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不响,胡奚离开了期货公司。期货任他自生自灭,他也任期货公司自生自灭。从此互不相干。
和林暮雪闹着别扭,谁也不找谁。
两天,三天,胡奚忍不住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就算自己是对的,自己是男人,也应该让着点。去找暮雪。暮雪没拒绝。见了低头不作声。胡奚一遍遍问你怎么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以后再不敢了,你原谅我。
暮雪说话了,“不是,不是。我一个月没来好事了,可能怀孕了。肖伶当时就是这样的。”
胡奚蒙了,来好事?暮雪竟然笑了,“哈哈,柳霏不来事吗?一个月一次。”
胡奚明白了。哈哈。柳霏可不是这么个说法,那事怎么会叫好事呢?哈哈。
很快笑不出来。暮雪让他陪着去医院检查,果然怀孕了。
胡奚没害怕,有点兴奋。人生第一次,这么迅速就让一个感的人怀孕了,他觉得自己挺伟大。采菱不敢发生、柳霏知道不会发生的事情,在暮雪身上发生了。不管在谁身上发生,胡奚都会负责到底而且倍加珍惜的,难道对待为自己付出和牺牲的人还会比对待不愿为自己付出和牺牲的人更不好吗?不,不会的,胡奚绝对不是那样的男人,他只能加倍地对她好。但,怎么办呢?他不懂。
暮雪有肖伶做参照,说只有流产,动手术,会很难受,得休养,至少两个周。
胡奚拿出男儿本,“那我不上班了,专门伺候你。你也不用上班了,把这里辞掉吧。”
胡奚一直觉得她的办公室让人不自在,不但神秘,而且阴森森的,辞职正好。“我这里还有三千多块钱,何醇还欠我三百,够了。我们租房住去,你肯定不能和哥嫂住一起了。”胡奚想起肖伶租房住的情景,想起那个门缝,想着自己也要和一个人住一起了,挺高兴。
暮雪明显欣赏顶天立地的男人,她也没表现出害怕,只是些许忧郁,听胡奚如此安排,很感宽慰,说那你去办吧,这里的工作也没什么意思,和正式职工干一样的工作却不能拿正常的奖金,只是基本工资一样,关系调不进来,本也不想干了。
胡奚一溜烟跑到肖伶住过的郊区,没费多少事就租到了房子。对比来对比去,还是图便宜,选了个小厢房,一个月八十元。两人都将失去工作,没有收入来源,坐吃山空,胡奚的危机感和忧患意识非常强烈,必须精打细算。小屋不大,外表倒还精致,地面沆沆洼洼,倒也算铺着一层水泥,两个人住足够。屋内有一个水池,厕所就在近旁,很方便。向暮雪作了汇报,她说行啊,应该省着点,我不用去看,你置办好了我就去住。
自行车是在旧货市场买的,胡奚记得那里有卖双人的,新的,现场加工现场卖。他把小屋打扫一遍,很快就让卖主把运来了,一番讨价还价,四百元成交,还带席梦思,很舒适。胡奚知道这席梦思和商店里卖的不一样,商店里的他买不起。回宿舍把被褥全部卷起送过去,又为暮雪买了新被子。再买些桶啊盆儿的,总共去五百多元。一切停当,往上一躺,一颤悠,蛮不错,钱再多也值了。他想马上把暮雪接过来。
约莫好下班了,胡奚到了暮雪公司,公司已经没人了。胡奚高兴得象个孩子,说什么都安排好了,今晚就过去吧。暮雪也高兴,说今晚不行啊,哥嫂早晨就说好,让我晚上回家,一起包饺子吃。胡奚说那我也去吧,我是不是应该见见你哥嫂了。暮雪说不行,那不行,今晚回去我就和他们说单位给了宿舍,以后不住他们那了,明天和老板打招呼,不在这干了,过两天,就去动手术。胡奚说好。看四下无人,把暮雪抱过来。暮雪说等等。过去把外屋的门反锁了。跳舞以后两人再没亲热过,这下象长江决堤,一发不可收。暮雪先是坐在办公桌上,搂着胡奚的脖子,两人紧密拥吻,胡奚脱去她的全部,就在桌上进入她的核心。多么新鲜刺激的方式啊,可胡奚觉着不方便,干脆把她抱到地毯上。柔软舒适的地毯提供了宽阔的空间,他们翻腾着,肆意挥发,比在栖都要疯狂。暮雪还是没有胡奚期待的那种满足。但胡奚很满足,暗地里把这算做给这个呈套间形状的办公室和什么“耐尔思”老板的一种礼物或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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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急地等在医院长廊,胡奚不安地来回走动。非常想进去陪着暮雪,但知道不可能。
太夫也不知是护士的,粗声粗气,拉开门喊一声“下一个,林暮雪”,暮雪乖乖进去了,象待宰的羔羊。
暮雪很坚强,没显出任何软弱和埋怨。但胡奚看得出,她内心是紧张和焦虑的。胡奚这时才感觉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害的她。干着急没用。
等啊。其实时间很短。门一开,暮雪出来了,脸苍白,两手把着门边儿象要站不住,竟然没人搀扶。来不及愤怒,胡奚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她,心急心疼地要哭,慢慢地,慢慢地,把她扶到长廊里冰冰凉凉的木制长排椅上。
那么坚强的一个人一下子变得柔弱无力。暮雪按着肚子痛苦地呻吟,躺在又冷又硬的椅子上,头枕在胡奚腿上。胡奚脱下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垫到暮雪身下。暮雪感到舒适一些,疲惫地阖上眼,一动不动。胡奚一只手轻抚在她身上,心疼地要命,这才倒出空来气得七窍生烟。这医院哪是救死扶伤的地方,怎么对病人没有丝毫的关心。这种手术好象很多,多就可以习以为常漠不关心?一个快要站不住的孩子,竟然没人帮着把她搀扶出来,出来以后听之任之,就让她躺在这样的木排椅上?二三百块钱进去了,难道连躺一会儿的铺都不舍得提供?中国的事情啊。期货可以引进来,可以一间兴起,一间封闭,医院这天天与人们息息相关的事物,为什么不可以大刀阔斧地改革弊端,秋风扫落叶一样把这些认真想起来真是丢人现眼的冷酷、薄情、不文明现象扔到历史的垃圾堆去?这绝不只是国有企业管理落后问题,那些达贵人到医院看病相信是遇不到此类事情的,也就体察不到老百姓的疾苦,体会不到倍受冷遇的时候那种心急如焚和迫切要求变革的呐喊。医院问题早就怨声载道、人声鼎沸了,明明知道存在问题,明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明明知道怎样才能更好,为什么就是不去改变?期货我们不懂,敢于迎难而上,医院我们懂,为什么不敢去碰?是不能碰或只能慢慢碰吧?难嘛,复杂嘛。难在哪里?复杂在哪里?我们的工作不就是攻坚克难吗?我们的改革改的不就是复杂和难吗?昨天这样,今天这样,明天这样,等到哪天才动真格的?可以做好,也知道应该怎样才能做好,非要等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有关的争论结束了,等有人发号施令敢于碰硬了,才去解决?唉。中国。
真的很气愤,心疼暮雪而气愤。胡奚很无奈。再气愤,他也没招儿,没人可以理论。
暮雪动了动,一会儿抬起头,很无力地,“我好些了,咱们回家吧。”
家?她说家?说咱们回家,咱们的家?胡奚顷刻间泪如雨下。在这无亲无故、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哪里是他的家?只有父母,遥远的父母那里才有他的家,现在又有了一个家,家是不能随便说的,家是最亲最近的亲情,她就是我最亲最近的亲人,我也是她的。
在前所未有的感动和铁定的信心中,胡奚小心再小心地扶着孱弱的亲爱的暮雪缓慢移动出医院,少有的打个出租车,回到了他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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