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竹蛇
“师兄，师兄，快些醒来。清水村还有人活着……”吕剑锋躺在床上，麦惊雷摇醒了他。
是的。
清水村还有人活着。
一个垂死的人。
他一只手被砍断了，身上的衣服都给他自己的血染红了，脸上苍白无色，全身冷若冰霜。
他不过是只剩一口气了。
他也活不久了。
他呻吟着。
他挣扎着。
求生的欲望使他还挣扎在生死边缘。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呢？
“是些什么人杀了全村的人？”吕剑锋叫道。
“昨日晌午，有几个陌生人来到我们村子，去到了村南边的那间无人住着的小石物屋里，过了许久才出来，村里的孩子看到陌生人，就围着他们嘻戏……”他说话已经是断断续续，接不上气了。
“……一个孩童一下贪玩把一人的外衣一下子扒烂了，……露出了里面的衣服，很华丽，看起来好像是官府的衣裳，谁知那人突然发怒，吹了一声口哨，……村外就突然冲进几十个骑着马的彪汉，之后就开始杀戮村里的人了……我不想死……我还要……”他声嘶力竭地喊着。
他知道死亡是多么的可怕。
“啊……”一声惨叫，几乎不是人声。
他求生的欲望终究抵不过死神。
吕剑锋与麦惊雷埋葬了他。
“吕师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去哪儿为师父、师叔，师兄弟，为吕伯父，吕伯母，为清水村村民报仇？”麦惊雷望着吕剑锋。
“上京城。那些凶手实力这么庞大，我猜一定没有哪个地方上的人物能有这个能力的。何况还有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王奇山。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那个王奇山。”吕剑锋道。
“好。马上出发。”麦惊雷道。
悲戚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他们的心田
他们踏上复仇之路。
是否是一条不归路？
北上南京，南昌是必经之地。
街还是那么的热闹，人还是那么的繁忙。
几个月前来南昌的那种欢跃现如今早已被心中的悲苦所代替。
物是人已非。
吕剑锋已不在乎这些了，低首，牵马，茫然而又有点麻木地穿行在闹街上，任由人群的冲撞。
外面的这些对他已经不再重要了。
人群中，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襟。
吕剑锋站住。
吕剑锋也没有抬头看那人。
“你是不是吕剑锋？”那人没有等到他开口，就先问他。
“嗯。”吕剑锋有些无力地答道，“你是来找我的？”
“是。”
“我不认得你。”吕剑锋清楚自己在南昌城里没有认识的人。
“我也不认得你。”这人盯着小方，“你也不认得我。”
吕剑锋又问：“你来找我干什么？”
“有人在等你，已经等了很久。”那人道。
“什么人？”小方问。
“跟我来。”那人拉着他的袖子。
吕剑锋由他拉着。
麦惊雷在后面跟着。
吕剑锋这才看到这人是一个衣着褴楼、蓬头垢面，手里捧着个铁罐子的小孩子。
那人拉着吕剑锋穿着人群，穿过小巷。来到一座宏大壮丽的寺院。
吕剑锋也无心抬头去看门上写的寺名。
无数的虔诚的香客正在烧香点蜡，求神拜佛，祈福赎罪。
佛教自从传入中土以来，佛祖面前，众生平等。上至皇帝大臣，下至黎明百姓，无不顶礼膜拜。
吕剑锋了解他们这种行为，世上有很多人都希望能借求神拜佛，或是消除心上的愧疚罪愆，或是把美好的生活寄托在上天的恩赐上。
无非是想自己过得好一点。
他突然有一个很冲动的想法。
如果佛祖真的能满足他的愿望，能使那些死去的那些亲人生还，他愿意去烧香，愿意去拜佛吃斋。
一辈子也可以。
只要他们能再活过来。
但他很无奈地否认了这个有些荒谬的想法。
他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
但他希望这是真的。
小孩拉着吕剑锋，从香客群里挤进了大雄宝殿。
壮丽的寺院，殿里光线却十分阴森幽暗，数千支巨烛，在风中闪动着神秘的火焰。
风中回荡着钟鼓铜钹声，沉郁的阴影中灯火摇曳，低沉快速的经咒声随着佛前的祈祷声响动。
一股股浓烈的焚香的气味，一阵阵似真似幻的香尘，使人有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
他自己也仿佛沉浸入这种似真似幻、虚无玄秘的感觉中。
他忽然了解到宗教力量的神奇伟大。
小孩拉着他往殿里的侧道出了宝殿，过了几条长廊，到了一间厢房。
小孩停下，伸出手指，指着里面，道：“等你的人在里面。”
有些狭小的厢房里，只有一张木桌，一张木床，一个人。
这人竟就是曾救了吕剑锋几人性命的那个算命先生。
他还穿着他那宽大而不失整洁的道袍。
一座寺庙里竟坐着一个道士。
而且这个道士现在正大口大口地吃肉，大口大口地喝酒。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块鸡骨头。
还有几个酒樽很不情愿地倒在了地上。
这算命先生虽是酒肉道士，却不想竟敢大摇大摆地在这和尚庙里好好地酒肉一顿。
而且他还吃得很安心。
吃得很痛快。
佛祖在天，不知气成怎样？
吕剑锋坐下。
“小伙子，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算命先生一边吃着一边笑道。
“是的。我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吕剑锋说话的语气重了很多。“可是死了很多人”
“你既然知道有惨案要发生，你为什么不去救？”他想到算命先生的预言，以前对他的好感已是荡然无存，似乎有些怒火。
“冥冥之中，有些事是上天注定，我们不能逆天而行。”算命先生还是一边吃着一边笑道。
“放屁。全他妈放屁。死的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这样说。”吕剑锋忍不住骂了几句，“什么上天，什么天意？难道老天就喜欢看着这么多人死吗？”
吕剑峰怒火中烧。
他不能容忍他说风凉话。
吕剑锋猛地站起身来，一脸怒色。
吕剑锋怒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见死不救害死了多少人？”
算命先生笑道：“小伙子，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则要好好活着。你的磨难还多着呢。”
吕剑锋听不下去了，甩手而走。
他坐的凳子倒在了地上。
“小伙子，再送你几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吕剑锋已怒气冲冲地冲出了厢房。
麦惊雷房外等着，见到他出来，问道：“那算命先生说了些什么？”
“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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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知不知道你们已经死到临头了。看来这五千两银子是这般好挣……格格……”死寂的密林里传来一阵恶毒的笑声，环绕在空当的密林里。
吕剑锋与麦惊雷离开寺庙之后就一路骑马来到了南昌城外的这片密林里。
没想到，在这南昌城外的密林里竟也有人要他们的命。
到底是什么人呢？
是否是屠杀三清派、清水村的凶手呢？
伴随着他那恶毒的笑声，那人从一棵大树后面慢慢地挪出了他的枯瘦的身体。
这人，枯黄的长发；右臂拿着一支碧绿的笛子，枯木般的左臂上，蟠结着两条青竹蛇，这两条青竹蛇足有拇指粗细，三尺多长，在他的臂上盘了几匝，一看见了生人，这两条青竹蛇红舌吞吐，嘘嘘怪响青竹蛇虽然口牙奇毒，身体十分细小，一尺以上的青竹蛇，已经少见，更何况这两条青竹蛇长凡三尺更是难找。
“你想要我们的命？你就来拿罢。”吕剑锋头也没抬，拨弄着脚下的枯草，冷冰冰地问道。
“格格格格……不急。你们迟早死在我手里。你们得罪了米家帮，米家帮把你们的人头定价为五千两。兄弟我最近手头有些紧，也只好对对不住两位小哥了。我叫竹叶青。到了阎王殿上，我也不怕你们报我的名。你们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我竹叶青，你们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我竹叶青的声音。死在我竹叶青的手里，上天对你们也算是不薄了。”
他自我陶醉得很厉害。
他越说越来劲了。
“为什么我总要说这么多呢？而且都是对快要死的人说呢？大概是我能活得比你们长一些，难免有些得意。人得意了，话难免多一些。格格格格……”说到最后，他笑起来了。
如果青竹蛇会笑，那一定是像他这么笑的。
能活得比别人久一些，的确是件值得高兴，值得得意的事情。
“少废话。你就来罢。”麦惊雷怒道
麦惊雷可受不了这么多唠叨，连日的郁闷一下迸发出来。
“唉，如今这个世道想死的人比杀人的人还急。”
竹叶青吹笛。
竹叶青吹起了他手里的那支碧绿的笛。
笛声悠然而起。
笛声十分悠然，十分好听。
一个这样恶毒的人吹出这般悠然好听的笛声却是有些不称。
渐渐，这十分悠然，十分好听的笛声被一阵异常的声响扰乱。
马儿突然有些不安，长嘶，跃起，想要挣脱缰绳，可缰绳牢牢地绑在树干上，挣脱不了。
远处传来阵阵诡异的声音，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让人有些想要呕吐的感觉。。
蛇！
青竹蛇！
无数条青竹蛇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二人游来！
草地里，树枝上，映在他们眼里的竟全都是碧绿色得青竹蛇。
天色已近黄昏，残阳把天空映得如鲜血般艳红。青竹蛇全身绿色，尾上还有暗蓝的条纹，恰似日光在树丛上所投下的阴影，使它们构成了很巧妙的保护色。
吕剑锋、麦惊雷骑的两匹马挣脱不了缰绳的束缚，此时就被几十条青竹蛇爬上马身。
马四蹄扬起，踢打着青竹蛇，可青竹蛇愈涌愈多，
马狂跳起来，想要甩掉身上的青竹蛇，可青竹蛇死死地缠在马儿身上。
如果此时马能挣脱缰绳，它跑起来的速度绝对是平时的两倍。
青竹蛇凶残地吞噬着马。
青竹蛇虽然小，但是嘴上的毒牙却极长，狠狠地咬在马身上，马身上顿时多了几十个洞，马血不断地流，流在马身，流到草地上。
枯黄的草涂上了一层血红色。
青竹蛇一闻到血，更是凶残。
马儿已经是躺在了草地上，不停的翻滚，马嘶声愈来愈凄惨。
红血渐渐变黑
马儿渐渐不动，马嘶也渐渐消失。
马身上一下子全爬上了青竹蛇，长长的蛇牙上沾满了马血，如同一群狰狞厉鬼围在一些吸血一般，让人看了不禁毛孔耸立，心惊胆战 ，魂不附体，魂飞魄散。
青竹蛇血腥地分享他们的战利品。
腥臭味弥漫在整个树林里。
这样弱肉强食是否太过残忍？
太过血腥？
吕剑锋、麦惊雷一开始本想去帮马儿解开缰绳，但不能。
因为他们已经在吐了，把他们胃里尚未消化的食物都吐出来了。
他们实在受不了了。
可是，其余没爬上马身的青竹蛇，并未停止它们的蛇步，继续向着吕剑锋、麦惊雷游去。
它们对人肉的兴趣似乎比马肉高一些。
青竹蛇们吐出长长的红红的蛇信，用恶毒的眼睛欣赏着就要到手的猎物。
青竹蛇圆睁着两双冰冷恶毒的蛇眼，瞬也不瞬地睨视着他们，仿佛一根毒刺般一直从他们嘴里刺进他们的心里。
吕剑锋、麦惊雷心里不禁连打了几个冷战。
若干年后，麦惊雷曾对吕剑锋回忆说他晚上睡觉时经常还会梦到这无数双恶毒的蛇眼。他说他永远也忘不了。
确实，如果是你见到这一幕，经历这样的场景，你一定也像他一样难受。
是的，又有谁能对这样的这一幕坦然处之了？
有。
当然有。
竹叶青。
他还正为青竹蛇的美餐伴奏呢。
只有这般恶毒的人才会对这般恶毒的人习之为常的。
现在，吕剑锋与麦惊雷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武功，此时似乎已是毫无用处。
任你武功再高，却怎抵挡这满森林的青竹蛇，何况这青竹蛇可是剧毒之物。
江湖人最惧怕的就是毒物，最怕惹的人也是玩毒的人。
一代奇侠空空侠曾说过一句被无数江湖人引为经典语录的话“作为江湖人最好就不要惹那些玩毒的人，否则就是等于自己早早给自己掘好了墓地。”
据有人详细统计，这句话被超过一半的江湖人定为自己的江湖守则第一条。
江湖常有言:宁惹鬼无常，不惹四川唐。
可见，毒在江湖是多么具有威慑力。
空空侠都对毒如此忌惮，更何况是初出茅庐的吕剑锋、麦惊雷。
更何况眼前的是这无数条的青竹蛇。
青竹蛇，昂着头，摆着尾，浩浩荡荡快速地逼近，扭动的细腰在竹叶青欢快的笛声的伴奏下，扭出它那死神之舞，婀娜多姿，舞姿如绿衣美女，甚美。
吕剑锋、麦惊雷呼吸急促，胸口急速起伏。
他们无处可逃。
整个森林里都是这绿油油的青竹蛇。
他们无法应对。
被这剧毒的青竹蛇咬上一口可是致命的。
整个森林里都充斥着青竹蛇“咝咝”的声音。
突然，森林里传来了古琴声。
凄清的调子响彻长空，时似轻风拂过松林，若有若无，时似清泉流过石上，如丝如缕。琴声突变，宛如金戈铁马般飞沙走石，宛如翻江倒海般汹涌澎湃。琴声再变，仿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又仿佛国破人亡的凄惨。
青竹蛇听到凄清的琴声，像中了法似的，舞不跳得那么欢快了，蛇信子也渐渐收敛了，如一个酒鬼喝醉酒般，摇摇欲倒。
竹叶青知有劲敌来扰，急加紧吹笛操控群蛇。
笛声立时改变节奏，愈加欢快，愈加响亮。
琴声却是不变，依然那个调，依旧那样的凄。
笛声欢快，琴声凄清。
一乐一凄。
一正一反。
但终究琴声盖过笛声。
邪不能胜正。
青竹蛇渐渐不听笛声使唤，蛇身不稳，一个劲地倒。
琴曲末，森林躺下了满地的蛇尸。
刚刚还浩浩荡荡、猖狂可怕的蛇军一下便是横尸遍野，全军覆没。
竹叶青脸色苍白，一粒粒比黄豆还大的汗珠从头上冒了出来，鲜血从指间滴落。
竹叶青心知对手是个高人，不然又怎能轻易破他的笛声，好汉不吃眼前亏，蛇死了人却不能没命，一转身，一溜烟就不见了。
来得快，逃得也快。
林中又恢复了来时的寂静。
吕剑锋、麦惊雷逃脱蛇口。
吕剑锋、麦惊雷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背上的衣服已湿了一大片。
他们觉得身体变很虚弱，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
麦惊雷望了望马的尸骨，血肉模糊，引来了一群苍蝇。抹了抹额头的汗，朗声道：“请问是哪位高人相救？”
声音还有些颤抖。
他颤抖的声音充满整个树林。
树林里却并无人回答，也无人露面。
“算了。高人既不肯露面，我们也没法子。我们继续上路。”吕剑锋道。
风吹过，树叶飘飘的落下。
落叶飘飞的树林里，无马，二人步行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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