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奚赔了。确切地说是江老板赔了。
当佣金赚到苗芸一个月的水平也就是两万五千多的时候,江老板的投资剩下不到七万。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稀里糊涂就赔了。
苗芸赔了。不只是赔大户,私人投资也赔了。从亨通过来的人说她被那个私人老板打了,打得挺惨,就差毁容了。她手里的二百万投资已经剩下不足一百万。
一片赔了的消息,没听说谁赚了。不赔不赚就是好消息。刚投身期货时的一片沸腾似乎开始悄悄降温。
慢慢地,突然感觉风雨飘摇。经纪人中间传言四起,说这些长着中国人面孔的老外们开的期货公司全是骗子公司,他们挂的行情显示屏是摆样子,背地里搞对冲,经纪人的交易指令根本没下到真正的期货交易所去,客户赔的钱其实全赔到他们异地合伙开设的假交易所去了。胡奚听不明白,也不太相信。不至于吧?几个月前还看到市政府领导视察期货公司的新闻,有政府鼓励和支持,怎么可能变成骗子公司横行呢?
尽管不相信,胡奚还是留了心。骑车经过一个书摊的时候,第一次想起应该买一本期货方面的书看看。连续数个晚,认真研读。这才略有所悟。期货,哪是一个周时间就可以精通的?他们对客户所说的那些操作技巧,真的很盲目,很低级,只凭一张图纸,就可以炒作期货?全市几十家期货公司代理的几乎全是外盘,即境外期货交易,会不会真的缺乏监管?这些公司对如此多的经纪人进行强化培训,赶鸭子上架一样迅速赶向四面八方,会不会真的是急于求成,大肆聚敛资金然后违规操作?潘老师讲的期货固然不错,然而实在简单,充满了前所未见的高超导,使经纪人们把期货看成了通往成功大殿无可置疑、无所不及的黄金大道,眼里心里嘴里充满了佣金,佣金,佣金,他们开公司的目的不可能只为了让经纪人们狠赚佣金吧?所谓强大的技术分析支撑又体现在哪里?经纪人们对期货一知半解,甚至连半解都不是,老板们又懂得多少?尤其个人投机者,恐怕大多在一哄而上的期货热中昏了头,把期货当成了发大财的契机了。
这么想着,胡奚感到一阵阵寒意。发财和佣金在他面前幻化成一个绣球,被老外和老外的帮办们舞在手中,老板和经纪人们象一头不断跳跃的狮子,追着绣球疯狂地舞蹈。耍狮,他们无异于耍狮!
人心浮动。这时,听说继1990年郑州成立全国第一家期货交易所,上海、深圳、天津相继成立了期货交易所,本市代理国内期货交易的第一家期货经纪公司“远望”已经成立。外资公司经纪人不管开户没开户的都出现了向远望转移的趋势。
任何风吹草动显然逃不过梦相依公司经理和培训师的眼睛。就象潘老师一样,他们威风凛凛,表情严肃得不能再严肃,召开了一次专门的集体训话。
“严格意义上的期货交易诞生于十九世纪前叶的国芝加哥,在西方国家已经具有上百年历史,对社会和经济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期货具有活跃市场和套期保值的功能。大家看到了,西方比我们发达的多,其中离不开期货交易的出现和昌盛。中国已经进入市场经济社会,发展期货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我们公司经过政府严格审查和批准。我可以庄严地告诉大家:我们不但可以生存,而且必将越来越强大!那些对公司不负责任的传言,很快将不攻自破,大家务必,镇静,努力!”
话毕,当众给成绩优异者发了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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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信。胡奚对他们产生了绝对的怀疑。
他很不安,开始筹划如何向江老板交待。他对远望公司进行了了解。那里全是熟悉的噪音和面容,执行经理和培训师全是外资公司半生不熟培养出来的佼佼者,他们摸爬滚打了一两年,已然能够支撑起国内公司的运作。如何让江老板随他将资金转移过来呢?转移过来,或许有信心为他把赔的钱赚回来。
江老板先找了他。要他去商场。胡奚急匆匆去了。
一进入那个宽大的办公室,门被嘭地关上。除江老板,屋里还有两个面不善的人虎视眈眈瞪着他。一看这阵势,胡奚脑袋嗡地一声,预感大事不妙,赶紧表白:“江老板,我正也急着找您。听说这些台湾人、港人还有印尼、新加坡人开的期货公司有假,我们赔的钱其实全被他们私吞了。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找您就是想告诉您赶紧把资金撤出来,现在国内期货公司已经成立,那里肯定安全,我们应该马上转移,否则损失会越来越大。”
江老板不置可否。那两个人一直那么瞪着他。
胡奚全身发毛。“真的,江老板,我是一片真心,听我的没错。”
江老板嘿嘿冷笑。“一片真心?不是说能赚大钱吗?”
胡奚没记得这么对他说过,但今天恐怕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管它真真假假干脆把责任全先推给公司。“赚大钱完全有可能,但他们做假,我们一开始怎么可能知道?不光我,全市全国的经纪人都被蒙在鼓里啊。江老板你得多体谅。”
“我体谅你,谁体谅我?你打开门看看,他妈的,哪里知道这个商场会这么不景气。我的业户全部要求退款,我赔大了,赔大了,你给我雪上加霜,他妈的,你看看,来,你看看,你说怎么办吧。”
胡奚知道这个商场不景气,市场很怪,位置再好,它不认你,只认周围那几家固有的商场。可是怎么办?怎么办?他硬起头皮,“还是听我的,转移吧。”其实他已经害怕了,害怕江老板,也害怕转移,这架势,转移了再赚不了,苗芸!他想起了苗芸,岂不比苗芸还要惨?当初找到江老板,就觉他面相不善。
“转移个屁!你以为我是吃素的?那么好骗?你们全是骗子,我听说了,你们全是骗子。你说怎么办吧?”江老板一欠身,又落回黑黑高高的老板椅。
“那,江老板,你真的多体谅。我回去就把资金给你提出来,咱们不干了。”
“你说干就干,你说不干就不干?赔的怎么办?”
“这……,江老板,我的情况你不是看不出来,我是一个穷书生,实在赔偿不了。你也说过做期货象炒股票,有风险。就是打麻将,也有风险。”
“嗯?不是手段高赢得就多吗?怎么说的来?”
“那是,那是,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啊,是期货公司搞鬼。”
“我不管那个。你说怎么办。”江老板伸手一指胡奚。“我就听怎么办。”
那两人走来一个,抻着头眼睛对眼睛端祥了胡奚两遍,突然一个拳击,当胸把胡奚打到了墙根去。胡奚蒙了,从没受过此等耻辱。他急了,脸涨得通红,大喊起来:“江老板,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毕竟……”他想起了那位邰,是不是把她抬出来?不,不能。不能连累别人。
“少废话!”另一人凶神恶煞一般。
“很对不起了,我也没办法。说,怎么办。”江老板不为所动。
“听说你赚了不少手续费?有这回事吗?”动手的那个又晃着头向他凑过来。
胡奚的人格,不可能为钱而受凌辱。他头一抬,眼睛一瞪,痛快地答道:“好!算我白干。手费续我退给你们。这总可以了吧?”
“好。先把手续费交出来。没带身上,可以跟你去拿。”
江老板真是个狡猾的:“不用。打电话让人取来就是。”
另一人把电话往他面前一推。胡奚给柳霏打电话,还好,她在。“快回家取那个两万五千的存折,把钱全部提出来,送到摩利商场,我等你。马上,快。”
“为什么?都取出来干什么?”胡奚感到柳霏听出事态不妙,老大不情愿。他气急败坏,“你不用问!快去取,马上送来!快。”万般无奈、恐惧、恼羞成怒变成命令向柳霏兜头泼去。他从没这么对过柳霏,从来没有。他此时恨透了这蛮横无理的江老板。
透不过气来的沉默。约摸时间差不多,胡奚提出让他到一楼等来送钱的人,他不想让这帮杂种见到柳霏。果断坚决的语气让江老板顺从了,对那两人说让他到一楼的办公室等,开着门,陪着他。
他妈的,还怕我跑。胡奚胆战心惊咒骂着江老板。
柳霏来了。胡奚一看到她,一个箭步冲上去。
“把钱给我。”
“怎么了嘛!”柳霏带着哭腔,满脸疑惑,不悦。
胡奚让她快走。那两人一左一右夹在他身边。
柳霏看出神情不对,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胡奚顾不得解释,推她一把让她迅速离开。自己也不管那两人,转身撒腿就向二楼走去。
钱摆在江老板面前。“这是所有的手续费,你可以算算。公司本金还有七万。就这些了,你知道除了期货我没有工作,不足的部分打死我也没有办法了。”
沉默。胡奚象被潘老师培训时的那股视死如归不受欺侮的表情似乎震住了江老板,他面带得意的微微一笑,“这嘛,不用算了。咱俩也算兄弟一场。”去你妈的兄弟一场,胡奚恨恨地咒骂。“让你白干了也算不好意思。现在马上去把那七万提出来。加起来不够十万,算我打麻将输了。”
那两人皇帝不急太监急,又向胡奚凑过来,很不甘心的样子,象要对主子竭尽全力。江老板一抬手,制止了他们,“我还是很欣赏这小伙子的,文人和咱们不一样。就这样吧。走,提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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