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明,不是拦路抢劫的最好时机。清涧县知县正是选了今晚,来运送他多年收刮来的民脂民膏。
陕西虽被那些官场之人看成土瘠民贫之地。当时官场中流行一句话,“命运低得三西。”这三西指的是江西、山西、陕西三地。官吏们认为做这些地方的关没有多少油水可捞。
但他们也不能空手而归。为防在同行面前的跌面子,他们就使出浑身解数加重徭役,巧立名目征收赋税。无论水路、陆路才行十数里甚至数里便设抽税关卡。即使是穷乡僻壤也是税网密张。州县之中、茅檐蓬门之村、肩挑背负之贩、米盐鸡豕之物;无一村不税,无一贩不税,无一物不税。就连往来旅客的行李也要被搜查,逼令输税,稍有违抗,即加以惩治,没收一半财资,再敢违抗,即解至衙门,没收全部财货。
被统治者当作沙砾踩在脚下的亿万饥寒交迫的农民、手工业者、工匠、矿工以及城市贫民日益觉醒,不断地掀起反抗热潮。
天启二年,徐鸿儒在山东领导白莲教徒起义。义军一度阻段京杭运河的漕运。明政府派大军镇压。起义虽在半年内遭遇失败,但正是这根导火索引爆了明末农民革命战争。
各地都有被逼无奈的贫民,或是聚众而呼揭竿而起,或是占山为王劫富济贫。
陕西这个饥贫之地却偏偏又是关中豪侠辈出的地方。如今这山岭之中便有数十个山寨。各自的头领便是关中有名的侠义之士。在官府口中他们被诬为强盗、土匪几次派兵围剿都铩羽而归。地方官怕得寝食难安,但仅仅是提心吊胆地继续欺压百姓,却全无悔改之意。收刮的钱财不敢在白天运输,不然就会不断遭到抢劫。可在晚上运输则必须保密风声,否则更容易遭到抢伏击。
不走运的是清涧县知县今晚的行动已被一位寨主知晓。他便是蟠龙山大寨主――高迎翔。
清涧县知县心疼银子,不愿花大价钱请镖局押送,便命自己的衙役家奴往他延安府的家中运送财宝。他很放心。因为他手下有一位武艺十分了得又在陕西这地头很有名望的都头。
这狗官自然不是什么伯乐。在他看来这都头这一辈子都要给他卖命,怎知他就是二十年后灭亡大明王朝的李自成。李自成与衙役中一位叫高五的汉子交情甚好,却不知他是高迎翔的族弟。便是他给高迎翔通的风报的信。
李自成自知今晚凶多吉少。只因那狗官的作为实在令人咬牙切齿,定有好汉来为民报仇。“无奈,狗管以兄嫂性命相要挟,逼我保这趟镖。为保不义之财而与各路英雄拔刀相向,实是不义之举;弃兄嫂性命于不顾而逞一时义气,又是大不孝。这叫我李自成如何是好啊!只盼能遇上一位通情达理的好汉,不动刀剑便放李某一家一条生路。”
李自成心中愁闷。左手四指查擦了擦闪着寒光的朴刀。这是一把好刀。王铁匠说这是他一生打的两把最好的刀之一。另一把传给了儿子。为了答谢我的救命之恩,这把便送给了我。他今后不打铁了。现如今,下乡收炭粒、收废铁都要每五里交一次税,都把家当交空了。再也收不起炭、打不起铁了。儿子上山当强盗去了,他也随着上山吧!
李自成长叹一声,“咳……”
清涧水“哗、哗……”地向南流去,似乎留恋这山间松林明月,曲曲折折不愿离去,流速也比白日里慢了许多。
石桥静静卧在茂密的茅草丛中,上面长满杂草。由于五里一税卡,百姓不到万不得已变不外出,外出来的人少了,这官道上的草到是长得正欢。
桥边土丘后,一个汉子也在扶摸他的配刀,这是他父亲打的刀。他父亲是镇上最好的铁匠,可现在已经不打铁了。最好的两把刀一把给了自己,一把送予恩公李英雄。
“偏偏今晚是他护送。不过大寨主说过:不得伤李英雄分毫,要尽量请他上山入伙。爹也要上山了,上山给众弟兄们打刀剑,众弟兄们一起孝敬他老人家。众兄弟亲如一家,各个都是好汉。论武功就属少主功夫最好了。少主是大寨主的结义弟弟,说他功夫是他师傅和姐姐教的。就属少主的姐姐长的好看,比咱们的心上人巧妞好看十倍,不,是百倍。姐姐不住在寨中,少主说,他住在天山脚下,少住也常去看她。”
少年心中的想法就是这样,千丝万缕没有头绪,没有规律,只是一个劲儿的联想。王小锤回头看了看伏在身后的少主,月光映在他的脸上。“少主长的真俊,所以才会有这么好看的姐姐。他现在一定在想他的姐姐吧!”
透过那河边的老树枯枝,沈?(yi,音同‘义’)凝视着夜空中的明月,他是在想他的姐姐。
“苏东坡说‘千里共婵娟’。姐姐现在也在看月亮吗?他在想谁呢?是我还是师傅?十年了,师傅已经去世十年了,姐姐还在想他。八年前,她把我带到天山脚下那座师傅为她造的小屋。她收养我,教我她的和师傅的剑法。在她心里,我成了她对师傅感情的寄托。但她是否能明白我的意思呢?我不是师傅,但我同样可以像师傅那样对待你,姐姐。”
空灵的月色如洗。沈?的内心在呼唤,“姐姐,什么时候我可以像师傅一样叫你一声‘月儿’?”
沈?取出腰间的香囊,嗅了嗅,清香依旧,是野菊的香味。
“这是她留给我的。留下的还有她的名字,‘臭丫头’。其实她根本不臭,她比这香囊还要香。可惜,她已经死了。死在那个叫花子手上。还有我的父母,他们也是被那叫花子杀害的。我一定会报仇的,为了你们。我记得他的笑声,这十年来,不时的在我梦中回荡。可是我已经找不到他了。或许他已经被天道所灭,或许不久之后我便会遇上他,或许我永远也报不了仇。”
沈?默默地低下头,看着眼前的草丛,回忆起当年京城沈府花园中,他与表妹嘻戏的情景。
“不知那个顽皮的小表妹现在怎么样了。我已经十年没有回京城了。外公,你还好吗?”
乡愁萦绕沈?心头,他又抬起头像月亮望去。
风,吹动枯枝,月盘被摆动的树梢划破了。
马蹄声打断了时序,车轱辘声提高了众人的警惕。
来了,要动手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