”
沈?循声望去,花丛中,两位少年正抱剑颔首。沈?收剑抱拳,“过奖,过奖。”
一位青年上前道:“你别误会,我们不是在夸你的剑法,而是说你正好可以陪我们练练剑。你是谁?报上名来!”
沈?觉得二人甚是无礼,“在下蟠龙山沈?。”
“沈??没听说过。”另一个少年道:“你刚才使的是什么剑法啊?”
“刺天诀。”
二人大笑,“刺天!哈……哈……哈,这么说,你是刺天剑的传人?!哈……哈……哈。”
沈?微怒,“正是!不知二位师出何门?”
“我们是江宁余氏的少爷。怎么样?怕了吧!”
沈?怒道:“江宁余氏乃是名门,怎会有你们这样的傲慢之徒。”
“不信啊!不信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的七横十三纵剑。来,咱们练练。”说完挥剑向沈?劈来。沈?拔剑相迎。两位少年招式相同,而且刚猛凌厉,每一招看似简单却能让对手苦于抵挡。不过沈?的“刺天诀”世间无敌,对付这两人还是游刃有余。他故意手下留情,一连刺中二人数剑,却只是刺破他们的锦衣,并未伤到他们。二人觉得丢了面子,便死缠着不肯认输。沈?有些生气,一转剑锋,刺向一位少年的咽喉。
忽闻一声大喝,“住手!”
三人都被震住了,停下手来,只见一位中年男人站在花园内。两位少年收起长剑,恭敬行礼道:“爹。”
这中年人便是余氏家主、余漪浪的父亲余应桀。“你们都退下!”他冲着两位养子怒喝,“没用的东西!净会给我余家丢脸!”
两位少年灰溜溜的走开了。余应桀转身上前,盯着沈?道:“你刚才使的是什么剑法?”
沈?抱拳行礼道:“我使的是‘刺天诀’。您可是余前辈?”
余应桀道:“你倒是认识我,不知你认不认识我这剑招。”
长剑出鞘,快过电光,劈向沈?。沈?忙挥剑格挡,余应桀本是一个纵剑从上而下,却在半空之中忽而变向,成了从左到右的横剑,削向沈?。沈?大骇,后退数步,胸口的衣襟被剑气划破。
余应桀大喝,“使出你的‘刺天诀’再接我一招。”又是一个横剑,又变,沈?无法招架,肩头的衣服也被划破。沈?大惊,弃剑抱拳,“前辈功力深厚,剑法势气逼人,晚辈实在不是您的对手。”
余应桀嘴角微翘,“这就是我余氏的‘七横十三纵剑’,是否强于你的刺天剑那!”
沈?道:“前辈有内力深厚和宝剑锋利之助,而且刚才只比了两招,不能说孰强孰弱。”
余应桀笑道:“那你是不服?!不服,我们可以再比试比试。”
“我看不必了吧!”园外传来一个声音,正是邢无隐,“余兄已经胜了,就不要为难小辈了。”
余应桀笑道:“邢老弟所言极是。只是不知此人是否真实刺天传人,故而想再试试他的剑招。”
邢无隐哈哈大笑,“他是我表侄高迎翔的部下,怎会是刺天剑的传人呢?”又对沈?道:“贤侄,你去叫解神给你拿件新衣裳吧!”
“师兄的衣裳太丑了,我带你去长安城最好的裁缝那做一件漂亮点的吧!”声音清脆,宛若风铃。邢妙儿钻进花园,拉着沈?的手便要向前院奔去,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道:“余伯伯,思思姐起来了没?我带她一起吃早点去。”
花丛后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就你嘴馋,我早就起了,跟你去便是了。”循声望去,眼前是位少女,身着浅绿丝绸长裙,上面绣着几朵清丽的水仙,腰间束着一条五色长穗宫绦;昂首扬眉,彰显神采奕奕,眼波如水,蕴含绵绵柔情;浅浅的一抹微笑,瞧起来娇美淑雅,似梦中的月光。余应桀的小女儿,余思思。
邢妙儿看了看沈?,生气地用肘子猛击他的右臂,“怎么了!看傻眼了吧!她可是个大家闺秀,你个小山贼想都别想,也就我这样的飞天女侠能看的上你。”
沈?笑道:“姑娘说笑了。”
邢妙儿娇怒,“什么姑娘姑娘的!叫我妙儿,快叫啊!”
沈?微微一笑,“如此一个跟猫儿似的称呼,姑娘还是不要用了吧!”
邢妙儿更生气了,余思思走上前来,“是谁惹了我的好妹妹啊!”
“还能有谁,就是这个小山贼!思思姐,你可要小心了,他还是个采花贼呢?”邢妙儿把生气搁在一边,与余思思谈笑起来。
余思思笑道:“我看那不是采花贼,倒像是个偷心贼,早把我们的小猫儿的心叼走?!”
邢妙儿不答话,微笑着瞪了沈?一眼。余思思道:“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邢妙儿抢着说,“他啊!叫什么沈?,名字生僻得很。别说了,我都快饿死了,我请你们去吃长安城最好的羊肉面。”
三人来到大门口,一位白衣剑客抱剑立于门外,身后站着一个小姑娘。沈?心中一惊,对邢妙儿努努嘴,“你还记得他吗?”
邢妙儿迷惑道:“他?”又仔细看了看,“几百两那个!”
沈?笑道:“看,人家现在找上门来了吧!”
话未说完,却听见身后的余思思轻声唤道:“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沈刑二人诧异的看着余思思,她眼中充满泪水,跑到那剑客身边,抱着他哭道:“哥,我好想你啊!你还好吗?你去哪了啊?我……我好想你。”
身后的小姑娘眼中涌出浓浓的醋意。这白衣剑客正是余漪浪,他拍了拍余思思的后背,“思思,别哭。我很好。你好吗?你怎么会在这?爹呢?”余思思抹了抹泪水,抽泣着点头,“嗯,我很好。爹也在这。”
余漪浪拉着妹妹的手,“别哭了,乖。”又对邢妙儿道:“我与你父亲有些交情,那几百两银子就不追究了。现在,我要请他出来说话,你快去通报一声吧!”
邢妙儿正要开口,却畏惧余漪浪那利剑似的双眼,她心头一颤,便走了进去。
余思思止住哭泣道:“这位姑娘是谁啊?”
“她也是我妹妹,她叫小辙。”
余思思疑惑地看着眼前这标致的女孩,一位青衫剑客远远走来,余思思认得他,是父亲的好友白虹剑君欧阳青剑,便喊了一声“欧阳叔叔”,又对余漪浪道:“哥,你看,欧阳叔叔来了。”
余漪浪冷冷道:“你来了。”
欧阳青剑道:“战书上写的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所以,我来了,可以开始了吗?”
“刑前辈马上就来。”话未说完,只见院内出来许多人,余应桀、邢无隐、邢妙儿、余氏二十少。
余漪浪行礼,“爹爹万安。”
余应桀怒道:“用不着你管,你已不是我余家的人了。”
余思思站在二人中间,劝道:“爹,你怎么这样啊!哥哥是来请罪的。”
“你们以后不要叫他哥哥,听见了吗!”余应桀道:“欧阳老弟也来了。”
欧阳青剑没有答话,只是冷冷道:“可以开始了吧!”
余漪浪点了点头,对邢无隐道:“刑前辈,我要与白虹剑君比剑,请您做个公证。
邢无隐看了看余应桀,“这……”
余应桀喝道:“他已经不是余家之人,他的事,我不管。”
余思思哭道:“爹……”
余应桀大喝,“住口!回来!”
邢无隐道:“好。我就给你们做个公证,但比剑应当点到为止。”
话音刚落,剑光闪烁。一个使七横十三纵剑,一个使的白虹剑法,剑影交错,杀气腾腾,难解难分。
余漪浪的每一剑都气势万钧,每一招都欲置对手于死地。白虹剑君的剑法柔中带钢,以轻柔之劲接余漪浪的刚猛之势,又以刚劲之力回击。拆过百余,招不分胜负。沈?暗叹二人剑术之高。余应桀冷眼相看,但他心中却略有欢喜,喜的是余漪浪的剑法又精进了许多。
又斗了十余招,白虹剑君格开了余漪浪的剑,使出“冲日十式”中的“白虹贯日”,直刺余漪浪的咽喉。一旁的余思思和伊清辙都吓得用手遮住张开的小口。却见余漪浪并不闪避,剑尖抵住他的喉结,喉结上滑,余漪浪大喝一声,长剑震开对手的剑身,但仍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七横十三纵剑”舞得更快了。如果自己没有防守,那就让对方去防守吧!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那种近乎疯狂的进攻欲望,让白虹剑君心中一怔,但他不知道,与以往相比,余漪浪的进攻欲望已经减了不少。只因他心中已经有了牵挂,而以前他是孤身一人。
欧阳青剑大喝一声,长剑如虹从四面八方刺向余漪浪。余漪浪紧皱眉头,横剑一劈。电光闪过,两个人都站着不动,白虹剑君的剑刺中了余漪浪的右胸,而余漪浪的“郁刃”静止的握在主人手中,剑尖上滚落一滴血红。
余漪浪收回长剑,衣襟被鲜血染红。白虹剑君仰面倒下,目光注视着日升的天空。
伊清辙上前扶着余漪浪。余漪浪微微一笑,“小辙,下一个就是天山玉虚道长了。”说完便口吐鲜血。
余应桀大喝道:“小子!你真是越来越狂妄了!历练,历练,我看你功夫没练好,杀性倒是长了不少!”余漪浪也不答话,让伊清辙扶着,正要走。余应桀大喝一声,“摆阵!”话音刚落,二十位少年便排成一种奇怪的阵势挡在他们二人面前。
余漪浪低声道:“小辙,你到旁边去。”
伊清辙看了看余漪浪,清澈的星眸,闪着微红的泪光,泛着关爱的忧伤。她紧紧的拽着余漪浪的大手,不肯放开。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余漪浪微微一笑,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尹清辙抿了抿嘴,忍住泪水,转身奔到余应桀面前,跪在地上,“求您让我们走吧!我求求您了。”话未说完,她还是哭了出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快滚!你个小婊子!”余应桀似乎已经习惯了对人大呼小叫,即使是对根本不认识的尹清辙。
“你不要骂她!”余漪浪突然冲着父亲怒吼,胸前的伤口渗出更多的鲜血。
“你小子,你敢!你……”余应桀颤抖着右手指着余漪浪,气得说不出话来,“快动手啊!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
“爹!”余思思也跪在父亲面前抓着父亲颤抖的左手,哭求道:“不要啊!爹……爹!他是哥哥啊!他是您唯一的儿子啊!爹!”
“余兄,这……”邢无隐劝阻,“虎毒不食子啊!余漪浪,你快带着这姑娘走吧!”
余应桀的手在抖,泪在抖,心也在抖。他多想自己的儿子能服一回软,能在自己面祈求自己原谅他,他会立即答应的,从此忘却以前所有的不好的记忆,他还是他的好儿子,他会是个更好的父亲。
可……可能吗?他……他是我儿子啊!我儿子……和我一样,不,和我很像。
余应桀苦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杀!”
“不!”余思思哭喊道,冲向余漪浪想挡在他面前,余应桀一把抓住她的纤手,扣住她的脉门。余思思的身体瘫倒在他的怀中。
二十位少年齐声道:“得罪了!”说完便踏着奇怪的路线向余漪浪攻来。
余漪浪喝道:“等等!”
只见他走到尹清辙身边,扶起她,微微笑道,“你在这里好好看着,不要去求任何人。”点了点头,伸手擦了擦尹清辙脸上的泪痕。“你放心,我会没事的,相信我!”
尹清辙强忍着泪水,用力地点着头,“嗯……我相信你……我在这儿等你……为了我,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尹清辙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余漪浪微微一笑,长剑出鞘,转身,剑横,动作潇洒自如,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
二十少的剑阵威力十足,余漪浪沉着应战。他十分熟悉这套剑阵,但其中似乎又多了几处变化。二十位少年的跑位越来越快,剑光在旭日下晃动,余漪浪轻喝一声,欲突破剑阵,身体几处要害却被几柄长剑抵住。余漪浪大喝,剑刃划破朝阳,剑尖直刺绝望。
他还没有绝望,尽管他没有希望。他破不了这剑阵,但他不能绝望,因为他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而战斗,他有牵挂,他不是一个人。
她在看着,哭着,担心着,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让她哭,让她担心。我……
余漪浪突然吐了一口鲜血,他毕竟是受了很重的伤。
“罢了,罢了,罢了!你们走吧。”余应桀长叹一口气,他终究是爱儿子的,只不过他的爱,方式不对。“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您们走!”
二十少收起长剑。
余漪浪看着余应桀,想喊一声爹,但他没喊,拉着尹清辙,渐渐远去,最终化成一道白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